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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萬“套路”巴菲特後,孫宇晨會是90後的郭敬明嗎

作者:江嶽 周陽

來源:首席人物觀(ID:sxrenwuguan)

01

少年孫宇晨曾經渴望成為韓寒那樣的人。

他被韓寒的文字和特立獨行打動,多年之後,他還能回憶起《三重門》後記裡的那句署名:“一塊上海大金子,韓寒”。於是,當他在2007年以新概念作文大賽複賽作者身份來到上海,卻沒能在最後的頒獎儀式上見到韓寒時,失落便可想而知了。

不過,憂傷的情緒沒有困擾他太久。

他有更加期待的事情:拿獎,獲取名校自主招生資格。

對他而言,單純熱愛文學已經是高一往事了。受王小波“時代三部曲”影響,他當時喜歡泡在圖書館,經常花一周時間寫實驗小說,寫完請同學評判,只要有人表示不喜歡就直接燒掉。

這份狂妄和癡迷很容易讓人想起松江二中時期的韓寒,後者曾經放言:“全世界用漢語寫字的人裡頭,錢鍾書是第一,我是第三。”這位體育特長生永遠坐在教室角落,埋頭看書和寫作。他的朋友們相信,當時他已經在準備《三重門》,在宿捨的昏暗燈光下,他不止一次得意洋洋地念著稿紙,分享“林雨翔”的故事。

但孫宇晨和韓寒終究不是同類。

韓寒的求學之路止於高二,孫宇晨的“覺醒”也發生在同樣的年紀,但他選擇了相反的路——相比不帶功利性地看書,世俗世界的承認顯然能帶給他更多快樂。

於是,進入高三前,他給自己立下幾條規矩:所有閑書搬回家、不進圖書館、放下對老師的愛憎、確保晚自習3小時的應試訓練、每天制定計劃並嚴格完成。

他的目標是中山大學。他還想過人大,那是王小波的母校,但對於當時的孫宇晨而言,這所名校顯然有些遙不可及,屬於“極限的非分之想”。

新概念作文大賽成為他靠近夢想的契機。

堅持三年參加初賽都杳無音信之後,他在高考前6個月終於接到複賽通知。去上海參賽,來回耗時需要兩周,周圍的人都在勸他放棄,但他決定搏一把。

孫宇晨後來形容那是一場理想主義的重新萌動,但對於這位成績陷入瓶頸期的高三少年,去上海參賽顯然也是彎道超車的機會——新概念作文大賽已經辦到第七屆,很多有文學特長的孩子借此通道進入名校。

他賭贏了。

此前研究的獲獎作品套路顯然發揮了作用,他成為當年的一等獎作者之一,獲得北大自主招生資格,可在高考時降分20分錄取。

更神奇的事情是,他的學習潛能就此激發。回到惠州的5個月,他全力以赴投入學習,把分數從模擬考試時的459分提升到最後的650分——即使沒有加分,這個分數也足夠把他送進名牌大學了。

孫宇晨如願進入北大中文系,昔日偶像韓寒在他的新世界裡卻漸漸遠去。

尊崇文學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剛入學時,孫宇晨還熱衷於在《萌芽》上發表小說,希望成為90後裡的韓寒,但他沒能如願寫出爆款,《萌芽》本身的影響力也在式微,事後他感慨:

“韓寒也真是走了狗屎運,趕上《萌芽》最火的時候。到我寫的時候,已經走下坡路了。上萬字登出來沒有任何動靜,真心受不了。”

02

出身上海中產家庭的韓寒有恣意人生的資本,從小城走出的孫宇晨沒有,他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改變命運。

相比之下,孫宇晨與郭敬明才是同類。

他們都在小城裡嚮往外面的繁華世界,不願放過任何一塊跳板,於是他們好好學習、認真鑽研新概念大賽獲獎文章風格,直奔第一名的目標而去。

第一次到上海時,他們都被這座城市的流光溢彩深深吸引,郭敬明發現這裡最矮的高樓都比老家自貢的高很多,而孫宇晨感慨:在這種地方,你想要什麽都有可能得到。

高考把他們帶向大城市,置身時代洪流之中,他們都牢牢抓住了新機遇

他們的姿勢不盡相同。

郭敬明的上海新生活始於卑微。他的自貢老家其實不算窮,父親在國企,母親在銀行,他早早就能穿上名牌鞋。但剛開學到上海,差距就顯出來了。當他掏不出從機場計程車去學校的300塊時,他的同學卻坐著私家車帶著保姆在辦入學——他所在的上海大學一半以上是本地生源,老師講課也經常飆上海話。

類似的刺激在開學之後成為日常。他在多年之後還記得:

周圍的同學都在用最新款的手機,在穿名牌時,我永遠在用最老土的手機,什麽都不能穿。當我不能去餐廳吃飯,只能吃食堂的時候,就會覺得這個城市不屬於我。

在這座尊崇金錢的城市裡,他的自尊心在一次次鄙夷的眼神中受到打擊:

帶母親坐地鐵,因為不會刷卡過閘機被工作人員用上海話吐槽老土;參加活動被誤以為是助理,認真準備的服裝被嫌棄;在奢侈品店想試衣服,店員眼都沒抬,“你不適合。”

郭敬明反擊這個世界的工具只有文字。

他繼續寫作,白天參加活動,晚上專心碼字,每天能寫兩萬字。他抓住每一次機會,當春風文藝出版社向8位新概念一等獎作者發出約稿通知時,只有郭敬明回了信,表示自己正在寫小說,期待進一步合作。

那部小說就是《幻城》。

春風文藝出版社對《幻城》很看重,它在出版社組織的試讀中反響很好,於是,社領導拍板決定:起印10萬冊,當時一般新書的起印數是2萬冊。

這顯然是個明智的選擇,到2003年年底,《幻城》累計銷量已經達到84萬冊。有報導稱,出版社以百萬價格買斷了郭敬明大學期間所創作作品的首發權。

這位大三學生就此告別拮據生活,不用再擔心因為每天喝奶茶而沒錢買鞋子。

筆耕不輟讓他在上海這座城市逐漸立足。2006年第一屆中國作家富豪榜公布時,他以850萬的版稅收入位列第五,到第二年時,他已經以1100萬元的收入爬到了榜首。

他的身份也不再局限於作家。

天眼查資料顯示,從2006年起,郭敬明先後擔任最世文化、令秧文化等6家公司法人代表、4家公司的高管。其中,最世文化名氣最大,旗下包括笛安、落落、安東尼、七堇年、痕痕、貓某人、蘇小懶等人,他們都被捧成了代表青春文化的熱門作者。

郭敬明還搶到了院線爆發的紅利。2011年起,他將《小時代》四部曲和《爵跡》影視版權陸續售出,2013年6月,《小時代》上映,刷新國內電影市場多項記錄:排片超過45%、首日票房7300萬元等。

毫無疑問,他迎來了自己的小時代。

03

作家郭敬明融入了上海,“公知”孫宇晨適應了北京。

2009年秋季之前,孫宇晨還只是一名普通的北大學生。不過他的野心和精明已經在轉系一事上略有體現:他發現,自己在中文系再怎麽努力也只是中上等,而歷史系的考試科目少,論文佔大頭,跟老師多交流就容易拿到高分。

轉系成功後,他保持績點第一直至畢業。

他顯然也對這個正確的選擇感到驕傲,後來他總結自己的人生信條:在一個領域當不了第一,馬上換下一個。

他渴望被關注,並對此毫不掩飾。後來一位熟悉他的投資者評價:名氣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錦上添花,對他來說變成了必需品。

2009年在香港中文大學度過一個學期,以交換生身份感受了香港的民主氛圍之後,孫宇晨為自己找到了能夠迅速吸引關注和名聲的人設:公知——相比之下,郭敬明每天寫作2萬字,還要經歷繁瑣的出版流程才能得到延遲滿足,簡直過於傳統了。

出名要趁早,孫宇晨等不及了。

他開始活躍在人人網等社交平台,北大乃至更廣闊的公共事件都是他的批評對象。對北大“會商制度”的批評讓他一戰成名。2011年,北大計劃發起一項針對學業困難、思想偏激、心理脆弱、經濟貧困等十類重點學生的學業會商制度,“思想偏激”成為孫宇晨攻擊的靶子。

他撰寫了一系列文章,言辭犀利,“我總感覺自己生活的並非北大,這是納粹,還是納粹呢?”後來,事件討論熱度不斷升級,孫宇晨也名聲大振,4個月後,他與蔣方舟共同登上《亞洲周刊》封面,成為《中國90後精英互聯網下的蛋》報導的主人公。

孫宇晨很快把自己的人人網昵稱改成:孫宇晨|亞洲周刊封面人物。

命運中的巧合總是如此雷同,很多轉折點都是以隨機的模樣出現:郭敬明是當年唯一回復春風文藝出版社的作者,於是才有了《幻城》;孫宇晨登上封面,也是因為記者張潔平時間緊張,來不及寫人人網上的自由派大學生群像,只能選取了一兩個代表人物。

不過,高光之後,“公知”孫宇晨迅速跌落

登上《亞洲周刊》封面的這年秋天,他入讀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東亞研究專業。1個月後,他模仿當年陳獨秀創辦《新青年》搞起了網絡雜誌《新新青年》,但發表在創刊號的《老兵不死,一九四九》很快被舉報抄襲。

昔日榮光成為他的枷鎖,批評聲中,他拔掉網線銷聲匿跡。數日後,他以《我的最終回應》一文否認抄襲——態度之強硬,像極了2006年被法院判處抄襲成立之後的郭敬明,後者賠付了經濟損失,卻拒絕承認和道歉。

但孫宇晨無力改變的事實是:公知這條路走不下去了。

04

若單純以金錢維度衡量,郭敬明和孫宇晨都算得上有錢人。

孫宇晨“覺醒”在美國。他在拜訪學者余英時了解到,對方年薪不過八九萬美元,遠遠不如剛畢業擠進投行的年輕人。

華爾街成為他的新目標,他嘗試過多種途徑:創立公司製作視頻節目、申請金融機構實習、延期學業備考法學院,好以律師身份闖入華爾街,但這些嘗試都沒有結果。

加入賓大投資協會倒成了無心插柳的選擇。他逮住風口,買了特斯拉股票,又炒了比特幣,收益達七八十倍——根據他向《智族GQ》透露的數據,收益在千萬人民幣以上。

孫宇晨就此完成原始資本積累。

他沒有滿足於此。

這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很快嗅到了新機遇,彼時,全民創業熱潮正在國內興起。2013年年底,他以Ripple Labs 大中華區首席代表身份回國創業,拿到IDG 資本投資,成立銳波科技。

幣圈隨後進入2年多的熊市,但這並不妨礙孫宇晨成為創業明星。他買下一款陌生人社交 App“陪我”,主打匿名聊天匹配與收費語音通訊。

不過,對於孫宇晨而言,這款產品的行銷意義顯然大於商業意義——他就此成為創業典範。在資本吹出的90後創業浪潮之中,他是最積極的配合者,也是最高調的受益者。

更多標簽隨之而來。

2015年3月,他入選湖畔大學首期學院名單,是其中唯一的90後。消息剛公布,他馬上更新了百度百科詞條,加上“馬雲最年輕的門徒”。

他也善於自我包裝。2016年,他效仿李笑來,在喜馬拉雅開課《財富自由革命之路》,2017年3月,他出版個人自傳+雞湯性質的《這世界既殘酷又溫柔》,豆瓣讀書目前評分7.1分,排行最靠前的一條評論是:

作者的確是個成功的典範,但就這本書而言,不過是一本通篇不斷反覆提點“馬雲”、“湖畔大學”、“比特幣”、“北大”、“美國”等詞語的網紅書。

而2017年3月創建的區塊鏈項目“波場TRON”讓孫宇晨真正成為幣圈新貴,儘管他身陷抄襲白皮書、發行空氣幣割韭菜等爭議,但300億左右的身家顯然讓他有了資本去以最高價格拍下巴菲特午餐。

於他而言,這是一場狂歡。

他早早在微博預熱,消息公布後馬上登上無數頭條版面,“波場幣”也隨之上漲。昨天,他又宣布已經與巴菲特團隊定下午餐的時間和地點——如同一場連續劇,他要用足夠多的廣告賺回這筆讚助費

當孫宇晨以一往無前的姿態擁抱新世界,郭敬明卻困在了舊世界裡。

他在2016年遭遇了事業滑鐵盧,《爵跡》票房慘敗,他一度在發布會上失態質問“是不是因為我叫郭敬明,所以做什麽都是錯的?”

更殘酷的事實是,《小時代》的盛況注定成為歷史,《爵跡2》遲遲未能定檔,《幻城》電視劇收視慘淡,而中年郭敬明也在漸漸失去青春市場。上海最世文化旗下的《文藝風象》雜誌已經在去年年底停刊,官微上那句解釋寫透了郭敬明的困境:

“由於出版業斷崖式下跌的現實原因,這本對於所有人而言包含浪漫情緒與拚搏意義的休刊號,面臨無法出版發售的艱難處境。”

05

郭敬明寫過很多關於寂寞的句子,青春年華裡的少年們曾經很吃這一套。

“大雨總是淋濕我的眼睛、我的心,淋濕我獨自度過的歲月。”

“寂寞的人總是記住生命中出現的每一個人,正如我總是意猶未盡地想起你。”

“我是一個在感到寂寞的時候就會仰望天空的小孩,望著那個大太陽,望著那個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眼中噙滿淚水。”

孫宇晨大概很難產生共鳴。寂寞不是他的關鍵詞,他永遠在追求關注,“我這個人真的無法忍受寂寞。我衡量一件事是否要做,熱不熱鬧很重要,一定要有人搭理我。哪怕是罵我呢?

他評價郭敬明為“很牛逼的資本家”,認為兩人的相似點是:都很想要贏的感覺。

“不能輸”的心態讓他們始終高高揚著頭顱。

身處爭議之中,孫宇晨表現得更有底氣。

波場白皮書被以太坊創始人V神指責抄襲時,他很快否認,還表示“商業社會裡,老問抄襲這個事情,沒有任何意義。”被李笑來在那段洩露的聊天錄音裡評價為“忽悠”時,他只是自嘲“躺槍”,假裝沒有聽見坊間興起的“幣圈賈躍亭”稱號。

他這顆高昂的頭顱已經看不上昔日偶像韓寒,“他跟不上我們90後的時代了,本質上還是太懶了,很不給力。自從生了孩子,基本可以被清出青年人的行列了。”

如今重金拍下巴菲特午餐後,他又有了更多睥睨天下的底氣。

“首位拍下巴菲特午餐的90後”,可想而知,這個標簽將成為孫宇晨新的炫耀資本,更多人由此認識他,繼而可能成為他的追捧者。

這很糟糕——如果說郭敬明的成功代表了商業社會對抄襲、拜金主義的認可,孫宇晨顯然撿起了接力棒,還發出新信號:投機比努力更重要。

他的影響力越大,危害便越重。

當年輕人徹底拋棄理想主義,商業文明的根基注定會隨之動搖。

還在北大上學時,孫宇晨曾經跟父親參加一個奢華的官場飯局,散場後,醉酒的父親在車裡突然說:讓你們年輕大學生看到這些,真不好意思。

後來的事實證明,天真的是父親,而非兒子。

部分參考資料:

1.《郭敬明·明利場》,張卓 張捷,《人物》

2.《風口上的孫宇晨》,何瑫,《智族GQ》

3.《民間區塊鏈往事:天才沒落與演員崛起》 李小貓不愛吃魚 虎嗅

4.《了不起的郭茨比》,老道消息

5.《高三一年大逆轉,從三本到北大》,何韜,《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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