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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影》張藝謀:好電影是拍出來的,不是靠電腦做出來的

時隔兩年,從好萊塢歸來的張藝謀,交出了全新的作品《影》。這是一個帝王將相中小人物的故事,倒也符合張藝謀“兩條腿走路”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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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電影《影》的由頭,可能要回溯到三十多年前,還是電影學院學生的張藝謀看完了黑澤明的《影子武士》,便萌發了要講一個替身故事的念頭。


“我們中國拍替身很少,市場飛速發展,古裝戲拍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沒人拍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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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張藝謀遇到了朱蘇進的小說《三國·荊州》,他和編劇團隊把原始劇本做了大刀闊斧的改動,刪去了諸多重要情節,加入了自己的想法,變成了今天觀眾看到的《影》。


張藝謀每一次接受採訪時都著重強調,《影》其實講的是人性的故事,也是老百姓的故事,“《影》嚴格意義上講的是老百姓的故事,講平民在貴族的遊戲中怎麽殺出重圍。”


確定了故事走向之後,張藝謀開始認真考慮電影的風格,包括鏡頭的運用、色彩的處理、節奏的把握等等細節。


這時,他講述“中國故事”的想法又開始湧現。


劍客刺秦是“中國故事”,陸犯焉識是“中國故事”,長城這個國家符號更是“中國故事”。

“水墨畫那是我們的傳統”,在張藝謀的心中,水墨畫這種形式當然也是“中國故事”。

而用水墨畫的風格來拍一部電影,一直是他心中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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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去總說,每個導演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同理,每一個導演心中也有個水墨夢。我常常會想,電影是不是可以像水墨畫一樣的。”


拍完好萊塢製片體系下的《長城》,張藝謀意識到了一件事,“好電影是拍出來的,不是靠電腦特效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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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張藝謀和《影》整組近一千人,轉戰湖北、北京多地,進行實景拍、

透過幕後紀錄片《張藝謀和他的影》,可以看到整個團隊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在服、化、道等製作層面發揮到了極致。

色彩少了,層次卻多了。

在張藝謀看來,以黑、白、灰為主的水墨畫“恰巧能去闡述人性的複雜”,因為“人性就像水墨畫中暈染和流動的部分,非常有層次。”

在實現了《長城》“借水行船”的目標之後,《影》依然承擔著張藝謀的“家國情懷”。

在威尼斯和多倫多兩大國際電影節首映之後,《影》收獲了外媒的無數好評。成為了張藝謀近年來國際反響最好的電影。



面對著如潮的讚譽,張藝謀非常清醒,他依然強調著“講好中國故事”和“讓中國電影走出去”的概念。

“水墨畫是中國傳統文化的象徵,我希望用《影》傳遞我們的傳統文化和美。”

 

【專訪實錄】

論風格:一直夢想把電影拍成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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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電影:為什麽採用水墨畫如此強烈的風格進行拍攝《影》?

張藝謀:我過去總說,每個導演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同理,每一個導演心中也有個水墨夢。水墨畫那是我們的傳統,所以我有時常常會想,電影是不是可以像水墨畫一樣的。這次碰上《影》的故事,我覺得可以把這個想法完成。

說到風格,因為拍電影就是需要風格,沒有風格就沒什麽意思了。哪怕拍很寫實的電影,比如《秋菊打官司》那也是一種風格。

我們搞創作的都是在劇本完成之後,會去認真考慮這部電影是個什麽樣的風格,這就要具體到鏡頭運用、色彩處理、節奏把握等等。所謂內容和形式的關聯就是這樣。

 

貓眼電影:電影中的每個角色都有兩面性,是不是表達了您對人性的態度?

張藝謀:這個故事其實講的是人性複雜,那為什麽採用水墨畫的形式?我認為水墨畫恰巧能去闡述人物的複雜性,水墨畫不是非黑即白的,人性也是如此。它就像中間暈染和流動的部分,非常有層次,而這就是人性。

我一直想拍帝王將相之中老百姓的故事,這麽多年想拍替身也是這個意思。《影》嚴格意義上講的是老百姓的故事,講平民在貴族的遊戲中怎麽殺出重圍。

 

貓眼電影:您是不是想表達通過《影》表達一種人的獨立意識的覺醒?

張藝謀:在我自己看來,是鏡州一直在掙扎求生,最後是個開放結尾,是天使還是魔鬼,不知道。

這是一場人生的苦鬥,一個小人物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但是在最後幾分鐘,他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做了徹底的逆轉,這是很戲劇化的。

其實所有的古裝戲都是圍繞這樣的主題,權謀也罷,爭鬥也罷,成長也罷。但是在傳統的帝王將相中,去塑造這樣一個普通人,去關注他的一生,也是我這麽多年一直感興趣的想法。

境州掙扎的意志非常強烈,他產生了惶惑感,就是我所說的天使還是魔鬼,被製造了出來。這其實就寫到人的韌性,他的生存意志是何其強大。

 

貓眼電影:電影裡鄧超和孫儷都經常進行窺視,而觀眾又看著他們進行窺視,這是不是構成了一種多重窺視?

張藝謀:這些都是情節的一部分,它所體現出來的細節,觀眾怎麽聯想都可以。

每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兩面,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的選擇。我盡可能多的賦予角色多一點含義,把主要的筆墨放在人物刻畫上,做得像莎士比亞悲劇一樣。

雖然我設定了水墨風格,但其實沒有太迷戀水墨,也沒有太迷戀動作。大家都角色動作戲太短,應該多拍一點,我都盡量一筆帶過。

 

貓眼電影:那些動作戲是否已經盡量兼顧了市場的需求?

張藝謀:沒有。拍這個戲我沒有想市場。對於導演來說,拍電影先去設定市場目標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我才不會把它作為創作中的磕絆。

動作多也罷少也罷,還是跟著故事走,所以最後的境州大戰點到為止。重要的還是講人物、講故事。

 

 

聊表演:對吳磊和關曉彤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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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電影:對吳磊和關曉彤這兩位年輕演員的表演滿意嗎?

張藝謀:因為有兩個未成年的角色,所以選擇了兩位演員。關曉彤其實很會演戲的,她是童星出身,相當有經驗。這部戲裡需要她演一個敢愛敢恨的角色,單純、衝動、感性,遊離於權謀之外,厭惡爭權奪利,不甘受辱,為個人的尊嚴而戰,是特立獨行的另類,很有叛逆精神。

她和吳磊都可以看作是這場戰爭的犧牲品,在成人的權謀遊戲之外,兩個青春的生命就這樣凋零了,其實就是想描寫這樣的東西。

兩位演員很努力很敬業,不怕苦不怕累,所有事情都是親歷親為。動作都是自己親自做,就在那泥水裡演,所有事情都是親歷親為。

現在大家一提小鮮肉都是嗤之以鼻,我覺得不能一概而論,不要一說小鮮肉,就統統打壓。老戲骨也是小鮮肉成長起來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時代。我自己覺得其實要給年輕人多一點太空,

在電影市場好的前提下,不要因為個別現象,就對年輕演員就采取這樣的態度,天天貶他們,這其實對電影事業不利。

無論怎麽樣,電影是年輕的藝術,跟書法比,電影太年輕了。電影是小鮮肉,書法是老戲骨。所以需要更多有志向、有熱情的年輕人,來為電影來奮鬥。未來一定是年輕人的。

 

貓眼電影:我覺得《影》裡他倆的表演還挺不錯的。

張藝謀:至少是完成了任務。如果拿來跟老戲骨比,當然還沒那麽老辣。不過我們應該用寬容的態度來看,這裡面8個演員,6個都是老戲骨,已經很有壓力了。他們在能做到的範圍內做到了最好,所以應該對他們多包容。

我個人從導演的角度來說是滿意的,因為這兩個角色沒有太多的表演太空,他就是承擔了一個功能,戲不多,但是完成得很好。

 

貓眼電影:我覺得年輕演員是否還是缺少被您這樣的大導演調教的機會?

張藝謀:“機會”這個詞說的非常對,演員就是這樣,這個職業就是有一點被動。即便是非常好的演員,也會期待一個更好的機會來挑戰,讓自己更上一層樓。所以演員永遠在被動地期待好劇本、好角色、好導演,和好團隊。

除非這個演員要當導演、當監製、當老闆,那種情況另說。如果單純只是從演員的角度來講,他就是要有機會,是金子總會發光,機會來的時候好演員會綻放。但是如果這個機會不好,他也回天無力,所以這是常常會有的。

不要說小演員了,在老演員身上都經常出現,這個戲好一點,那個戲差一點,所以我們總說沒有不好的演員,只有不好的導演。

 

談經驗:拍《長城》不後悔,好電影是靠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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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電影:拍《長城》學習到的東西,哪些運用在了《影》之中?

張藝謀:《長城》是大的爆米花電影,走近去嘗試是我最初的想法。1.5億美金的預算,和工業光魔、維塔這兩家頂級特效公司合作。

讓我學習到什麽?讓我學習到要做回自己。

所以我的學習是反向的,當我接觸到第一流的特效公司,用一年半時間跟他們磨每一秒鐘,積累到很多特效方面的知識。我回來得出的結論是:好的電影是要拍出來的,不是用電腦做出來的。

 

貓眼電影:關於《長城》有個軼事,馬特·達蒙去參加奧斯卡,主持人調侃他說你要是不演《長城》就會拿到影帝,您對於這種評價是什麽樣的態度?

張藝謀:馬特·達蒙是非常優秀的演員,對於這次合作大家都沒有什麽可後悔的。

我們決定投入一件工作,不會先功利地去考慮它是不是能成功,不會用身外之物來衡量是不是後悔。

你要是現在去問馬特·達蒙,後悔跟張藝謀合作《長城》嗎?他一定不後悔。馬特·達蒙就是因為想跟我合作,加上對中國文化充滿敬仰,才拍的《長城》。無論怎樣他不會後悔,這就是演員的可貴之處。他們是憑著對電影的熱愛來選擇合作對象,而絕非是考慮會不會得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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