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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星》主創:影片結局光明 望市場河床加寬

左起:王學兵、母其彌雅、章明、坎城“導演雙周”選片人Benjamin Ilos、“導演雙周”主席Edouard Waintrop、劉丹、沈暘左起:王學兵、母其彌雅、章明、坎城“導演雙周”選片人Benjamin Ilos、“導演雙周”主席Edouard Waintrop、劉丹、沈暘

  新浪娛樂訊 第50屆導演雙周長片單元唯一的華語片《冥王星時刻》在坎城舉行全球首映,導演章明、製片人沈暘親臨坎城為作品做宣傳。

  章明導演長期擔任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教授,他是第六代導演中個性非常鮮明的一位。他從90年代開始拍攝電影和電視劇,他的影片風格神秘,具有極強的個人化烙印。他作品數量眾多,《巫山雲雨》《秘語十七小時》《結果》《郎在對門唱山歌》《她們的名字叫紅》等影片在國內外影展多次展映、獲獎,提拔了郭曉冬、黃璐等當今中國藝術電影圈最知名的演員,但囿於題材的獨特程度,以及他本人的性格原因,章明導演在觀眾中、在影展方面仍然屬於非常低調的一位電影人。

  他本人相對來說比較幸運的一點是,他的創作生涯具備良好的持續性,20年來不斷有新項目開拍,此次《冥王星時刻》更是他從影生涯以來投資最大的一次拍攝經歷,也是他第一次帶作品來到坎城。他情感細膩,對自己的拍攝手段具備充分的自知和自控能力。和新浪娛樂聊起《冥王星時刻》的創作,他侃侃而談,將自己10年來從影片初始概念的設計到影片製作完成的經歷,結合自身的真實經歷進行了較為詳實的闡述。

  沈暘是中國藝術電影圈最成功的製片人,她近年來連續將刁亦男《白日焰火》、畢贛《路邊野餐》送上了柏林影展和洛迦諾影展最高獎的寶座,為中國藝術電影走向世界做出了相當程度的貢獻。她經驗豐富,在上海電影節工作多年,從體制內到體制外,她帶領自己的團隊辛勤工作,幫助導演和劇組解決問題,代表劇組與投資人以及各種資源進行協商、交流。

  在坎城面對新浪娛樂的沈暘一如既往性情平和、思路敏捷。她善於體察我們問題背後的含義,也善於在短時間內找到最合適的答案,選用最合適的方式將其表達出來。她也戲稱自己作為製片人是導演的服務生,言語之間那種舉重若輕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冥王星時刻》章明在片場《冥王星時刻》章明在片場

  導演風格、故事主線

  新浪娛樂:從20多年前《巫山雲雨》一直到現在,您的作品一直保持神秘的風格,重慶東北部、湖北西部、湖南北部交界地帶的潮濕氣候、風俗化的東西;同時您又說自己和10年前相比,情感變了。您怎麽看待自己的變與不變?

  章明:你說的不變可能也是對的,導演的有些烙印是不會變的,拍電影的方式、溝通方式都會呈現在你的影像上,會有你個人的基因在上面。但是我不可能回頭去分析自己過去的電影,可能在神秘感等方面確實會是不變的。

  這10年、20年,中國電影外在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實你自己有一個面對這種變化的調整適應過程,對我來說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每個階段都要面對不同的選擇,不同的誘惑,更多的誘惑,你可能會迷失,會進退兩難、進退失據。這個電影裡面表現的壓力會處在那種不明朗的階段,不知道該往哪一個方向走。這個電影表現的就是我的這個感受,這個是新的感受。以前我拍《巫山雲雨》就沒有這樣的感受,經過這些年的積累,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你肯定需要從某個途徑把他釋放出來,那麽我的途徑就是拍電影。這部電影可能非常個人化。我希望把我個人化的“冥王星時刻”傳遞給觀眾,不知大家能否感受到我想傳遞的這種感受。

  新浪娛樂:《冥王星時刻》故事主線比您之前的作品更清楚了一些,角色之間的關係和情感是比較明確的,王學兵的角色和周圍女演員、同事、製片人的情感關係,我感覺比您之前的電影更突出了。

  章明:我的電影一直不是以故事性取勝的,你的感覺是有道理的。你感覺到情節和人物關係更清晰,但我沒有人為地加強,讓矛盾衝突戲劇化。影片中的人物關係很可能變成男導演、小鮮肉、年輕小女孩、女製片人四角關係,很容易戲劇化,這種關係可能會變成影片的一個主題。我沒有加強這部分,我希望把他們的關係展現得更自然,我特別不喜歡強烈戲劇化的感覺,如果這麽做的話我自己那一關過不了。我的電影都沒有高潮。

《冥王星時刻》劇照《冥王星時刻》劇照

  影片結構:六個段落

  新浪娛樂:《冥王星時刻》開場有一段上海的戲,節奏非常快,和後面山區的劇情節奏有明顯區別,您是怎樣考慮劇情設計的?

  章明:實際上我是分成不同的段落,第一段在上海的戲就是王學兵,最後是表現他醒過來的感覺,但我沒有明確說這就是他的一個夢,但起碼是他經歷過的一切。不管是他的夢也好,還是他經歷過得真實的生活也好,就是他的一個思路。

  第二段是女製片人,帶領大家去跟當地政府接觸,跟鄉幹部接觸、喝酒。

  第三段是年輕女孩,劇情中間她脫軌了,然後覺得王學兵這個角色也不是那麽吸引她,也不是那麽偉大,所以他脫軌了。本來這一段我拍的很長,岔開去拍了很長一段,差不多20分鐘左右,當中碰見一個做慈善的修行團,這一段本來想表現她找到比劇組更強大的精神支撐。結果她發現修行團其實也就是很普通的兩個女人之間的一種關係,而且她也不明白團裡的女人是什麽目的,所以她半途又回來了,但這場戲我基本上全部刪掉了,因為篇幅的問題。刪掉的戲裡還有很多,比如她們兩個在還在一起住了一晚,她給她談自己的小孩死掉的情節等等,所以現在剩下的就只是碰見她們,沒有很詳細地展現她跟這個修行團女人遇見之後,產生了什麽聯繫。以後這個電影也沒有導演版的,因為在中國就只有一個版本,唯一的版本就是審查通過的版本,這就是電影的命運。但是這一段情節應該對審查也沒什麽影響,這不是審查的問題。

  新浪娛樂:您說的審查問題是在哪方面?

  章明:我覺得大部分電影都會遇到審查的問題,商業片和藝術片遇到的審查問題是不一樣的,有些內容在商業片裡都沒有問題,但在我們這種電影裡都變成問題了。就是這樣的。所以當我都覺得我已經很熟悉審查的時候,到後來我還是發現為什麽會提出那麽多很奇怪的問題,但是他們是要管這個事情的,那你在中國你就必須接受這個現實,就像我前面說的,沒有導演的版本,只有公映的版本。一切必須在允許之下。

  小女孩這一段完了就是小白,小白那一段是最簡單的,他本來就比較單純,他腦袋很簡單,他跟王學兵的角色的關係也很簡單。他很想跟導演交流,但是兩人之間完全沒有辦法交流。就他是一個很尷尬的一個存在,他自己也覺得很尷尬。

  他這段戲完了之後,就是向導老羅。老羅在電影裡面還是分量很重的,他是一個貫穿性人物。而且他很強勢,他可以跟劇組的其他人形成兩個不同的層面,他很有質感。他也有兩面性,也有非常人性化的部分,也有他作為公務員的部分,有他的職責所在,所以他是一個相對比較複雜的一個角色,他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我會把他展現出來是一個比較複雜的角色。我不能簡單說老羅這個人是好還是壞,他可能看起來很親切,很好,很風趣,但是他做的事情可能跟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相乾。

《冥王星時刻》劇照《冥王星時刻》劇照

  場面調度: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然後到了那個寡婦家,寡婦就成為這一段的一個線索。影片的故事是分段的。

  新浪娛樂:老羅這一段有一個地方很有意思,我印象很深:小夥子說看到野人了,然後在那個時刻,王學兵的角色和小女孩在樹旁邊有一段對話,這個對話隱約能感覺到他們的關係還挺親密的,這個時候有一個鏡頭表現老羅在旁觀他倆的對話。後面有一段是小女孩一邊走一邊跟王學兵這個角色聊天,老羅這個角色也在旁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存在著,我覺得這個設計很有意思。

  章明:比如說王學兵這個角色的老婆,你其實劇本裡面根本看不出來,完全是通過畫面,通過影像來表現他們之間的關係,通過場面調度,也就是他們的位置,他們的視線。拍的時候完全可以不讓老羅在邊上,這也是一種拍法。我覺得老羅一直在旁邊旁觀,是我更需要的一種很自然的表達方式。但是我也不想更多的解釋,也許就是因為他本來就存在於那個場景,這個無法避免,你在這個環境你肯定需要老羅這樣一個人。在這個環境,可能你不管是外在的需求,還是內在的需求,都會需要這麽一個人。老羅跟劇組的人一定要有交集。就像我覺得人沒有辦法避免自己所面臨那個環境的一切,包括周圍的人,人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這是他們不可避免的命運。

  新浪娛樂:所以很多調度上的事情是到了現場之後的臨場決定,而不是事先去想好這一場戲這些演員應該怎麽站位?

  章明:調度都是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就想好的。有些即興的不在這個地方。人物關係應該怎麽調度,這是寫劇本的時候就定好的,但是具體調度的時候,你要看當地外景具體情況允許你用什麽樣的調度方式,我可能會根據外景再重新安排調度,但是調度的意義,也就是他們的關係怎樣去展現,是我在劇本階段已經規定好的。

《冥王星時刻》劇照《冥王星時刻》劇照

  視角的轉變:寡婦的欲望和堅持

  新浪娛樂:因為小女孩有一大段的情節都被剪掉了,所以就顯得曾美慧孜飾演的寡婦這個角色非常突出,她的戲份非常多,而且她那幾場戲是很明確在用她的視角去看待故事,前面的故事還都是比較客觀的視角。

  章明:相對來說曾美慧孜的戲剪得很少,所以看起來會明顯,前面每個人都剪了很多戲,我剛開始全部素材差不多三個小時,最後剪掉一個多小時,最後曾美慧孜飾演的寡婦的戲隻剪掉一段,所以相對來說前面的戲沒有那麽充分。

  新浪娛樂:我覺得這個保留還是挺有價值的。因為確實寡婦的戲非常好,我覺得曾美慧孜表現出來的那種狀態很好,這段戲把她拍得非常性感,她內心的那種欲望表現得特別充分,儘管她的角色很少說話。

  章明:那是我自己的一段體驗,不是我10年前采風的那一次,是另外一個事情去山裡面,我們也是一幫人,不是旅遊,因為一件什麽事情我忘了,去一個山裡面,然後那幫人就要住那裡的鄉公所,因為條件好嘛。但是我們晚上在一個老鄉家裡面吃飯,人家特別熱情,我覺得我們吃完飯就全都走了,對人家特別不好。那家老鄉很熱情挽留我們,但是我們同去的人完全沒有考慮到人家這種感受,他們全都走了。我覺得這個太不好了,我就說我住你們家。當時他們家只有她和他哥在。她晚上給我打洗腳水,打洗臉水,把她結婚的被子什麽的全拿出來,放了很多年的新被子拿出來給我蓋。第二天早晨他哥在外面開了一槍把我嚇一跳,完全就是電影裡的這種感覺。我是編不出來這種感覺的,這就是一個真正的體驗。所以我覺得每個電影開始拍之前去采風、去體驗生活還是非常重要。我們現在拍電影已經沒有體驗生活這個習慣了,過去有些劇組要下去體驗很久,導演要下去體驗半年。現在我們叫采風,采風的過程可能比以前更表面化一點,但是我想這個對我來講還是一個離不開的工作,必須要去做這個工作,才能夠找到一個真實的感受。沒有真實的感受,我覺得很難去拍電影。

  新浪娛樂:接下來就是寡婦從家裡追出來,然後要跑到劇組去的下一站,這中間有一個非常長的鏡頭去跟著她在後面跑。

  章明:那個也是來自我那次的經歷,第二天早上大家就坐破麵包車走了,經過她家門口,我就發現那個女孩從屋裡出來站在那個門口,我當時感覺她應該跟著我們的車跑,但是她不會去做這種動作,我只是把她這個想法外在化了。

  影片裡的寡婦是偷偷地跑去找劇組,不是明目張膽地跑。我就想要一個特別的方式把她的內心宣泄出來。這場戲拍了兩天,拍了五遍。那個地方人很多很嘈雜,然後要避免那些那些很密集的建築,要把他拍出很偏僻的感覺,所以就只有一條拐來拐去的路,只有那麽一個拍攝角度。我之前找了一個更偏僻的,非常好的一個景,比影片裡這個更好,真是很偏僻的一個地方,然後路很直,給人感覺特別有希望,因為那個景不像現在這個這麽局促,她能看得很遠,那個鄉公所,空場上的紅旗什麽的,遠遠都能看見,她就一直往那跑,能走得很遠,那個景特別好,特別寬闊的高山上的一個平原,景色也很原始。後來我選好這個景之後,我特別高興,我覺得這個戲有意思了。

  什麽都弄好了,我們過一個月回去,發現那個地方已經被拆掉了,因為那個地方要變成旅遊區,把人員都趕走。我當時非常失望,又回重慶在巫山上去重新找到這個景。其實我更滿意上一個景,那個景拍攝出來我覺得會更有力量。現在影片這個景就還是沒有那種力量,故事進展到這裡,就是要在當下給這個角色一點希望,就會更輝煌一點,我覺得故事當下需要一個恢弘的感覺。所以說現在這場戲變得比較曲裡拐彎一點,局促一點,就沒有那麽恢弘。你想一下從屋裡出來,眼前很開闊的感覺,那個感覺特別好。

《冥王星時刻》劇照《冥王星時刻》劇照

  結尾:給觀眾一點希望

  新浪娛樂:王學兵這個角色到最後對於小女孩是一種什麽樣的態度?我覺得一開始他是一個比較模棱兩可的人,很不清楚不清楚自己要什麽,不清楚自己內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是到最後他跟這個女孩有一段談及生死的對話,講的比較直接,我想他這樣的心態是不是覺得越來越明確了,起碼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意,對這個女孩有什麽樣的感覺了。

  章明:其實也不明確,我覺得不明確。因為他們到最後一直在走,好像沒有終點一樣,因為影片最後的葬禮好像就是一個終點,是把死亡外在化為一個終點的感覺。他們走到最後其實好像是走不下去了,因為他們表面上好像是達到目的,但實際上最後發現還是任何目的都沒達成,但又不知道往哪走了,又失去了目標,於是再往下走,可能又重新走出那個高山,又回到城裡。其實這部電影最開始的版本是城市在最後,我覺得那個更絕望,因為他們最後又回到他們出發的起點。

  現在的成片結尾看到城市的微光,那座城市處在一種朦朧的早晨的感覺,我覺得還是要給大家一點希望。

  製片人的信念和顧慮

  新浪娛樂:您的資歷很老的,一直在堅守,我覺得這種堅持很不容易,我還挺佩服您的,做這樣風格的電影很不容易。

  沈暘:確實很難,尤其像章明導演的作品,他跟畢贛的,或者我現在正在做的刁亦男的片子完全不一樣。章明導演非常非常個人,這種個人化的風格放在國際上也是很難的。他相對來說比較克制,他不像畢贛的電影有一些很突出的地方,有一些元素是大家會覺得很驚訝的。

  新浪娛樂:這個片子有王學兵出演,王學兵是在他的一些變故之後,算是首次面對觀眾和媒體,可以這麽說嗎?

  沈暘:應該是。我覺得還是這樣表述有可能更好一些:學兵我一直認為他是一個特別好的演員。中國真正這樣好的演員是不多的。而且他戲路特別寬,你覺得各種角色都可以給他這樣一個演員去演。我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容量特別大的演員。我覺得如果要表述的話,只能說是他有一段時間投入更多精力在舞台上,而且舞台上他的表演我也特意去看了,就是拍那個波蘭戲劇大師克里斯蒂安·陸帕的《酗酒者莫非》。他那種舞台上的表演張力,而且就是那種特別內斂的張力,他演得特別好,我一直覺得就只能說他是這段時間在舞台上在沉澱自己,為自己的演技也好,自己的人生也好,在做這樣一種修行。然後就回到我們這個電影本身。我覺得這樣表述更好。

  新浪娛樂:但是作為製片人,可能會考慮到一些問題,就是會不會對電影本身有影響?我不能說越來越嚴,就說越來越規範吧,會有一些情況、一些事情很難講,所以在起用王學兵的問題上,從您這個角度來講,會不會擔心電影有審查的問題,或者說最終會不會上映,能不能參加國外影展這樣的問題?

  沈暘:我自己在做製片人之前,一直在體制裡工作了20多年,差不多二十三四年了,我非常了解體制,體制本身的狀態也好,包容度也好,我覺得只要是好的作品,好的電影,好的演員,他其實還是能夠有這個包容度的,一定是會認可的,所以我們在做這個項目之前,我覺得我一直是有信心,這是真的,我一直有信心。這不會成為我們一個障礙。

  章明用什麽演員的問題,包括電影本身的問題的話,因為《冥王星時刻》是非常個人化的作品。個人化的作品在中國當下,在國際上都非常難。我拿他跟洪常秀做個比較:之前於佩爾問我可以跟哪些導演合作,去年她5月份來上海,我們聊起來,然後她就問我還可以跟其他什麽導演合作,我說有,章明的風格跟洪常秀很像,於佩爾看了我一眼——她們這樣的演員都很敏感,她馬上問我章明也是洪常秀那麽低成本的嗎?我說在中國電影產業的狀態還不太一樣。因為他在中國算是低成本,但跟洪常秀比較又不太一樣,但是這種類型的電影,首先我一直覺得章明是一顆遺珠,他的能力也好,他的美學功底也好,其實是應該讓更多的人去認知他,讓更多在世界上更寬的這樣一個範圍去認識他,我覺得就是應該有這樣一種信心,抱著對這個導演本身的美學能力,他的完成度就抱著這種信心。所以哪怕你覺得很艱難,我覺得還是能夠堅持下去。

  這個項目從2014年10月11月份去台北電影節的創投,到現在呈現出來經歷了四年的時間。其實這種經歷和堅持還是基於你對項目本身的了解,你對這個合作者他本身的能力、美學方向、氣質的了解,包括你對整個主創團隊的信心和能力,一定是基於這些,所以我覺得我從一開始到後來最難的時候,好像也從來沒有懷疑,就一直有這樣一個信心。

  讓世界看到中國電影的豐富形態

  新浪娛樂:這次是有史以來你們第一次合作?

  沈暘:是第一次。

  新浪娛樂:當初決定合作的考慮就是,您覺得章明導演這樣的風格值得被更多的人看到?

  沈暘:我一直說中國電影的形態還是很豐富的,但世界上認同的中國電影類型還是非常狹窄,當初推畢贛的時候也是這樣,就讓你看到那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哪怕就是馬可·穆勒之前知道也看過《路邊野餐》,但是昨天看完《地球最後的夜晚》他也還是很驚訝,他覺得中國電影終於有一種完全不同的美學方向了。章明相對來講跟世界上、國際電影市場上認知的中國非常現實主義題材的影片,風格也完全不一樣,他有更多的美學上的可能性,這個非常重要。

  影展與影片的關係:買家口味和二度創作

  新浪娛樂:我第一次聽說有人看到《冥王星時刻》是在去年年初的時候,所以這個電影從拍完到現在參加影展,中間隔了很長的時間。我當時聽說有這個電影的時候,我想那一定是要來坎城的。因為1月2月那個時間點再往下走就是坎城了,所以可以說從您的角度來講就一定是要來坎城嗎?一年多的時間內有很多的影展可以去,我相信章明導演以他的作品實力也好,他的這種獨特性也好,應該是很多影展都可以要了。

  沈暘:是這樣的。對做這種特別個人化風格的,獨立的藝術電影來說,電影節的認可,電影節的stamp(印章)是特別重要的。但是在製作的過程中,你不能去那樣設定,我覺得不能那樣,你還是從製作的層面,你肯定要support(支持)到導演和主創,讓他們不留遺憾,這個不留遺憾一方面體現在製作過程中這個周期,另外一方面其實也體現在參加電影節的設定,你如果過早地去設定這樣一個時間節點,這對創作是有害的。

  電影創作真的太難。他不僅僅是導演的個人作品,他是集體共同完成的創作。在這個過程中,你協調各方的創造力,各方面的資源和能量,這個過程你要不斷地去平衡去把握,也不能說是一定瞄準坎城。這其實還是一個慢慢說服的過程,慢慢推廣的過程。

  大家都看到現在國際電影市場變化也非常大,它更多的是會往可看性,往更大的資源發展,包括大導演,大卡司,所以大家都越來越往這種方向去考量。其實他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整個市場的年輕化、碎片化的閱讀有關係,這是全球的問題,大家應該靜下心來看待這些現象。那些風格不同的,或者是有更多個人化風格的,有實驗精神的,或者是美學上有新創意的影片,其實市場現在對待它們沒有以前那麽有耐心。我我始終覺得就是藝術電影的黃金時代還是在80年代之前之後,現在整個市場的體量越來越在萎縮。國際電影節也是這樣,國際的買家能夠買的,大家蜂擁而至的去追捧的,一定就那麽幾大家,也就是三大電影節的獲獎電影。坎城肯定是所有的買家都要來,但這也只是針對獲獎的影片,市場留給大家的機會越來越少。國際電影市場看待中國的藝術電影的創作、美學方向,已經有固定的格式了。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國際的產業環境也好,還是國際電影節的環境也好,要運作這樣一部片子很難,非常難。這是一個慢慢說服的過程,慢慢推廣的過程,你只能是用他們能夠理解的電影史上的一些美學觀念去慢慢說服他們。

  所以在這個節點上,我特別感謝Édouard Waintrop,導演雙周的主席,他是國際電影節裡極少數不僅僅是對中國電影,也對中國文化本身有非常深的了解的人,他甚至能讀懂《莊子》。我們一起在俄羅斯做過評委,他當時就了解了我們的創作狀態。在這種情況下,能夠談的太空就很大。另外馬可·穆勒也能看懂中國電影。所以最後我們達成的共識是章明導演的創作跟電影史之間有怎樣的聯繫。

  所有的創作都一定是放在電影史裡面,有時候它是對電影史的一種創作觀念的致敬也好,一種總結和然後再重新出發進行創新。章明的創作主要就是這樣,他就是面對自我的創作,然後在電影史裡跟不同的美學風格對話的一種創作。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最後覺得這是一部最具有新浪潮精神的創作,這種新浪潮精神也表現在它鏡頭運用的自然性、自由度上,隨著這幾個主要角色的鏡頭位移。《冥王星時刻》最早的版本其實還有上海部分,這部分代表著夢境,最早的版本更長,後來也是就整個影片風格的考量上,導演忍痛割愛,上海部分濃縮之後從結尾挪到前面,最終影片落在一個更現實的部分,對影片整個氣質產生影響。

  影片在送影展的過程中,他也是一種二次創作,而且是你去說服導演,又一起再不斷進行調整的過程。從製作本身到世界範圍內的推廣,他是一個漸進的,也是創造過程的一部分,其實我覺得也有意思,也很煎熬,但是你到最後那一霎那,你會覺得你的堅持還是值得的。

  成本控制:獨立電影需要控制體量

  新浪娛樂:章明導演很喜歡拍重慶、湖北、四川那一帶,從《巫山雲雨》開始就是這樣,而且之前還有一些電影都是這樣一種情節,就是主要的角色進入到一個以前沒有去過的地方要去探索某一個東西,章明導演本身的風格也很神秘,所以《冥王星時刻》的外景,從製作的角度來,您覺得是不是山裡的外景拍攝難度大一些,不確定性高一些?這可能不像在城市裡拍戲,很多事情更好落實,資源更很好找。

  沈暘:我們有兩塊外景,一塊是神農架林區,一塊是上海的。從控制成本角度來講,其實兩塊的挑戰都很大,因為神農架儘管我們是住在農民家,我們以為是在深山裡頭,但其實神農架的成本一點不低,他甚至高於貴州凱裡,甚至高於我們現在正在拍的刁亦男導演的新片外景地武漢,成本真的蠻高。交通的成本特別大。我從上海去一次神農架的錢我可以來一趟歐洲,他的機票都是晚上8點多的飛機,到了宜昌機場大概就是9、10點鍾,然後我們要開到我們那個就拍攝地又是四五個小時,所以我只能坐火車,只能坐高鐵,每次高鐵八個小時,再加六個小時的山路,這些全都是成本。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氣象自然環境。你要拍雨戲的時候未必下雨,我們這部戲大部分不是雨戲,但是一旦下起雨來,山裡面下雨真的很可怕,這些全都是不可控因素,這種肯定會在棚裡拍,在外面拍不確定因素比較大。我現在我也在反思這一塊,其實獨立電影的話,它還是應該保持一定的小的規模,在一個有限的很空的狀態下,規模真的不能太大。這樣的話你就會更有靈活度。

  然後就是上海部分。上海部分你們也看到,基本都是外灘,外灘的成本非常高。因為我自己是上海人,所以就考驗我在上海的團隊了,我們變成外聯製片了。而且這涉及到美術,因為電影的重心是在神農架,跟章明導演合作主要也是在那一個區域,那麽到了上海這一帶你到那種酒店場所去看,很多東西又不一樣了,把我們團隊又變成美術了。不不僅僅是場地,包括道具城市,都還是要有符合這個城市氣息的那些東西。

  好在上海政府這兩年,特別是2014年之後,他們推了一些鼓勵電影產業的政策,鼓勵電影發展那個資金確實是很幫到我們。他們這邊政府的效率也很高,我去跟他們提要求幫忙,他們都還能第一時間用他們有限的資源去幫到我了。

  與導演的關係:大目標下一切問題都可解決

  新浪娛樂: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製片人跟導演之間的關係,製片人可能不想影響導演的創作,但是導演的某些堅持,從製片人要把整個片子的體量控制住的角度來講,會有一些衝突矛盾。這些問題如果有的話,一般是怎麽解決呢?類似這樣比較大的問題,您覺得是那種很難以解決的,永恆都會存在的問題有哪些,還是說您覺得每一個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

  沈暘:製片人跟創作肯定是會有矛盾。創作涉及到用錢,涉及到資源,這是一對永恆的矛盾體。但是關鍵還是你跟創作者之間在美學上,在創作方向上,一定首先要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在這個大目標下,我真的是認為一切都是可以協調的。而且這一點我覺得章明導演有一種自覺性,因為他畢竟是做獨立電影出身的,他在控制成本方面,先天有這樣一種意識。《冥王星時刻》從投資體量上、製作體量上本身也是這麽多年最大的一次,作為創作者本人,他也特別珍惜這樣一個機會,現在整個的產業的環境對他來講,對這樣的創作者來講也是非常大的挑戰。他也會特別珍惜這樣的一次機會。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跟他還是比較好協調,有這方面的這種關係。

  新浪娛樂:所以從您的角度來講,這種關係主要還是靠製片人更多地考慮,而不希望導演去更多的考慮跟製片人關係。

  沈暘:我是覺得一個職業的製片團隊,他一定是去幫創作者解決問題的。儘管是有這個矛盾存在,但你一定是要幫創作者解決問題的。

  影展和獨立院線的關係:尋找合理的推廣模式

  新浪娛樂:您覺得對於中國的獨立電影來說,哪一點是更重要的,或者說最重要的?來影展很重要,因為一定要有一個機會讓大家看到。現在國內有很多場所去放映這樣的獨立電影,不僅僅是像資料館這種地方,甚至會有比如說藝術電影聯盟,他們不光國內電影,甚至會引進大公司不會考慮的國外電影。您覺得影展和院線上映這兩者哪一個更重要?對於獨立電影的發展,您覺得未來或者現階段最應該做什麽?

  沈暘:從製片人的角度來看,從獨立電影從藝術電影的層面來講,影展確實是特別重要的一個推廣平台。因為我們資源有限,就像我們這次,我們所有《冥王星時刻》宣傳的人員,影展這些公關聯繫的人員,包括給我們趕後期、送審,我們團隊只有一個半人,跟其他片子那麽大的團隊在推真的不一樣。這一點我也特別感謝上海電影節,因為我之前在上海節做了十多年,那個平台對我團隊的訓練特別大,因為在上海節也是在最短的時間裡高強度解決所有的問題,在很短的時間裡要把所有的活動曝光在公眾面前,又要辦到一個國際水準,這就是我們團隊的能力。這個團隊最早在《白日焰火》的時候也是這樣去應付的,好在那個時候,差不多我們入圍之後,fortissimo定下來要做國際發行。跟電影節的各種配合,其實還是要靠我們自己。經歷過這些,我覺得現在我們團隊還是比較得心應手,哪怕再累,強度再大。

  回到電影節本身,回到對藝術電影的推廣本身。大部分的獨立電影,一開始都資源很少,資金有限。在這種情況下,電影節的平台最能夠幫到獨立電影,這個你完全是可以借力的。從這一塊來講,儘管我剛才說你拍電影本身不是為了電影節,但是你未來的發行,從今天這個角度,你一定要想好,怎麽樣去合理地利用這樣的平台,去幫你事半功倍,幫你加分,幫你增加資源,就像這次來導演雙周,就是我們一宣布入圍,當天晚上就二三十封國際發行的offers就來了,這就是坎城的力量,其他電影節很少有這方面的體量,能夠收到那麽多國際買家的邀請。導演雙周本身幫你對各種物料的把關,甚至在press kits上,它也會給到你很多的建議。這些都是幫你做加分的事情。未來你再返回到國內,通過電影節的口碑發酵,再來做國內的發行,這就是一個事半功倍的能量,能量的增加。所以我的經驗還是從這樣一個模式開始更合適一些,不斷更新。

  國內現在確實有各種藝術院線,包括新媒體平台,怎麽說呢,還是要看情況。從我自己來講,我覺得我一旦做一個片子我就要對得起投資人;你要對得起投資人,又要把影片做的好,這個是非常兩難的。你要對得起投資人的話,你一定要在國內市場有動靜,而且國內市場要有一定的容量。愛奇藝對他的藝術院線,對文藝片的推廣,他自己在這方面不自覺的一種,你說責任也好,他跟他的平台相匹配的推廣能力也好,我覺得都是最合適的。跟愛奇藝相比我在電影節就相當於第一輪銷售,第一輪的觀眾先銷售掉。我覺得這也是一個比較合理的一個模式,因為如果純粹從藝術院線開始做的話,現在國內的藝術院線其實還是蠻艱難的。中國藝術電影的體量還不足以支撐起國內的藝術院線,你還是要有其他的相等量的國外藝術電影一起來PK的。

  但其實這個跟引進政策還沒有特別大的關係,還是看市場。市場的體量就放在那邊。說實話,除了好萊塢大片,其他國外引進片哪怕是奧斯卡獲獎的影片,他的市場風險也非常大,所以國內藝術電影藝術院線真的還是蠻難做的。當然觀眾本身的素質確實隨著國內引進這些電影,網絡上能夠看到各種各樣的電影,觀眾本身也是在提高,所以我就相信在未來可以慢慢水漲船高,河床能夠加寬,希望是這樣。

  (康一雄,京雅/文)

(責編:K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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