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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如何“破心中賊”?

首發:12月7日《新華每日電訊》草地周刊

作者:關山遠(新華每日電訊專欄作者)

“教化”,重點在“化”;“破心中賊”,重點也在“化”。化己,化人。王陽明內心強大就在於此:不管千難萬難,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放棄影響他人為善去惡的努力

市民參觀王陽明故居(新華社資料片)。陳斌榮 攝

公元1518年,距今正好500年前,重重疊疊的大山中,一支隊伍迤邐行軍,旌旗招展,刀甲鮮明。這是南贛巡撫王陽明的軍隊,他率兵挺進廣東龍川三浰(今河源市和平縣)。

這一年,他47歲,面容清臒,神情莊嚴,厲目如電,須發已有些斑白。他的前後左右,均是崇山峻嶺,這些大山,曾是山賊嘯聚之地,無法無天數十年,如今,他們碰到了王陽明,一介儒生,卻善於機變,用兵如神,手段霹靂。

王陽明此番面對的,已是南贛最後一股山賊,大勢明朗,大局已定,大勝在即。但他並無多少欣喜,進軍路上,他給自己的學生薛侃寫了一封信,信中有十個字,500年後仍震撼人心: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這十字,一語道破人生之難題!

在眾心浮躁焦慮的當下,我們帶著疑問以及敬仰,把目光回轉到500年前,聚焦策馬前行的王陽明,山風浩蕩,須發飛揚,他的內心,充盈著至陽至剛的力量,卻又寧靜平和。這,才是真正的內心強大。

王陽明手書長卷,長達2.24米,上書302字,2001年12月在安徽省宿州市被發現(新華社資料片)。新華社記者 於傑 攝

明庭剿賊無方,守仁救急登場

王陽明初到南贛,面臨的是一個複雜且敏感的亂局,亂到不能再亂。

亂到什麽程度?

山賊肆虐,完全失控。

明朝南贛巡撫轄區,包括今天的贛南、閩西和粵東,古籍稱贛南“南撫百粵,北望中州”,據五嶺之咽喉,扼贛閩粵湘之要衝。此地被崇山峻嶺包圍,也被稱為“十萬大山”:武夷山脈、羅霄山脈、南嶺山脈、雩山山脈……當王陽明作為一方最高軍政長官來到南贛時,治下多處地盤,事實上控於山賊之手。

當時,謝志山佔領橫水、左溪、桶岡,池仲容佔領浰頭,各自稱王,與大庾的陳曰能、樂昌的高快馬、郴州的龔福全、南靖的詹師富、龍南的黃秀魁等遙相呼應,攻佔、劫掠各處府縣。他們手下兵馬不少:謝志山擁眾八千多,池仲容麾下五千多,龔福全有兵馬七千餘人……山賊非常剽悍,南安、南康、信豐、龍南、安遠、樂昌、桂陽等地城池,屢屢被山賊圍攻,地方官員或戰死或淪為俘虜。

有些山賊,還不滿足於奪取錢財,試圖與明朝分庭抗禮,謝志山自稱“征南王”,龔福全自稱“延溪王”,池仲容給自己封了個“金龍霸王”。

他們也確實有些才能,比如謝志山,被俘後,王陽明審問他:“汝何得黨類之眾若此?”謝志山說道:“平生見世上好漢,斷不輕易放過;多方鉤致之,或縱其酒,或助其急,待其相德,與之吐實,無不應矣。”王陽明聞之,歎道:“吾儒一生求朋友之益,豈異是哉!”可以說,謝志山慷慨好義,真誠對待部下,四方豪傑紛紛到他帳下效力,甚至官府中也有不少人成了他的眼線。

山賊們也很狡黠,摸透了官府的心思,處於下風時,就接受招安,風頭一過,馬上反。比如謝志山,1512年遭遇官軍強勢圍剿,假意接受招安,朝廷大喜,給他不少贈品。但官兵收兵後不久,謝志山又重樹反旗。這種“降-反”的遊戲,被山賊們玩得滾瓜爛熟。

相形之下,南贛官軍戰鬥力低下,迫於無奈,朝廷只能派湘西或貴州、廣西少數民族地區的“狼兵”過來剿匪,“狼兵”們戰鬥力倒是很強,“狼兵”一來,他們就躲藏起來,等“狼兵”走了,再出來搗亂。“狼兵”畢竟是客軍,不可能長留南贛,一來一回得一年。更讓人頭疼的是:“狼兵”紀律太差,往往把地方搞得雞犬不寧。

南贛剿匪之事,明庭不知如何作為,要麽“亂作為”,要麽“不作為”,陷入惡性循環:官兵圍剿不力,為對上交代,往往濫殺無辜,激得老百姓投靠山賊;久剿不滅,為避免朝廷震怒,保住烏紗帽,地方官員對匪患往往隱瞞不報,也百般遷就山賊,雖被反覆玩弄,還是迷信招撫,夢想以最小成本來賭一個最大收益,結果山賊之禍,愈演愈烈。

這貌似無解之困局。王陽明的前任文森,直接給朝廷上奏:我病得很重,不能去贛南上任。

王陽明因此閃亮登場。

南昌市陽明公園內的“曠世大儒——王陽明”雕塑(新華社資料片)。新華社記者 宋振平 攝

“龍場悟道”後實踐“知行合一”

來南贛之前,王陽明的名氣並不大。

這之前,他的人生頗為坎坷:從小研究孔子和朱熹之學,28歲進士及第,在朝廷當個小官,因仗義執言得罪了大太監劉瑾,被廷杖四十大板,給打得死去活來,又被貶到貴州龍場驛,流放途中,還遭到劉瑾派來的殺手追殺,假裝跳錢塘江自殺,才得以逃脫。九死一生到達龍場驛,艱難困苦,內心悲憤,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父親尚在,怎能求死?他開始嘗試求得內心平靜之法,一天夜裡,忽然覺得“心中灑灑”,仿佛有人對他說話,於是“大徹大悟格物致知之旨”,頓時明白格物致知當自求於心、不當求於外物的道理,聖人之道,蘊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此心光明,亦複何言”。他呼躍而起,手舞足蹈,把睡著的仆人們都驚醒了。這就是著名的“龍場悟道”。

“龍場悟道”後,王陽明的“心學”漸成體系,又恰逢權閹劉瑾伏誅,自己冤案平反,離開貴州,輾轉多地任職,到南贛前,他在留都南京任正四品的鴻臚寺卿。兵部尚書(明朝的國防部長)王瓊一直欣賞王陽明,當南贛情形糟糕、文森托病請辭時,在他力薦下,王陽明被擢為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巡撫南(安)、贛(州)、汀(州)、漳(州)等地。

主政一方,王陽明終於有了“知行合一”的實踐機會。“這個任命與貶謫龍場具有同等意義,如果說貶謫龍場造就了中國哲學史上的王守仁,南贛汀漳巡撫的任命,則造就了中國政治史上的王守仁,而正是這兩個方面的相互激發、相互結合,才造就了一個完整的、千古唯一的王守仁。”學者方志遠在《曠世大儒——王陽明》一書中如是評價。

在南贛,短短時間,王陽明成了“神”一般的人物。“神”這個字,可是正兒八經寫進《明史·王守仁傳》的:“守仁所將皆文吏及偏裨小校,平數十年巨寇,遠近驚為神。”。

王陽明14歲起,開始學習弓馬之術,研讀兵法,他認為儒生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懂兵法,雖然孔子說“有文事者,必有武備”,但當世的儒生僅僅是巧於章句,平時隻關注科舉及第和榮華富貴,做文章粉飾太平,一旦遇事,就束手無策。王陽明絕非紙上談兵之輩,他的赫赫軍功,也絕非依靠的是小聰明。他一直在學習,15歲時隨父親居北京時,就遊歷居庸關、山海關等名關要塞,縱觀山形地勢、兵爭要塞,為日後帶兵打下了好基礎。

史料中,對王陽明的軍事才能是這麽評價的:用兵“詭異”、獨斷,素有“狡詐專兵”之名。平定南贛山賊,王陽明的“狡詐專兵”發揮得淋漓盡致:就地練兵(給日後曾國藩組建湘軍提供了寶貴借鑒)、激發士氣、搜集情報、攻心為上、策反分化、各個擊破……在總攻橫水謝志山部時,關鍵的十八面隘之戰,最能說明王陽明出神入化的軍事才能。《王陽明與崇義》一書,詳細描述了此役全過程:

十八面隘是由東南部進入橫水的必經之路,山勢險峻陡峭、易守難攻。王陽明親自率軍抵近時,山賊鳴鑼示警,奔走呼告,避入山寨抵禦。王陽明認為:敵人已經察覺,而且佔據險要地勢,各處關卡、隘口都布置有大量滾木擂石,此時進攻官兵佔不到便宜,於是在等天完全黑下來時,再命令全軍悄悄逼近山賊山寨。為了麻痹山賊,王陽明一方面故意讓官兵在離山賊山寨還有三十裡的地方扎下營寨,在營寨外圍開挖塹壕,並設立瞭望敵情的土堡,給山賊造成一種官兵在此與自己長期對壘的錯覺。另一方面卻暗中選派悍將,率領四百名擅長登山的鄉兵和當地樵夫,每人領一面旗幟,扛上火炮、銃槍,帶上登山用的鉤鐮、繩索,在夜裡抄小路攀登上懸崖絕壁,爬上十八面隘周圍遠近極高山頭進行埋伏,同時派軍官分別帶勇士數十人,爬上懸崖預先埋伏在十八面隘旁邊密林草叢中。

翌日,天蒙蒙亮,王陽明率軍進抵十八面隘,指揮官軍發起攻擊。聽到王陽明中軍炮響,預先埋伏在周圍山頂的400名官軍,立即樹起旗幟,燃起數千垛茅草,放起火炮、銃槍,迷惑山賊。勇士們則從草叢中一躍而起,砍翻守隘山賊,奪隘而入,斬斷滾木擂石繩索。守衛十八面隘的山賊,奮死拚戰,無奈官軍銃箭齊發,呼噪逼近,聲震天地,滾木擂石已失,已無險可守。此時官軍另一支部隊又從小路包抄過來盡焚了山寨據點,山賊於是潰敗。十八面隘潰敗引發了連鎖反應,山賊們誤以為橫水主寨被破,喪失鬥志,四散逃命,首領肖貴模、謝志山先後被活捉。

山賊陸續被滅,盤踞浰頭的池仲容見勢不妙,又想玩假招安的套路,王陽明將計就計,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由感慨:假如王陽明能夠穿越到100年後,明朝又怎麽會那麽快在起義軍和後金(清)的夾擊下滅亡呢?

貴陽市修文縣王陽明紀念館(新華社資料片)。彭年 攝

為善去惡破“心中賊”,唯有教化

“山中賊”已破,如何破“心中賊”?

對王陽明而言,這是一個更艱巨的考驗。破“山中賊”,他崇尚“兵貴神速”、“狡詐專兵”;但破“心中賊”,卻需要時間,需要耐心,需要誠意。

初抵南贛時,為了切斷山賊與老百姓之間的聯繫,王陽明強勢推行一家隱匿盜賊、其余九家連坐的“十家牌法”,他也知道,這是在非常之時,行嚴苛酷法之舉。若無根本性的舉措,又何來長治久安?

根本性的舉措,就是教育!

王陽明堅信:“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聖賢。”如何致良知、成聖賢?為善去惡。王陽明心學四絕是:“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既然知道了善惡,就應該在事上磨煉,“格物致知”,不斷為善去惡,克除不善,消去各種浮思閑慮的干擾,把心從偏頗失控的不正常的狀態拉回來。如何為善去惡?教化。

山賊平定後,王陽明凱旋回到贛州,頒布文告,興辦學校,制定《南贛鄉約》,刻印儒學經典,提高教師待遇,還整修了城內的濂溪書院(這所書院在清末更名為陽明書院)。一時間,南贛地區,書院林立,城市帶動鄉村,書院帶動民間社學、義學,江西省內外許多學者紛至遝來,王陽明自己也聚徒講學,他的幾部主要著作,包括《傳習錄》等,都刊刻於贛州。

王陽明認為,教育學生,“惟當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為專務”;有關教育的方法,應當通過詠詩唱歌來激發他們的志趣,引導他們學習禮儀,借以嚴肅他們的儀容;教導他們讀書,借以開發他們的潛力。他諄諄教導:為人師表者,一定要理解他的用意,並一直遵守,不要因為世俗的言論而更改了他制定的規矩,“庶成‘蒙以養正’之功矣。念之念之!”

效果良好!好鬥逞凶的民風民俗得到改變,南贛風氣為之一新。《王陽明年譜》中形象地描述了南贛民風的可喜變化:“先生謂民風不善,由於教化未明。今幸盜賊稍平,民困漸息,一應移風易俗之事,雖未能盡舉,姑且就其淺近易行者,開導訓誨。即行告諭,發南、贛所屬各縣父老子弟,互相誡勉,興立社學,延師教子,歌詩習禮。出入街衢,官長至,俱叉手拱立。先生或讚賞訓誘之。久之,市民亦知冠服,朝夕歌聲,達於委巷,雍雍然漸成禮讓之俗矣。”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是王陽明對佘族的教化。當時與官府對抗的多為佘民,在官方語系中,佘民“梗化”,意即“頑固不化”、桀驁難馴。當然,佘民好鬥,根源還是當時的政治環境。

《王陽明與崇義》一書寫道:“頻見於宋元明的記載都說明在明以前,佘民‘喜鬥’好訟,‘嘯聚八方’,民風強悍,其實佘族是一個民風淳樸的民族,佘民的反抗是不堪壓迫。儘管佘民‘好鬥’之風已廣為人知,但這種‘好鬥’卻非佘民本心所好……”一言以蔽之:官逼民反。

學界公認:王陽明通過教化佘民,有效地緩解了社會矛盾。學者謝重光在《新民向化——王陽明巡撫南贛對佘民漢化的推動》一文中寫道:經過王陽明軍事剿撫、保甲監督和鄉約教化的綜合作用,閩粵贛交界處的佘民由此“去蠻化”,“梗化”“頑民”開始“新民向化”,大量佘民轉化為客家人。

今天江西贛州的崇義縣,就是王陽明兩次上疏奏請設縣而來的,上猶縣、南康縣及大庾縣部分區域被合並為一個新縣,縣名“崇義”,版權屬於王陽明,取的是“崇尚禮義”之意。王陽明還特地將新縣縣城所在地,定在橫水——就是以前山賊的大本營。

超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中國古代讀書人,孜孜追求“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有一個廣為人知的說法:古代歷史上真正做到“三不朽”的,只有“兩個半人”:兩個是孔子、王陽明,半個是曾國藩。

這評價相當高!不過,相比於曾國藩,孔子與王陽明,生前其實並不風光,甚至有些“窩囊”。

比如孔子,《史記·孔子世家》中寫道:孔子與弟子在鄭國走散了,他一個人站在城牆東門旁發呆,鄭國有人對子貢說,看到東門有個人,長得什麽樣什麽樣,“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把鄭國人的話一五一十如實告訴了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孔子頗有自嘲精神,後人讀了卻頗為心酸:這麽一位偉大的仁人智者,卻不為當時權貴所接納,空負理想,顛沛流離。

王陽明更具悲劇色彩,他用35天時間,平定了寧王朱宸濠策劃了30多年的叛亂,這是不世之功,堪稱挽救了大明王朝,但不幸的是,當朝的是一個糊塗又任性的皇帝,圍著皇帝的又是一群奸邪小人。

小人取悅皇帝:陛下禦駕親征,活捉叛逆,多牛!皇帝居然同意了。但大軍還沒開過來呢,王陽明就平叛了,俘虜了朱宸濠。小人又妒又恨,居然想出餿主意:讓王陽明放了朱宸濠,讓皇帝來親自抓獲。他們也不掂量皇帝打仗到底有幾斤幾兩。但皇帝也居然同意了。

王陽明當然不會乾放虎歸山的蠢事,將朱宸濠交付當時尚屬正直的太監張永,然後想到南京求見皇帝,被拒,回到南昌,又要整日應付皇帝身邊那夥以清查寧王余黨事實上想來發財的小人。

他們沒有從王陽明身上勒索到財物,到南京後繼續誣陷,居然說王陽明跟寧王勾結,想要謀反,幸好張永幫王陽明說好話,才勉強過關。後來他還被迫按皇帝和小人的意思上奏章,說打敗寧王是皇帝的方略,皇帝身邊那幫小人個個皆有戰功。如此寫了,皇帝和小人,才感覺有面子,從南京回北京去了。

如此戰功,居然不被承認,還差點惹來殺身之禍,王陽明的悲憤,可想而知。難怪,他曾經這樣形容自己的處境:“危棧斷我前,猛虎尾我後,倒崖落我左,絕壑臨我右。我足複荊榛,雨雪更紛驟……”

所以,即使有“龍場悟道”,但修心,還真是一輩子的事。

他跟孔子,也因此更讓後人敬佩:他們都有一顆強大的心,即使身處困境,遭遇厄運,也不會屈服,他們超越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管是“窮”還是“達”,不管得志不得志,他們都在努力改造身處的這個世界——他們都相信“教化”的力量。也就是說,不僅要自我修身,破自己的“心中賊”,還要“新民”,運用自己的智慧,去幫助更多的人,破他們的“心中賊”。

儒家經典《大學》開頭就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所謂“明明德”,就是發揚光大人所固有的天賦的光明道德,這是對己。“在親民”,此處的“親”同“新”,是革新、棄舊圖新之意。“新民”,是使人棄舊圖新、去惡從善,這是對人。對己、對人,對內、對外,結合起來,才能“止於至善”,達到儒家封建倫理道德的至善境界。

“教化”,重點在“化”;“破心中賊”,重點也在“化”。化己,化人。

王陽明內心強大就在於此:不管千難萬難,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放棄影響他人為善去惡的努力。

但他在更大的範圍影響人,是在他病逝之後,一直到今天,還在影響著人們,如何更好地做人做事,讓自己和這個世界,都能變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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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易豔剛 | 責編:張慧 | 校對:趙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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