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郭春雨 田汝曄
再過幾個月，就是李華36歲生日。
今年過年的時候，他買了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平時他很少穿這種鮮豔的顏色——“今年是本命年，所以穿紅的。”
他最近有點苦惱，因為最近交往的相親對象又開始進入了以前的循環：“很冷淡，我發微信也不回，我早上還在想要不要跟她說算了。”
李華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這是自己的第124位相親對象，已經算是交往了三個月，但是感覺一直沒有任何進展，倆人的熟悉程度甚至比不上比較相熟的朋友。
“感覺相親已經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了。”李華說，“我想緩一緩，但家裡不同意。”
相親像一門生意
李華個頭中等，人很白淨，算不上帥氣，但文質彬彬，看著屬於典型的“踏實青年。”
在剛剛過去的春節假期中，李華的婚事，依然成為家族聚會的重點。
幾乎從李華畢業開始，這種關於“找對象”的催促就沒有斷過，每個親戚的手機裡都有李華的年齡、介紹和照片，然後像撒網一樣的撒向自己的朋友圈，再將收集到的女孩條件進一步篩選，選出合適的一起討論，安排相親。
在這個過程中，李華是手機中的一串介紹和數字，也是最後一步被通知的“工具人”：親戚家人們覺得合適了，李華就會去接觸。很多女孩在第一步時就會被篩選掉：要求最好是濟南本地女孩，除了脾氣性格等“軟條件”，還要有家庭、父母工作、父母文化、退休養老金、女孩學歷、編制等等要求。
就像是一門互相看“簡歷”的“生意”，雙方的籌碼列出來，審視和挑剔著對方的條件，找到“不吃虧”的平衡。
按照“相親市場”的標準，李華的履歷和工作，都屬於“硬通貨”：家庭出身書香門第，父母都是知識分子。985大學的本科，世界Top 50名校的海歸碩士。回國後進入省屬一家高校任職，大學老師。在濟南學區房、車子等都已經置辦完成。正因為如此，給李華介紹的相親“資源”不僅優秀，且數量眾多。
人比較內向、害羞，李華的交際圈子並不廣，因此相親算是認識同齡女孩最主要的渠道。父母親戚很多都是老師的緣故，親戚朋友們的介紹的對象主要為教師、醫生、國企職工等職業，兩個人能坐到一起相親，基本都是互相“篩選”滿意了對方的“簡歷”後再見面。
“進入濟南這個相親市場後，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裡，很容易會碰到。我為了避免這種尷尬，相親次數多之後，我就給每個我見過的女孩子列了一個文件夾，裡面有她們的個人信息。這樣再有人介紹時我都會去查一下之前是否見過，避免再遇到同一個人。”李華說，因為介紹的次數多了，還真遇到過好幾次介紹同一個人的情況，幸虧提前發現，才避免了見面的尷尬。
為了避免相到重複的人，李華的相親列表
相親看條件，但愛情不看
作為一個已經相親了124次的人來說，最大的感觸，可能就是“相親看條件，但愛情不看。”
即便是“硬體”條件合適，李華的相親路始終不太平坦。“大部分都是只見了一面就算了。”李華說，有的是自己不同意，有的是對方不同意，還有的是家裡不同意。
李華對相親的第一個女孩子印象特別深，當時2014年，自己第一次在家人的安排下相親。
“太漂亮了，簡直可以不開美顏去做網紅的漂亮程度。”李華說，這個女孩是濟南一所大學的輔導員，對他的印象也還可以，但是他選擇了不追求，原因是因為對方太優秀，自己覺得不配，“她不僅漂亮，而且特別成熟，特別有事業心。待人接物都很周到。我跟她一起，就有一種剛建號的新手遇到滿級大BOSS的感覺，太不對等了。”李華說，遇到如此優秀的人，自己會覺得對方高高在上，“不過好處是，從見了她開始，我不排斥相親這種形式了。”
從第一次相親開始，相親幾乎佔據了李華所有的業餘時間，“不是在相親，就是在相親的路上。”時間久了，李華單從“相親”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不同姑娘的不同性格。有些姑娘在見面之前會首先加微信聊一陣子；也有姑娘會直接了當的提出見面；有些見面不會選擇吃飯，只是喝一杯飲料；還有的會比較積極地計劃去哪裡吃飯，是不是一起看電影……
最多的時候，李華曾經一天相親過三個姑娘。“太累了，因為跟人投入的說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李華說，濟南市所有的必勝客，他幾乎都去過了，必勝客下午茶的所有餐品，他都點過。
“上午十點左右，和下午三點左右是相親的好時間。因為這個時間進可攻，退可守。聊的來可以去吃飯，聊不來走了也不尷尬。”李華說，自己一般會選擇相親對象比較方便的地點，這些年算算光花在相親吃飯上的錢就得近兩萬塊錢了。
李華喜歡養魚、養花，他說自己的心態已經是“退休心態”
李華不是沒有過心儀的人。
他的同事，一個所有“硬體條件”都不符合家裡要求的人：姑娘家庭條件很差，在學校合約工，沒編制；長相、身高也都普通。但在長久的相處中，李華喜歡上了她。
“因為她所有的條件都不符合我們家提出的條件，我之前也一直不敢表白。因為我覺得我性格是很軟弱的一個人，我不敢去違背家裡的意願。”李華說，有一天下午他看哲學家克裡希那穆提寫的書時，看到了這樣一句話：“人永遠無法欺騙自己的心”，這句話給了他很大的震撼。此前按照計劃，他當天晚上要去見一個家裡安排的“完美相親對象”。
“我突然鼓起勇氣，開著車到了我同事家附近，買了一份她愛吃的蛋糕，給她打電話讓她下來拿蛋糕，我在車上跟她表白了。”李華說，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完完全全的給自己做主，他當時想著，如果這個女孩能同意，那不管家裡如何反對，不管將來有什麽困難，自己都要鼓起勇氣克服，“我當時甚至想，如果她願意，我可以把戶口本偷出來馬上跟她結婚。”
姑娘拒絕了。拒絕原因是自己有男朋友，只是之前沒有在部門公開而已。
李華沒有獲得機會。
好多人，錯過了好多人
雖然李華相親很多次，但對於相親這件事本身來說，這是一種相互之間的挑剔，並不是一種不對等——他所相親的姑娘，很多也是一天見幾個相親對象。
李華曾經相親過一個大廠的女高管。對方早早就通過工作實現了財務自由，因為很早就走上了管理崗位，不管長相還是做事方法，都極具領導風范。
在兩個人見了兩次後，對方打電話通知李華，感覺兩個人沒有必要再見面，再見也只是浪費時間，乾脆直接見家長。“她說看我也比較透徹清楚，感覺我家裡的事主要還是我媽媽來決定，如果將來我們倆結婚，如果有婆媳矛盾，我的能力沒有辦法解決。”李華說，女方提出要跟李華的母親見一面，看能否合得來，“如果合得來就馬上開始準備結婚，合不來就算了。”
李華說，對方提出這個提議後，自己一度很心動，並且也很認可對方說的話，但是再三考量後，還是決定放棄，“有一種未來不是我能把握的恐慌感。”
李華還相親過一個富二代的姑娘，對方博士學歷，在高校工作，父母都是國企高管。相親後倆人都很默契的沒有再聯繫，但是兩年過去後，這個姑娘可能沒有找到更合適的對象，於是又約見李華，“我們倆勉強算交往了幾個月。她家裡特別著急的催著結婚。但我覺得跟這個姑娘實在不合適。”李華說，交往期間，倆人見面也很少，基本就是發信息。這個姑娘告訴李華，除了婚姻外，自己目前的人生都非常完美，因此希望結婚後丈夫能夠無條件的包容自己、寵愛自己，“她會不斷地用各種話試探我，試探我能不能百分百的包容她，一旦我有哪句話不合乎她的心意，她的情緒會突然爆發。”
交往時間最長的姑娘，是一位心理醫生。在兩個人交往了7個月後，李華非常鄭重的提出希望能夠讓關係更進一步。心理醫生先是回復了一句“我考慮一下”；後來通知李華，“我們可以牽手了。”
再後來，李華覺得對方對自己太過於冷淡，提出了分手。對方也只是回了一句，“好的。”
更多的相親對象，都只是匆匆見了一面，後續就再也沒有聯繫。相親太多讓人麻木，而相親這種方式，也成為了李華避免被催婚的方式。只要家裡催婚，李華就說“正在相親”。
不敢牽女孩子的手，但希望她能挽住我
根據2021年中國統計年鑒，全國共有家庭戶49416萬戶，其中“一人戶”有125490007，超過1.25億，佔比超過25%。據民政部數據顯 示，2018年我國的單身成年人口高達2.4億。
李華說，這些年自己一直在相親，而自己很多相過親的姑娘，都已經結婚生子。
“我已經做好了一輩子單身的準備。雖然這不是一種好的選擇，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李華說，他很清楚自己本身的問題：作為一個36歲的男人，他太乖了。從小被父母嚴格的約束，他從來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從小到大的所有決定，都是父母和親戚們來一起商量決定。
“包括我讀的大學、選的專業、是否出國、去哪裡工作等等，都是家裡人給決定。”李華說，他想要改變，但是又覺得這麽多年對家庭的依賴，已經讓自己無法擺脫這種原生家庭的束縛，這也造成了自己很多時候沒有勇氣去選擇。
“相親遇到心動的姑娘，我基本都不會再聯繫。因為我覺得我們是很不一樣的人。”李華說，自己現在的生活狀態就像退休的老人一樣，而吸引自己的姑娘基本都是“活潑的、開朗的、強勢的”，這種姑娘會讓他有不安全感，“有時候我跟一個姑娘見面，我基本會在一瞬間斷定她適不適合我，基本見6、7個姑娘就會碰到一個適合我的。”
李華說，自己判斷對方“適不適合”的最大標準，就是對方是否好相處，自己會設想她以後跟家裡人相處，是否會強勢、會不會鬧矛盾，因為覺得自己無法面對和解決這些可能出現的家庭矛盾。
李華養的水仙
發稿之前，記者詢問李華和相親對象的進展。他說，自己已經跟上一個交往了三個月的相親對象結束了，結束原因是慢慢沒有話說。
“她希望我能主動一點，覺得我不喜歡她。”李華說，“其實我就是這種性格，我不敢牽女孩子的手，但是我希望她能主動挽住我的胳膊。”
相親了這麽多次後，隨著年紀慢慢變大，家裡人對李華相親要求也慢慢放鬆，從女方的家庭到編制，都慢慢不再有硬性的要求，最大的期望就是李華抓緊結婚。
“現在給我介紹的人依然很多。”李華說，在他看來，濟南條件優秀的女士擇偶圈子其實很小，按照嫁高娶低的傳統觀念，這些優秀的女士想要找到條件對等的男士，其實並不容易，這也是自己為什麽能夠有如此多相親對象的主要原因。
雖然相親資源不缺，但李華覺得自己的擇偶圈正在一點點變小，“現在有些給我介紹的一些‘90後’，我已經不去見了。因為年齡差距超過5歲，我會覺得有很大的溝通代溝。接觸之後，我也不會符合人家的期望。”
2月14日這天，又有朋友給李華介紹了一個女孩，這將是他第125個相親對象。
（應採訪對象要求，李華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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