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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星追逐戰:面臨的將是巨大的金礦與來自全球的競爭

中國衛星創業者面臨的將是巨大的金礦與來自全球的競爭。

採訪 |《中國企業家》記者 王雷生 郭佳瑩

文 |王雷生編輯 |馬吉英

頭圖來源 |視覺中國

在酒泉零下20度寒風與火箭的巨大轟鳴中,謝濤看著自己的7顆小衛星衝入天際,難掩激動。在2018年一年時間裡,他擔任創始人兼CEO的九天微星完成了8顆衛星的發射。

12月7日的這次發射,九天微星的每顆小衛星除了備案的名稱,其中絕大多數衛星又有另一個名字,諸如天貓國際星、華米星等等,讓這場發射看起來充滿了商業化狂歡的味道。

但這些表面的熱鬧對於謝濤而言只是增加收入的玩法,他真正的目標是通過這些小衛星搭載的載荷,進行物聯網通信關鍵技術和多衛星組網能力驗證,為在2022年完成72顆物聯網衛星星座的部署做準備。

小衛星(廣義指小於1000公斤的衛星)在太空之中組網形成星座,替代或補充傳統衛星,提供通信(包括寬頻互聯網和窄帶物聯網)、遙感(對地對海等拍攝)、導航等服務,正在逐漸成為備受關注的創業方向。

而在2018年,中國商業航天公司PPT上的星座計劃逐漸走入現實。12月22日,中國航天科工集團“虹雲工程”星座首顆驗證衛星發射升空。10月25日,銀河航天進行星載高性能計算、空間成像等試驗的載荷“玉泉一號”進入太空,這是其1000多顆衛星星座計劃的探路兵。

其他即將發射的包括東方紅衛星移動通信公司的“鴻雁星座”首星,千乘探索的“千乘一號”星座首顆衛星。另外已宣布的還有零重空間與華訊方舟合作的132顆遙感星座、長光衛星的138顆遙感星座等等。

而發生於中國的衛星創業只是全球衛星熱潮中的一部分。2018年2月,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批準了埃隆·馬斯克擔任CEO的Space X提交的包含12000顆衛星的Starlink計劃。5月俄羅斯公司公布了288顆衛星組成的“太空”計劃。軟銀支持的OneWeb、三星、波音、Planet Labs等公司提出的衛星發射計劃已經達到幾萬顆,其中不少已經開始發射和組網。

同樣是在2018年,多家衛星創業公司獲得融資,由前獵豹移動總裁徐鳴參與創立的銀河航天在2018年初和年中連續完成兩輪融資,投資方包括順為資本、晨興資本、IDG資本、高榕資本、源碼資本等,估值達到30億元。天儀研究院、九天微星等也在資本寒冬中獲得融資。

資本看到了巨大的想象力。以通信為例,一個常被引用的數字是30億人和40億人次,前者是全球尚未接入互聯網的人數,後一個數字是全世界每年搭乘飛機的人次,他們的上網需求將是巨大的金礦。

另一個機遇在於,中國將於2019年開始大面積的5G網絡建設,這樣兆級的市場同樣是衛星公司們可以期待的大蛋糕。

然而衛星天然的“全球性”意味著中國創業公司與國際同行們站在同一競爭領域,他們的競爭對手將不再限於本土公司,有可能是馬斯克、孫正義或者是谷歌、波音等。

在我們頭頂上方幾百公里至一千多公里之外,競爭將在未來幾年日趨激烈。

製圖:中國企業家

方向

2015年左右的美國,成立將近三年的OneWeb得到投資人的追捧。這年1月和5月,OneWeb相繼宣布獲得維珍航空、高通、日本軟銀等巨頭的投資,720顆衛星的星座計劃蓄勢待發。

太平洋彼岸,OneWeb的故事讓謝濤很受觸動,他也想要做一個中國的寬頻通信星座。谘詢過老同事相關的政策風險後,他在2015年6月注冊成立九天微星。

但當他捧著800顆衛星星座的商業計劃書出現在投資人面前時,得到的幾乎是冷冰冰的拒絕,甚至有投資人坦言在內部討論時有人認為項目很可笑,創始人是“瘋子”。

被拒絕多次之後,謝濤拿到了中科創星1000萬元的天使輪融資,然而這點錢對於建設星座是杯水車薪,即便是做兩顆寬頻通信實驗衛星測算下來也要七八千萬元。如果像OneWeb一樣做寬頻通信衛星必須一下打上去很多顆,才有可能在一個軌道覆蓋的部分區域形成不間斷的上網服務能力,在此之前公司將基本沒有收入。

長時間的調研後,謝濤決定從寬頻通信轉向窄帶通信,建設物聯網星座,一來這的確也是一個剛需市場,另一方面在隻發射幾顆的情況下就能開始提供服務。不過謝濤並未放棄寬頻通信衛星星座的“終極目標”,他稱“戰略沒變,變的是實現路徑”。

苗建全在2017年4月創辦千乘探索並擔任CEO,他也考慮過做通信衛星星座,後來他同樣明白做這種星座打上去“一顆兩顆星沒有意義”,它的建設時間可能需要五年八年,而且面向的是全新的市場和需求。

但如果做遙感星座,只打上去一顆星時它就可以進行拍照,提供服務,衛星遙感市場還是有成熟需求的市場,比較之後苗建全覺得要選一個“相對風險更低、能把市場看得比較清楚、同時能很快實現落地的方向”,這個方向就是遙感。

但苗建全沒有放棄通信,在千乘的遙感衛星上他也加入了窄帶通信功能,從而有別於傳統遙感公司,這樣給到用戶的數據包裡將會有更豐富的數據,不過在內部千乘探索依然定位自己是做遙感衛星的公司。

根據千乘探索的計劃,它將在2018~2020年發射6顆衛星,組建千乘一號星座,2021~2023年再打14顆星,組建千乘二號星座。

2017年下半年,銀河航天的團隊也在調研,這家公司成立於2016年,在天使輪時拿到了時任獵豹移動總裁徐鳴的個人投資。

調研很快將公司的發展方向確定為通信,團隊覺得從美國的經驗來看,中國也有可能誕生一家類似於OneWeb的公司,雖然當時衛星的產業鏈和市場應用還不夠成熟,但無疑到了一個可以投入的時間點。

2018年4月25日,銀河航天正式搬入寶盛廣場辦公大樓,開始正式運營,徐鳴不久後宣布辭去獵豹移動總裁,加入銀河航天擔任創始人、董事長兼CEO。高千峰也辭去了獵豹移動全球業務拓展和戰略合作部總經理,成為銀河航天的合夥人、副總裁。

曾擔任獵豹移動董事長的雷軍在徐鳴確定創業的2018年初就選擇了投資,加上來自晨興資本、IDG資本、高榕資本、源碼資本等機構的大筆投資,使得銀河航天在尚未發射一顆衛星情況下就達到30億元的估值。

在順為資本執行董事孟醒看來,銀河航天高估值的邏輯一部分是因為徐鳴,更重要的是衛星通信領域是一個非常具有想象力、很難算清楚市場價值多大的行業,“在目前能投的領域裡面,衛星通信是一個不允許錯過的賽道”。

從2018年4月到12月底,銀河航天團隊成員數量從20多人猛漲至近110人,他們也把精力都集中在了2019年下半年將要發射的“銀河一號”衛星上,其星座計劃將由1000多顆5G低軌寬頻通信衛星組成,在1200公里的高度組成“銀河Galaxy”星座。

2016年成立至今,天儀研究院已經發射了超過10顆微納衛星,絕大多數都是以科研用途為主。不過在CEO楊峰看來,科研只是天儀的立足之本,不是未來能力的主戰場,做科研衛星是在積累技術、打磨產品,盈利需要在其他領域實現。

楊峰即將對外公布天儀的星座計劃,而且這個計劃“肯定和現在已有的都不一樣”。

“不要懷疑市場需求”

楊峰並未透露太多星座的詳細資訊。在通信、遙感和導航三個主流方向上,楊峰認為受關注程度較低的導航也存在巨大需求,直接刺激來源於自動駕駛等對於高精度定位的需要。導航星座可以作為北斗系統和GPS的補充,實現導航增強,將衛星定位精度由米級提升至厘米級甚至毫米級。

而在通信領域的應用,恰恰是這一輪星座建設熱潮的焦點,Space X、OneWeb、三星、波音以及國內國家隊背景的鴻雁、虹雲等星座都集中在這一領域。

實際上在上世紀90年代,就曾出現過一波寬頻通信衛星星座熱潮,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由摩托羅拉支持的銥星項目,然而它在耗資50億美元建設成功之後卻最終走向破產,其中最致命的問題是過於高昂的使用成本。

但銥星項目並未死去,2017年1月初,第二代銥星的首批10顆衛星發射升空,成為新一波星座熱潮中的一員。

與90年代的熱潮相比,這一波誕生的衛星公司呈現出幾個明顯不同的特徵,首先就是批量化、低成本,比如OneWeb就可以在其工廠每天像生產汽車一樣生產數顆衛星,技術的進步也使得衛星可以以更小的體積實現更大的功能。Space X也已經將此前幾萬美元一公斤的發射成本降到了5000美元。

希望做“航天界小米或蘋果”的銀河航天同樣把高性能低成本放在重要位置,高千峰透露,通過在設計時採用有可靠性保障的等級略低的器件、生產環節批量化降低成本,用戶才有可能以更低成本接入。

“用戶上網時,並不會因為你是衛星就多付錢,他們只會評估多大帶寬多大成本,只有衛星網絡價格體驗優於地面時,才有可能得到用戶。”楊峰表示,通信、遙感星座的核心邏輯同樣都是成本,“以更低的價格更好解決問題”。

成本同樣關係到通信星座在電信運營商的戰略中扮演的角色。幾乎每一位被訪者都認為,在即將到來的5G建設大潮中,星座將與中國鐵塔以及三大運營商扮演合作者而非競爭者的角色。

長期以來,我國移動通信基地台建設都存在城市基地台盈利農村基地台虧損的情況,在中西部偏遠地區花費幾十萬建設一個基地台往往意味著虧損。如果可以使用衛星覆蓋這些區域,將可能會大幅降低電信運營商的成本,但前提是,使用衛星的成本要低於建設基地台。

“星座要瞄準的是基地台覆蓋不了的區域,比如空中與海上,以及基地台不願意覆蓋的區域,像是偏遠的山區鄉村。”謝濤說。

楊峰曾粗略做過測算,基於衛星星座的天網建設成本要比基於基地台的地網建設成本便宜一個數量級,但星座後續維護成本卻更高,所以“未來一定不是天網全面戰勝地網,而是雙方共存,5G時代天網與地網有可能是二八或者三七”,但在一個可能有兆級的市場中,兩三成的份額也意味著幾千億的市場規模。

高千峰列舉5G寬頻通信衛星的應用場景,如全球尚未接入互聯網的30億人的上網需求,中國每年鋼彈4億人次乘飛機出行人士的需求,以及政府或企業的專用網、應急通信等等。

相比較之下,遙感聽起來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想象力。在歐美一些研究報告中,遙感的市場規模數字有時僅為通信的十分之一。苗建全有時會苦惱於此,他認為國外的研究報告統計口徑存在差異,這讓他不得不經常向投資人解釋遙感衛星的市場規模問題。

苗建全用一年半時間建立起衛星研製、地面站和數據處理中心一條完整的上下遊產業鏈。現階段他把客戶的主要目標瞄準了政府和大B端客戶,尋求綁定兩三個這樣的客戶,同時吸引小B端用戶前來。“遙感也一定是可以做到to C的,但是怎麽做不知道。大家都在探索這個事情。”苗建全說。

“不要懷疑市場的需求。”航天谘詢公司千域空天CEO藍天翼表示,如果價格降低,通信、遙感需求都將會更大,因此目前最為重要的是降低成本,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從產業鏈每一個環節尋找答案。

最關鍵的事

儘管前來谘詢的機構和創業公司比往年增加了三成左右,市場上也陸續誕生一些新的衛星公司,但藍天翼並沒有覺得衛星星座創業在變熱,“只是更真了”——曾經模糊的星座計劃有了更詳細的技術指標,此前提出星座計劃的公司也在2018年陸續發射了實驗載荷或者幾千萬一顆的試驗衛星。

不過他也感受到投資機構的變化,“資本問的更專業了”。以往機構會簡單的請藍天翼對比哪家公司更好,而如今機構也開始把衛星產業鏈更加細分,更了解航天的投資人開始關注某個公司在不同領域的市場份額。更重要的是一些“很大的機構”開始進來,考慮是否投資衛星賽道。

同樣感受到投資人變化的還有謝濤,他發現投資人前兩年關心政策風險,如今更關注數據和如何做大,而且看航天的投資人也多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投資人不再懷疑創業公司能否造出衛星,他們把注意力放在了可能出現的問題上。隨著全球商業衛星呈現出蓬勃發展態勢,頻率資源正在變得稀缺,獲取頻率的能力逐漸成為商業航天公司的核心能力,這一問題隨著一兩年內全球星座的陸續升空將變得更為嚴峻。

面向全球服務的通信星座同樣需要解決全球落地的問題,甚至需要與全球200多個國家一一協調頻率落地事宜,遠期來看這將成為創業公司一道難題。

在藍天翼看來,中國的衛星創業公司面臨的更為棘手的狀況是來自於全球對手的直接競爭。客觀而言,中國的民營衛星公司與OneWeb等存在一定的差距,而且國外的許多星座發射和提供服務的時間均早於中國公司,如果現在只是一味地模仿OneWeb,很有可能發現自己能夠提供服務時,OneWeb等已經把優質的市場瓜分完畢。因此國內的衛星公司需要走出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來。

孟醒相信在2019年商業航天領域更熱的會是火箭,更大的衛星熱潮可能在一兩年之後才會到來,他也在2018年投資了兩家火箭公司。

在孟醒看來,火箭的商業模式簡單,它的不確定性來自於技術,而衛星恰恰相反,技術確定性高,但商業模式卻有較大的不確定性。更重要的是,Space X的經驗表明,火箭公司一旦切入衛星領域將會有獨特的優勢,畢竟OneWeb一顆衛星總成本裡,有三分之二來自發射。

“我覺得未來星座的提供商一定會有幾家,但出現特別多家也不太可能。”高千峰表示,在行業優勝劣汰的競爭中,“誰有能力把成本降下來,又能提供更好的服務體驗,市場就會選擇誰”。

謝濤把衛星創業比作剛剛三歲、正在蹣跚學步的小孩,大家開始看好,知道他會長大變得強壯,但在成長中一定會摔很多次跤,重要的是每次摔倒後,都要爬起來繼續向前走。

如果要給衛星創業公司提一個建議,會是什麽?

藍天翼想了想回復道,“要充分認識到做這件事的困難。這可能是最關鍵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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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編輯:楊倩 審校:武昭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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