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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管、不能管?教師緣何不再舉“戒尺”

教育領域發生一些事件很容易成為輿論關注焦點。然而,人們往往關注教育界“發生了什麽”,卻甚少去注意教育界“沒有發生什麽”。

許多教師和有識之士卻心知肚明:近年來,面對學生的違規行為,教師敢於嚴厲批評、適度懲戒的越來越少了。

教師懲戒權,作為教育者曾經天賦的權利,正在悄然流失。人們對此渾然不覺,卻不得不承受其後果:面對違規學生,教師不敢管、不能管、不想管。

懲戒權的喪失,導致師生關係扭曲,校園欺凌得不到有效製止,學生打老師現象時有發生……

“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這些名言曾讓無數教師引以為豪。但時代仿佛變了。當講台上戒尺不在、手中教鞭不在,當教育行政部門再三告誡——慎重慎重,當自己一次一次忍住——“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失去懲戒權的教師們感歎:面對學生,我們隻授知識不教做人了。

不嚴管也就意味著無厚愛。失去教育懲戒權,傷害的僅僅是教師嗎?

不敢管、不能管、不想管

“懲戒學生,我們怕”

罰站不敢罰久,批評不敢說重,只要家長一來鬧,學校多半處於弱勢,接著老師被要求寫檢討、扣工資。這是半月談記者日前在江蘇、山東、江西等地採訪的數十位中小學教師的普遍反映。

“在家長面前學校還是慫的。”江蘇一名小學教師告訴記者,有一位同事因為布置的作業大半學生沒做,便讓沒做的學生在教室後面罰站了一節課,接著家長就到學校鬧事,最後同事在全校大會上做了檢討。

南昌市二十八中語文老師羅田田坦言:“如果老師懲戒學生要冒職業危險,那我犯不著。”老師選擇明哲保身,因為一旦發生師生衝突,“錯”的一定是老師。

“20世紀80年代時,一把尺子打下去,沒有問題,社會尊師重教氛圍很濃,但是現在不行了。管教學生時,教師自然而然去尋求一種安全感。”南昌市南師附小紅谷灘校區六年級語文老師付健感歎。

從教近30年的南昌市南師附小疊山路校區執行校長王輝說,現在的師生關係不再純粹了,老師管起學生來,心存戒備,放不開手腳,想管卻怕管,最後的辦法就是請家長來。

記者在採訪南昌一所小學時,聽說曾有一個老師情急之下打了一名不守規矩、挑釁老師的學生一巴掌,結果家長、教育局、學校對老師施以各種壓力,最後這個老師按家長的要求當著全班同學向這個學生道歉。

“如果你愛生心切動了手,後續的事情將是非常麻煩的。”採訪中這位老師的同事們表示,這件事刺痛了老師們的心。

如今,教師群體中彌漫著一種管教學生的“無力感”,有的為了保全身為人師的體面,盡可能規避窘境,更談何懲戒。

“不敢懲戒”傷了誰

就在記者採訪期間,江西一所小學發生了學生對老師拳打腳踢、扇耳光的事件。這名老師採用的是“罰站一會兒”的辦法來懲戒這名擾亂課堂紀律的學生,學生反應過激。學校幾名老師對此表示“寒心”“悲涼”。面對記者的採訪,學校的校長、老師卻都希望“息事寧人”。類似事例並不鮮見。

面對學生在校園或教室裡所做的不當行為,老師們往往不知采取怎樣的應對措施。不少老師感歎,教師這個職業再也不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南師附小疊山路校區四年級語文老師黃茜說:“我們現在只能教知識,不敢教做人。”

懲戒是維護正常教育教學秩序的需要,是每位教師應有的權利。教師不敢管、不能管、不想管,教師隻管教書,傷的只是老師的尊嚴嗎?

山東省滕州市東郭鎮辛緒小學教師趙士金說,有的老師對學生的過錯行為不問不管,雖說這樣的老師不會因違規管理學生而受到處罰,但不能及時教育學生,學生的過錯行為很容易得到強化,無助於學生的健康成長和良好教學秩序的建立。

出生在農村的付健自認為從小不是一個乖學生,老師打罵是經常的事,“但是我非常感謝老師,我今日的規矩意識與中小學時老師的嚴管是分不開的”。付健認為,孩子猶如一棵樹,除了陽光、雨露、溫度、土壤,還需要有人修枝剪杈,這樣的樹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無規矩不成方圓。成長過程中規矩意識缺乏,是現在孩子存在的普遍問題。山東省濟寧一中語文教研室主任孫偉說:“一些事情讓老師們很寒心。那麽我們怎麽保護自己呢?我不管就是了,最後傷害的還是孩子。”南師附小老師張越群說:“規矩意識淡薄得不到及時教育,將來給孩子一巴掌的不是老師,而是社會。”

失去懲戒權的教育,難以保障大部分學生的學習環境不受干擾。羅田田說,現在,學生上課吃瓜子,擾亂課堂紀律,老師經常被頂撞,學生敢跟老師掀桌子,尊師重教的傳統美德丟失了。

現在“校園欺凌”等亂象很多,健康的教育環境需要多主體參與、共同落實教育責任。要想取得好的治理效果,將德育放在首位,老師懲戒權發揮警示作用必不可少。

教師緣何不再舉“戒尺”

王輝告訴記者,不能說老師現在一點懲戒權都沒有,但實在“太弱了”。弱到了老師成為一個高危行業,一個弱勢群體。

究竟是什麽弱化了教師懲戒權?現在的教師緣何不敢舉“戒尺”、不想揚“教鞭”?

獨生子女家庭教育缺乏正常引導。付健認為,現在獨生子女家庭普遍,尤其是一批獨生子女已成為父母,他們在原生家庭中形成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意識,在新生家庭孩子身上繼續,認為孩子不能受到一絲傷害。其實絕大部分老師的懲戒並不是一種傷害,而是出於關愛。王輝認為,把子女看得過重,嬌生慣養對孩子的成長是很不利的,一些孩子從小過分嬌慣,抗壓能力弱,有的拿離家出走、跳樓當作對付家長的方法。

快樂教育深入人心,社會對教育懲戒不再寬容。近些年來,許多人潛移默化地不再認可教育懲戒是一種必須手段,似乎學習就應該是快樂的,老師只能對學生和顏悅色,久而久之導致一些學生對老師缺乏敬畏。南昌二十八中物理老師顏國安說,一些學生不把老師放在眼裡,對老師沒有敬畏心,“我都被學生罵老不死的”。

一些教師缺乏職業道德的案例被輿論片面放大,削弱了教師群體的權威感。不可否認,現實中存在一些素質不高、缺乏職業道德的教師:有的唯利是圖,利用教師職位向學生銷售商品以牟利,有的索取、收受家長的財物,有的課上不講課外講,牟取巨額補課費,還有的肆意對學生施以拳腳,甚至進行性侵害。這些案例頻頻曝光後,在網絡輿論的放大效應下,很容易讓人們形成對教師群體的負面印象,一些教師因而感覺底氣不足,難以行使懲戒權。

社會、家長、學校多方共識難達成。南昌市教育科學研究所中學思品教研員胡建設呼籲,家長應該對適當的教育懲戒給予一定的理解和支持,健康的師生關係需要共同努力建立起來。濟南盛福實驗小學校長高紅燕認為,對於教育懲戒,應該達成更多共識,即教育懲戒不是非人道、反教育、落後的教育方式,而是現代教育的一部分。只有社會、家庭、學校有效結合,才能教育好中國的下一代。

懲戒尺度難把握。南昌二十八中初一語文老師孫海東從事教學近40年,他認為,懲戒符合心理學、教育學規律,是有必要的。但是不科學不規範就會被濫用,一些教師認為懲戒就等於懲罰,甚至等於打學生,就會簡單粗暴。要使懲戒有效、規範,教師的教育素質本身要相應提高,有些孩子接受懲戒以後,因從眾心理表面上接受了,實際上心理被毀損。處罰和鼓勵相結合,孩子更能接受,教育效果更好。

來源:《半月談內部版》2018年第5期

半月談記者:李美娟 王陽 陳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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