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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新說唱》冠軍給了新疆Rapper

10月6日晚,網絡綜藝節目、“華語青年說唱音樂真人秀”《中國新說唱》決賽落下帷幕,來自新疆的Rapper艾熱、那吾克熱分別獲得了比賽的冠軍和亞軍。

在中國新說唱整個賽程中,新疆選手的表現早已令人驚喜。包括艾熱、那吾克熱在內的“天山四子”的亮相讓人們見識到了新疆rapper的強大實力,加上之前《中國有嘻哈》節目中來自新疆的漢族rapper艾福傑尼(本名陳嘉申)、黃旭,幾位新疆說唱歌手的創作能力、表演能力以及控場能力都相當強勁,令人心服口服。

《中國新說唱》節目截圖,圖為艾熱。《中國新說唱》為去年大熱綜藝《中國有嘻哈》第二季。

說唱是hip-hop(嘻哈)的形式之一,而新疆的hip-hop文化早在十年前就成為年輕人的心頭好,再往前還可以追溯到1988年歌舞電影《西部舞狂》所表現的霹靂舞熱潮。來自歐美的歌舞元素從那時起便已開始融入新疆的歌舞文化之中。

提到新疆歌舞,我們往往會想到舞者晃頭移頸、拍掌彈指等動作,維吾爾族人能歌善舞,其歌舞藝術中濃鬱的西域風情令人神往。不過今天的新疆歌舞已然不是我們腦海中設想的那般,正如hip-hop文化元素的融入,搖滾、電子、爵士等更多現代流行元素也加入了文化融合進程,人們把融合後的藝術帶出新疆,在更廣闊的世界裡開創了全新的音樂舞蹈太空。

“天山四子”快問快答形容新疆rapper

撰文 | 李彬

從霹靂舞談起

新疆Hip-hop文化早已有之

新疆說唱豪邁硬朗,自成風格,但更讓他們被推崇的,是其音樂內容中的陽光能量。“天山四子”中的馬俊是推動新疆說唱發展的重要人物,他一直強調“愛與和平”是新疆說唱的精神內核,這也令他們贏得了更廣大範圍的讚譽和認同,成為新生代新疆青年人的代言人。

其實,在十年前,烏魯木齊的Hip-hop文化就已經是時尚年輕人的心頭好。“熱愛Hiphop文化的年輕人打扮時髦,隨時隨地都可以來一段街舞,或者是用一段Freestyle過過嘴癮”(見楊建偉文章《新疆有說唱》,Vista看天下,429期娛樂版)。而追根溯源,這股“西部潮流圖景”的發源便是電影《西部舞狂》。

1988年由天山電影製片廠著名導演廣春蘭拍攝的歌舞片《西部舞狂》描寫了一群新疆青年熱愛霹靂舞和搖滾樂的故事,而圍繞著勁歌勁舞,又產生了一系列浪漫的愛情故事。影片給人印象最深的便是當時席卷全國的霹靂舞熱潮。

80、90年代流行的霹靂舞。霹靂舞英文Breaking,是一種以個人風格為主的技巧性街舞舞種,也是北美街舞中最早的舞種,起源於美國70年代的布朗克斯區和黑人區。

1984年,在第23屆洛杉磯奧運會的閉幕式上,美國黑人歌星萊昂內爾·裡奇演唱了一首《All Night Long》,在焰火的映照下,現場出現了200多名舞者,伴隨著這首歌跳起了“霹靂舞”,成為當年美國霹靂舞熱潮的最高峰。

同年,有7部關於霹靂舞的電影問世,其中米高梅公司拍攝的《Breakin'》被引進中國,並翻譯成了《霹靂舞》,成為當時最火爆的作品,在上映期間創造了3800萬美元的票房,1987年引入中國後,更是引發了全國範圍的“霹靂舞狂熱”。(詳見騰訊企鵝號x博士文章《30年前就有街舞:那時叫霹靂舞,與抽煙喝酒並列“壞孩子”標誌》,作者:Ryu小鑫)

霹靂舞在中國的另一個早期重要影響者是邁克爾·傑克森,他最早將霹靂舞重新包裝成更易為大眾所接受的流行產品,他的舞蹈很多都是瘋克舞、嘻哈舞、爵士舞相結合的新派霹靂舞經典之作,編舞者是紐約著名的霹靂舞高手,而傑克森在演唱會上的舞蹈表演更是風靡中國,持久不衰。(金山.街舞,從美國到中國[J].藝術評論,2004(11):22.)

邁克爾·傑克森

彼時的中國電影內外,洋溢著蓬勃的都市熱潮,現代氣息。在1984年,香港動作片大師張徹就曾拍攝過一部結合現代舞蹈與國術動作的影片《霹靂情》,並引入內地。1988年,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田壯壯從探索片創作轉向娛樂片,拍攝了影片《搖滾青年》,展現了當代青年的時尚追求,特別是他們對霹靂舞的熱愛,創造了1988年拷貝訂購數量的最高紀錄,取得了可觀的經濟效益。

不過,影片雖然有大量霹靂舞的奇觀化展示,田導的意圖卻並不在於呈現舞蹈本身的生命美感,而是用舞蹈的轉型作為象徵,以一種對社會體制和文化體制的叛逆、批判姿態,探討國人“從傳統人格過渡到現代人格”的內心裂變,被觀眾稱為“沉重的娛樂”。

《搖滾青年》(1988)

相比之下,《西部舞狂》要純粹的多,熱烈的多,也生活的多。廣春蘭導演在創作之初就將之明確定位為一部“以現代歌舞氣氛為主要內容的歌舞情緒動作片”,要“塑造的是一群在群眾文藝大舞台上以現代氣息閃閃發光的具有強烈萌動意識的人物群像”。(《天影資訊》(1988),天山電影製片廠內部資料。轉引自張華.廣春蘭新疆電影解碼[J].當代電影,2010(6):80.)

民族迪斯科

“最尖端的霹靂舞”

與《搖滾青年》中,霹靂舞的舞台化呈現和富有審視意味的視角不同,霹靂舞是源自街頭的藝術,《西部舞狂》的舞蹈展示便充分利用了各種生活太空,工地上、咖啡館裡、公車上、群藝館中……無處不可以舞蹈,無處不洋溢著熱情的氣息,與歡天喜地的都市生活場景無縫鏈接。

在故事設定上,影片創意完全來自於生活。日後成為新疆現代流行音樂翹楚的艾斯卡爾曾經是天山電影廠的電影放映員,業餘喜愛音樂,組建了電聲樂隊“塞阿西”,夜晚承包了一個飯店的夜舞會,進行現場演出,深受年輕人歡迎。廣春蘭導演親身感受過演出現場的勃勃生機,因而決定以此為原型創作一部“光彩奪目”的歌舞片,男主角是歌星,女主角是舞星,且直接啟用故事的原型——業餘演員艾斯卡爾作為主演。

《西部舞狂》(1988)

在音樂選擇上,《西部舞狂》選用了大量彼時彼刻最紅火的國內外流行音樂。當時的電影創作版權意識薄弱,美國流行天王邁克爾·傑克森的歌曲、香港引進的“猛士計程車高”(《Master Mix》)舞曲合集、“荷東舞曲”(全稱《Hollywood East Star Trax——東方好萊塢明星舞會》)等曾引發霹靂舞狂潮的歐美音樂均直接在影片中使用。再加上曾風靡一時的日本電影《阿西門的街》的主題曲、內地新興搖滾歌曲《世界需要熱心腸》等等,動感熱烈,深情狂放,構成了“勁歌熱舞”中的“勁歌”,為影片營造了熱火朝天的時代氛圍。

在舞蹈方面,雖然維吾爾族民族舞蹈久負盛名,但是影片中呈現的全部都是“最尖端的霹靂舞,都帶著時代特色”。影片的主演都是疆內外現代舞高手。女主人公扮演者吐爾遜·娜依畢業於中央民族學院藝術系,被稱為新疆第四代舞蹈家的代表,新疆的舞蹈皇后;居來提的扮演者是在北京長大的維吾爾族小夥子周來提,曾獲北京市霹靂舞大獎賽一等獎;內地霹靂舞高手李三的扮演者是烏魯木齊霹靂舞高手霍江;配角小鬍子的扮演者拜克力是烏市霹靂舞大賽第一名;連女主人公的小弟弟艾山的扮演者都是烏市霹靂舞大賽三等獎獲得者。

吐爾遜·娜依在片中有多場精彩的現代舞獨舞表演。美國現代舞之母鄧肯特別強調舞蹈的即興性,認為舞者隨時隨地都可以舞蹈,且這種即興並非簡單的情緒發泄,而是飽含著對生命的理解和對藝術的感悟,情緒飽滿真實,能夠給觀眾帶來強烈的心靈震撼。她認為,舞蹈就是情感的自由表達,是真性情的抒發。(董晶晶.現代舞之母鄧肯的藝術思想初探[J].大舞台,2013(10):73-74.)吐爾遜·娜依在影片恰恰詮釋了這種自由奔放的舞蹈中所蘊含的人物的真摯情感。

有意味的是,這種現代舞的情感表達方式與新疆民族歌舞的源頭——西域樂舞一脈相承。陳凱歌導演的影片《妖貓傳》中曾展示過唐朝時期胡姬的“胡旋舞”。

“胡旋舞舞者的動態節奏和舞蹈構圖的不斷變換中產生的。這種變換使其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反映出了胡旋舞的舞動性審美特徵。胡姬在表演時,其舞蹈造型的千姿百態,不間斷的運動、變化使胡旋舞被賦予了激揚的生命力。”(鄒淑琴.從唐詩看胡旋舞的藝術形象及其文化內涵[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13(5):32.)

這些恰恰都是吐爾遜·娜依在《西部舞狂》中的“民族迪斯科”所呈現出的精神氣質。民族與現代的完美相融,讓影片中的每一段舞蹈都精彩絕倫,充滿了痛快淋漓的感染力。

《妖貓傳》中的胡旋舞。

影片還特別設計了“鬥舞”的線索。居來提與來自內地的霹靂舞高手幾次鬥舞,都是展示霹靂舞文化的核心段落。霹靂舞(即現在街舞的前身)有一種特殊的舞蹈形式——鬥舞(Battle),源自美國街頭黑人文化的幫派鬥毆,不過並不是以暴力,而是以創造力來贏得比賽,雙方分站兩邊,每方各出一人,輪流到圈中央比試,舞藝最高超,動作最新穎的一方獲勝。(金山.街舞,從美國到中國[J].藝術評論,2004(11):20.)但廣春蘭導演的劇作設定卻並非為了呈現這種街頭文化背景,而是在比賽中展開情節,表現出當代青年人的“競爭意識”和“表現意識”,使得勁爆的霹靂舞表演能夠在情節發展中有層次地得到發揮,比單純的舞蹈動作展示要更有懸念,影片也更有情趣。

從王洛賓、刀郎到“天山四子”

新疆歌舞的時代演變

西部歌王王洛賓曾說過:“人們都說絲綢之路是駝鈴隊踩出來的,如果你愛音樂,就會發現它是用美的民歌鋪成的。”(韓華.淺談王洛賓與新疆民歌[J].吉林教育學院學報,2016(5):169-170.)

大量出自王洛賓之手的有各民族特色的新疆民歌,“既有濃鬱的浪漫主義色彩,又把西洋音樂體系與傳統的民族音樂文化巧妙地融為一體,在民族音樂的基礎上,融入個人的理解和認識,從而賦予了民歌一種新的活力和內涵,使新疆地區那種粗放、狂熱、濃烈的西部風情在藝術上得到了完美體現。”(王麗娜.王洛賓民歌的藝術價值[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1):188.)

王洛賓,曾用名艾依尼丁,漢族人,中國民族音樂家。代表作《在那遙遠的地方》《半個月亮爬上來》等。

2002年冬,一首《2002年的第一場雪》被原名羅林的歌手刀郎唱火,並迅速升溫,最終席卷了2003年中國流行樂壇,形成持久不衰的“刀郎熱”。探究出現“刀郎”現象的原因,其中之一便是獨特的配器,羅林大量使用彈撥爾、都塔爾、艾捷克等新疆民樂與現代電聲樂隊的伴奏,令人耳目一新。此外,在現代搖滾樂大量充斥的今天,刀郎演唱方式的革新,也滿足了人們求新求異的心理需求。(王國純.從“王洛賓”現象和“刀郎”現象看新疆本土歌曲創作傳播現狀[J].新疆藝術學院學報,2006(1):50.)

從“王洛賓”現象和“刀郎”現象可以看出,只有“汲取原始民歌的豐富營養,適應當代音樂的存在方式,以表達自己內心的真情實感”,才能使之進入現代音樂傳播管道之中。

《2002年的第一場雪》專輯封面

1991年成立的傀儡樂隊,是新疆最早徹底擺脫翻唱和模仿,形成獨立風格,完全原創的搖滾樂隊,主唱法茹克作為樂隊靈魂人物,其樹立的新疆搖滾精神與水準,至今在新疆搖滾樂迷心中有不可磨滅的地位;(見新疆土話大百科文章《新疆的搖滾和新疆的說唱一樣牛逼!》,作者:爆哥)

1992年,在中央戲劇學院上學的李亞鵬,將唐朝樂隊帶到烏魯木齊做演出,同年,新疆本土的漢族音樂人組成了舌頭樂隊(見微信公號“北方公園NorthPark”文章《新疆“新說唱”》,作者:阿鍾,木村拓周);

舌頭樂隊

走出《西部舞狂》的艾斯卡爾1990年舉辦了第一次個人演唱會,1991年成立了灰狼樂隊,作為新疆搖滾教父,30年後的今天,其“音樂仍保留一種創作的活力,和骨子裡流淌的新疆底色”(見楊建偉文章《新疆有說唱》,Vista看天下,429期娛樂版),帶動著之後的艾爾肯、克爾曼、帕爾哈提等年輕音樂人將新疆傳統音樂元素與搖滾、爵士、電子、弗拉門戈等元素相結合,在北京乃至歐美開創了新的音樂太空;

還有《中國好聲音》走出的塔斯肯,《中國有嘻哈》走出的“沙漠兄弟”,《中國新說唱》走出的“天山四子”;以及《中國好舞蹈》走出的古麗米娜……越來越多新疆的各族歌者舞者走出新疆,或者回到新疆,將新的時代氣息帶回新疆,也傳遞著嶄新的現代新疆風貌。

“天山四子”,來自馬俊微博@Max馬俊

歌舞類文化表演的一個最重要特徵是它能夠升華和強化人的情感。([美]理查德·鮑曼.美國民俗學和人類學領域中的“表演”觀[J].楊利慧譯,民族文學研究,2005(3):143.)在新疆,熱愛歌舞絕不是民族同胞的專利,公園裡,廣場上,到處可以看到漢族同胞跳起民族舞蹈,樂此不疲。歌舞新疆已經成為一種典型的地域文化,而非單純的民族文化。廣大內地聽眾對王洛賓、刀郎的歌曲如此喜愛,傳唱如此廣泛,並不是因為它們屬於某些民族,而是因為它們動人心脾,令人回味,是新疆的文化明信片。

《西部舞狂》的魅力就在於展示了一個“現代新疆”。影片一派朝氣蓬勃,創作者對年輕人的昂揚與銳氣讚賞有加,借助片中的群藝館館長艾力之口,讚歎年輕人有個性,有追求,“他們代表著這個時代,有一種強烈的向上的萌動力量,這是時代變動的力量!”(廣春蘭.勁歌狂舞讚新疆[J].電影,1989(5):2.轉引自張華.廣春蘭新疆電影解碼[J].當代電影,2010(6):82.)。影片透露出強烈的對現代生活、現代文化、現代藝術、現代歌舞的認同。

歌舞是溝通人與人心靈的橋梁,天生具有穿越國界和文化的特性。真實的人,生動的情感,以及沸騰的生活無疑是具有強烈吸引力的,因而,歌舞片相較於其他類型,更容易為不同國家、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人所認同和接受。愛歌舞愛生活,認同現代理念,熱愛歌舞電影,就必然遠離保守文化思想。相反,如果文化產品稀缺,文化建設不發達,文化內容單薄,觀眾接受程度不高,那麽,主流文化觀就不能有效到達民眾心中並撫慰其心靈,人們必然會從其他文化中去尋求認同。

美國人類學家格爾茲認為,在血緣、語言、習俗等方面的一致性中,蘊含著一種天然的,有時是難以抗拒的強製力。但是,幾乎在任何一個社會、任何一個時代、就任何一個人而言,有些情感則更多的是源自於某種自然的或“精神上”的同源關係,而不是源自於社會互動。他認為文化並不是那種具有生態或者社會適應功能的行為模式,人的許多行為和追求並不完全出於理性或經濟利益上的算計,而是出於對於某種象徵意義或難以名狀的美感的執著和迷戀。(阿迪娜·亞克甫.北京維吾爾音樂人的演藝生活與認同[D].中央民族大學,2010:32-33.)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創作鮮活生動、豐富多彩的新疆歌舞電影無疑是對內建構情感共同體,對外傳遞新疆文化魅力的重要手段。

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撰文:李彬;編輯:安安。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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