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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料大學生軍官,先赴老撾作戰,再戰對越還擊,與祖國同行

劉智浚《與祖國同行》連載1

注:本文系劉智浚回憶錄《與祖國同行——我的淬火成鋼》一書序言,原標題《八千里邊關雲和月》。本號自今日起,以連載方式刊發老首長回憶錄,敬請關注。

主人公簡介:劉智浚,1943年生於昆明,雲南大學、解放軍政治學院畢業,歷任排長、乾事、協理員、團政治處主任、團政委、師政治部主任、軍區幹部部副部長、軍分區政委等職,1999年9月退休。

兩個多月前(注:指2019年夏),正值重慶酷熱難耐的盛夏季節,有一天突然接到劉智浚政委從昆明打來的電話,說他正在撰寫回憶錄,已經快寫完了,想請我給他的回憶錄寫個序。這個電話讓我有些惶惶然,劉政委是我在部隊時的老首長,我在守備2師服役時,他是師政治部主任,對我十分關照,是我一直非常敬重的老領導。現在讓我這個曾經的下級來給他的作品作序,心裡總覺得不是一件很恰當的事,我再三婉拒,卻難以推辭。最近劉智浚政委發來剛剛完成的20多萬字的大作,我一收到,就趕緊放下手頭的其他事,打開電腦,連夜拜讀。作者在書中激情描寫的雲南邊防戎裝生涯,不由引發我對那一段燃情歲月的回憶,竟然徹夜難眠。凌晨4點多鍾,我乾脆起來坐在書桌前,一口氣把這部充滿軍人陽剛之氣的大作讀完。

掩卷欲罷不能,遐思無限。閱讀過程中,我的眼角一直有些許濕潤,這是被一個老軍人回腸蕩氣的一生感動所致。讀畢,我站起來推開窗戶,天邊的雲層剛露出一縷暗紅的霞光,小鳥開始在樹梢上跳躍鳴叫,眺望遠處層巒疊嶂的歌樂山,似乎聽到了山下嘉陵江奔流不息的波濤喧囂,仿佛又聽到了一聲衝破黎明的軍營起床號,操場上整齊的卡卡腳步聲,年輕計程車兵們放開喉嚨,邊跑邊粗獷地叫喊著“一、二、三、四”,我在瞬間的回憶中追尋著那些早已遠去的隊列口號聲和腳步聲,思緒跟隨著作者依然堅定的軍人步履,又一次重新走進多年前雲南邊防的戰火烽煙之中。

雲南是一個遙遠而美麗的邊地,與越南、老撾、緬甸等3個國家接壤,國境線長達4000余公里。半個多世紀以來,祖國內地和平安寧,日漸繁榮昌盛,在新中國出生的這一代人,儘管有過時代苦難的記憶,但是,他們普遍忽略了他們這一生的最大幸運,就是一生都遠離了戰爭。一個人一生都能生活在沒有戰爭的和平年代,這不是人生最大的幸運嗎?然而,在祖國漫長的西南邊防線上,在20世紀一個相當長時期裡,卻不時彌漫著雲譎波詭的戰火煙雲,駐守在這條邊防線上的中國軍人們,長年不時浸泡在血與火的洗禮之中,穿越在硝煙滾滾的危險地帶,或在眾所共知的邊境局部戰爭中,或在眾所不知的秘密跨境作戰中,用他們年輕抑或一生的生命為祖國而戰。那些富起來的人們,錢包一天比一天鼓脹,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卻偏偏遺忘了這些不該被遺忘的和平保護神。作者在《與祖國同行》回憶錄中所展示的30年邊陲軍旅生涯,正是一個軍人用一生對祖國的忠誠和奉獻,飽蘸被硝煙熏黑的筆墨激情寫就。

1970年,作者的大學生活剛結束,意想不到被分配到野戰軍工作。20世紀60年代,部隊官兵的文化程度普遍較低,戰士中的半文盲還不少,一個初中生在連隊都算作知識分子,當稀罕人才培養,大學生更是鳳毛麟角。我1970年代在邊防部隊時,一到周末,吃過早飯趕緊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幫班裡的農村籍戰友寫信,除了給他們的父母寫,有時還要幫他們給村子裡的“小芳”寫。作者到部隊後,身上沒有一點學生兵慣有的驕、嬌二氣。在下連當兵鍛煉的日子裡,他和戰士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同訓練同娛樂,與戰士們談心交朋友,努力學習他們身上的優點,和連隊官兵打成一片,很快得到大家的信任。到連隊不久,馬上就隨11軍高炮營赴老撾出境作戰。這是一個年輕的大學生軍官第一次奔赴真槍實彈的戰場,儘管這只是一場短暫的只有局部意義的戰爭,但對於一個剛走出校門的學生兵來說,無異是一次嚴峻的生死考驗。人生第一次出國,不是去浪漫旅遊,而是在異國他鄉的戰場上,在地面用高射炮與天上的美國飛機進行殊死搏鬥。他的戎馬生涯首次收獲到了戰鬥勝利的喜悅,也體會到了死亡的血腥與殘酷。從此,他的眼神中就不時閃爍出幾分血染的風采,他的一生也因此與戰火硝煙結下不解之緣。

不到10年,另一場規模更大的邊境戰爭陡然降臨西南邊境,這一次是公開的越境作戰——對越自衛還擊戰。1978年底,他跟隨11軍前往金平參戰。那時金平是邊防14團的防區,我對那裡還比較熟悉。作者在書中所提到的金平那發邊防連,就是邊防14團1連,連隊駐扎在國境線上,與越南僅隔著一條狹窄的藤條河。對越自衛還擊戰結束後,1981年春季,我曾在那個連隊蹲點一個月。作者在金平一役中提到了那發連,說該連官兵在攻打越軍巴楠棍高地時英勇頑強,付出了巨大代價,我讀到這裡時,心裡陡然激起一陣巨大震蕩,頃刻間一股突如其來的淚水湧上眼眶,幾乎模糊了眼睛,在那一瞬間,我回想到了我的指導員。指導員叫李洪會,一個憨厚老實的四川宜賓人,他就是在這次攻打越軍高地的慘烈戰鬥中犧牲的。當時眼看著就要攻下高地了,突然遭遇到敵人的一個暗火力點瘋狂掃射,李指導員回頭朝跟隨在身後的戰士們叫喊了一聲“臥倒”,他也跟著朝山坡臥倒下去,但是,非常不幸的是,他臥倒在了一顆地雷上,一聲巨響,身體瞬間被拋向天空,他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留下就壯烈犧牲了。這是敵人的最後一個暗火力點,幾分鐘後,這個火力點被復仇的戰友們徹底摧毀,勝利的旗幟插上了高地,我的指導員就這樣犧牲在勝利即將來臨的前夕。

戰爭很殘酷,殘酷的戰爭也是勇敢無畏的軍人成長的搖籃。作者跟隨11軍前指從金平出境,攻打巴沙山口,攻佔封土縣城,還親自帶領一個戰鬥小組,搗毀了敵人的水電站。經過22天炮火硝煙的洗禮,作者迅速成長為一名真正的軍人,戰後戴上了軍功章,提拔成為年輕的團級幹部。這次戰爭,是作者軍旅生涯的一個重大轉折點,不久被昆明軍區選送到軍隊最高學府解放軍政治學院學習深造,昆明軍區選送三人上學,他是其中之一,這意味著他成了軍隊重點培養對象。兩年後,他從解放軍政治學院畢業,主動放棄留在北京總政幹部部工作的機會,回到昆明軍區。不久,懷著重返戰場的豪情,又回到了與自己有著深厚感情的作戰部隊之中。

作者數十年的軍旅生涯中始終有一條醒目的人生軌跡,他的人生總會不時在戰火硝煙中穿越。如果是在戰爭年代,這不算什麽,但是在一個長期持久的和平年代中,這種長年被局部戰爭和鮮血染紅的軍旅生涯就顯得格外獨特,不能不令人欽佩。1985年百萬大裁軍,11軍被撤銷,大量的軍隊幹部轉業,作者本來可以名正言順的就此刀槍入庫,解甲歸田,回到地方工作。軍人,同樣是人,與普通人一樣,他們也有著七情六欲,同樣渴望在和平安寧的環境中,與自己深愛的嬌妻兒女一道共享天倫之樂。

魯迅在《答客謂》一詩中這樣寫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就連在山林中狂嘯威風的老虎,都要不時回頭凝望自己的小虎寶寶,更何況是人。從軍多年來,作者一直對溫柔賢惠的妻子懷有深深的愧疚。這種難以被歲月抹掉的回憶,是當兵人心裡永遠的痛,哪怕胸前掛上金燦燦的軍功章,在寂寞的心靈深處,卻似乎永遠都隱藏著這樣的歉疚情結。他常年在部隊戍邊衛國,不能照顧妻子,不能照顧父母,妻子一人在家,又要去醫院婦產科上班,又要帶兩個孩子,還要照顧公公婆婆,為了支持他的工作,什麽事都是自己硬扛著,從不讓他在部隊分半點心。

有一年他妻子做鼻腔手術。臨上手術台的那天早上,她先把雞湯煮好在灶上煨著,讓8歲的女兒放學回來給她送到醫院病床上。做完手術的第2天,還是一個戰友打電話到部隊告訴他,他才知道。回憶錄中這些感人至深的軍嫂生活細節,讀著讓人不勝唏噓。作者在書中動容地寫到:“我的妻子就是這樣一個充滿泛愛的人,她愛家庭,愛父母,愛孩子,愛病人,愛身邊的任何人。我一生中做了許多錯事和傻事,也做了許多善事和好事。在做對的事情當中,就是找對了能夠相互廝守一輩子的妻子。”

但是,自古忠孝難兩全,作者胸中的家國情懷更濃,心中的使命感更重,在命運的轉折點上,他生命中的軍人基因毅然選擇的是哪裡有硝煙,就朝哪裡奔。離開了野戰軍,就去邊防部隊,後來離開了邊防部隊,就去軍分區。作為一個青年時代長期接受過良好教育熏陶的軍官,他並不是天性崇尚武力,喜歡打仗,而是作為一名真正的軍人,始終明確自己的人生坐標應該定在什麽地方,保衛祖國的神聖使命永遠都激勵著他。他和戰友們一道喋血邊關,在仍然被戰爭陰雲籠罩著的紅河邊防線上沐雨櫛風,鎮守邊防,用很短的時間,把一個新組建的邊防守備師,創建成為在成都軍區聲震一時的紅河勁旅。

作為一名知識分子型軍人,作者善於根據不同時期的任務,在部隊政治工作中探索和創造新的工作方法,在工作中不斷開創新局面。每到一個新部門,他首先是深入基層調查研究,和連隊幹部戰士談心交朋友,盡快全面了解掌握第一手資料,然後結合部隊實際,燒好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在野戰軍時,他作為師政治部主任,下大力抓好參戰部隊的戰時政治思想工作,鼓舞官兵鬥志,提高部隊士氣,為部隊完成好上級交給的作戰任務提供堅強的政治思想保證。到了邊防部隊,他緊跟時代發展,不斷開拓新的工作思路,把邊防部隊政治工作搞得有聲有色,邊防官兵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多項工作在成都軍區和全軍創新領先。到軍分區後,又在經濟大潮中摸索出民兵建設“以勞養武”的新路子,軍分區一躍成為雲南省軍區民兵工作先進典型。

作者在紅河一線邊防部隊工作的5年,是他戎馬生涯中最為出彩的5年。他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我在守備2師政治部工作的5年,是我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發揮才智的5年,是我過得充實而緊張的5年。”在這之前,他雖然當過團政治處主任,兩度任32師政治部主任,工作重點主要是繼承和發揚老部門政治工作的優良傳統,很少有機會自己去做一些開創性的嘗試。1985年百萬大裁軍,部隊大整編,給了他充分施展才華的機會,32師和蒙自軍分區合並,新組建一支邊防守備部隊,這就是曾經一度威震南疆的成都軍區守備2師。一張白紙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作者到守備2師任師政治部主任,像遠去的青春又一次重新回到他的生命之中,他以火一樣的激情,全身心投入到邊防部隊政治工作之中。

守備2師駐守在漫長的紅河邊防線上,邊防部隊長期處於戰爭狀態之中。1979年對越自衛還擊戰,全軍參戰部隊打仗打了不到一個月,1984年老山作戰以及後來的輪戰,各大軍區參加輪戰的部隊在前線的時間也就半年左右,而駐守在中越邊境線上的邊防部隊,從1978年到1987年,邊境小規模武裝衝突和局部戰鬥從來沒有間斷過,與敵武裝對峙長達10年之久。換句話說,也就是打了10年的仗,參戰時間遠遠超過那些聲名顯赫、裝備精良的主力野戰軍。

作者到守備2師走馬上任後,不顧個人安危,在短時間內,跑遍全師848公里邊防線上的每一個連隊,每一個陣地,每一個哨所。那個時候到邊防前哨連隊,要冒著難以預測的危險,國境線兩側的軍隊,雖然越境作戰的重大軍事行動已經鮮有發生,但仇恨的雙方仍在相互不時用重型火炮突襲對方境內目標,小股部隊越境襲擾時有發生。邊防一線連隊駐守在國境線上,有的地段就在越軍輕武器的有效射程之內。從屏邊到河口的邊防公路沿江而行,公路邊上就是一年四季都奔流著鏽紅色湍急河水的紅河。這是一條寂寞無比的界河,寬闊的河面上,長年看不到一條船在航行,河對岸是越南,越軍經常向紅河公路上過往的車輛和行人打冷槍。有一年,河口縣武裝部部長到蒙自軍分區開會,乘坐一輛北京吉普通過紅河邊防公路時,遇到對岸越軍向公路上一輛過往班車射擊,他停下車來組織群眾疏散,被隱藏在河對岸亞熱帶密林之中的越軍狙擊手瞄準射殺,不幸犧牲在這條邊防公路上。但是,這些冷槍冷炮,對於一個早已多次穿越過炮火硝煙的軍人來說,只不過是小菜一碟,哪裡能阻擋他在邊防線上不懼風險,頑強跋涉的步履。

為了把守備2師打造成為軍旅文化厚重,部隊生動活潑,官兵好學上進的威武之師,文明之師,作者在政治工作上開拓新的路子,在師裡建起了政工研討、新聞報導、文學創作、軍樂隊、籃球隊等5支隊伍,從原本默默無聞的基層邊防部隊官兵中,發現和培養出了一大批優秀理論文化人才。這些人才中後來出了不少文化精英,有大軍區文工團團長、直轄市作協副主席,省市電視台領導、知名新聞記者等。這五支理論文化隊伍取得的不俗成績和影響,使紅河邊防部隊政治工作仿佛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變得前所未有的生動活躍,給剛組建不久的守備2師錦上添花,在成都軍區和總部產生過很大影響。

作者是“特殊十年”前的地方名校大學生,“特殊十年”後的軍隊最高學府大學生,這樣的雙料大學學歷,在1980年代軍隊師以上領導幹部中十分罕見。他的理論水準高,文化修養好,對幹部戰士卻十分謙和,寬容,尤其是對有才氣的幹部,為他們創造寬鬆的工作環境,充分給予他們發揮才乾的機會,不因一些庸碌之輩慣有的閑言碎語,影響對幹部的培養使用。當年地處偏遠邊地的一個邊防守備師能出那麽多的人才,和他們這屆師領導班子具有較為深厚的文化底蘊,對先進文化所持的開放吸納心態,和對人才的厚愛與寬容是分不開的。這也是我離開守備2師20多年之後,至今仍然對李正賢政委,劉智浚主任等老領導心懷感激,敬重之情的原因所在。

作者是一個品行高尚的領導幹部,一個乾淨清白的領導幹部,師軍樂隊有那麽多美麗漂亮的年輕女兵,有的還是他親自招來的,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麽緋聞。作為師政治部主任,他手裡掌握著幹部管理的實權,在幹部報考軍校、調動,家屬安置等具體問題上,他都能根據幹部實際情況予以關照,盡量幫助解決,使幹部切身感受到師裡的關心愛護,安心在邊防部隊服役,他自己卻從不接受下屬的物質或金錢的酬謝回報。能做到這一點的,少。

“政聲人去後,民意閑談中。”不論是在部隊,還是地方,一個領導幹部的人品口碑,不是看他在台上時如何得意風光,屬下如何前呼後擁,馬屁奉承,而是在其離任脫下官位那件光鮮的演出服,歲月洗淨鉛華,成為一介草民之後,看還有多少人願意搭理他。作者從師級領導幹部崗位退休以後,這些年來,他不管走到哪裡,都受到原部隊轉業退伍官兵發自內心的親近和熱情接待,這是對他在部隊時的政績、威望和人品所做的最好詮釋。

三十年功名塵與土,八千里邊關雲和月。劉智浚政委在退休20年之後,老驥伏栃,志在千里,在70多歲的高齡時,心中激情依然澎湃不息,軍旅生涯的戰旗硝煙,無時不在他的腦海裡年年飄揚,漫漫邊關的一草一木,無時不在他夢繞魂牽的思念中歲歲生長,他以頑強的毅力和驚人的記憶力,勤奮寫作出這部長達20多萬字的長篇軍旅生涯回憶錄,其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令人可敬可佩。這部作品敘事大氣,細節描寫生動,不少精彩章節感人肺腑,催人淚下,讓人讀後難忘,於人生,於事業多有啟迪,獲益匪淺。這部回憶錄給我們後來者樹立起了一道輝煌的人生標杆,給年輕計程車兵們留下了一個經歷過炮火硝煙熏染的老軍人的不平凡人生,給青春的後輩留下了一部父輩們追求與奉獻的人生教科書,給歷史留下了一個與共和國風雨同行的親歷者的心路歷程。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祝願劉智浚政委在未來的生活中頤養天年,幸福安康,生命之樹長青!

是為序。

火島

2019年初冬於聽瀑齋

序言作者周火島,原名:彭民希,重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下鄉當過知青,在部隊從戰士成長為幹部,經歷過戰火浴煉,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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