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筧橋葯市與「筧十八」

筧橋老街藥鋪

筧十八壁畫

艮山門外曾是藥材之鄉,有筧橋葯市,有被譽為「筧十八」的道地中藥材,還有其他歷代入貢藥品等,這些應說都可「資源共享」,今天我們借筧橋這隻「小麻雀」進行解剖,以期類似「青蒿素」那樣的藥物一一面世,以造福百姓。

1 筧橋有哪些歲貢藥材

筧橋歷史上主要有三類物產:蔬菜、蠶桑、藥材,堪稱三寶,其中的藥材曾風光一時。

漢代著名醫學家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中有五十八處用到「杭八味」,分別是白朮、白芍、浙貝母、杭白菊、延胡索、玄參、麥冬、溫鬱金,這些杭葯在筧橋都能找到。

宋代,《夢粱錄》雲:「地黃。牛膝,仁和繭橋白石種。乾薑,上各件並歲貢。」《太平寰宇記》:「杭州出蜜、乾地黃,皆歲貢。」《鹹淳臨安志》:「繭橋藥品之專著者牛膝、千金草生仁和繭橋,蛇床子生繭橋旁地白石……上各件並歲貢。」《圖經本草》:「薄荷,產繭橋者良……」其實何止這些,從各記載看,像麥冬、紫苑、吳茱萸、續隨子、山梔子、草決明、甜葶藶等,均為宋朝貢物。當時的「山浙藥材」有74種,筧橋、彭埠、七堡、喬司與皋亭等地大多在種植。

明代,《本草綱目拾遺》雲:「浙烏頭,一名鸚哥菊,又曰僧鞋菊、夜關門,即合歡,筧橋人多種之;落花芋即零餘子,出筧橋;大戟,以杭州紫大戟為最;延胡索,產仁和筧橋……」:嘉靖間「荊芥產筧橋、喬司,入貢」——當時筧橋到喬司一帶早已形成頗具規模的藥材產地,在望仙橋曾設有葯船停舶處。嘉靖《仁和縣誌》:有枸杞子等諸品,「悉產自繭橋左近為多,旁郡悉取給於此……堪以充貢一十三品:香白芷、紫苑、吳茱萸、麥門冬、千金子……」萬曆《錢塘縣誌》:「千金子,正名為續隨子,主產杭州筧橋。玄參出仁和者多,筧橋者佳。」

清代,筧橋藥材有增無減,像「麥門冬筧橋產者為佳,元參筧橋出者為盛」之類的記載基本上就是抄錄前朝文本,無非句式變化或句末添加具體份斤而已,如清順治四年筧麥冬貢50斤等等。光緒末年九月十日,諭旨還在「令浙江巡撫採辦浙產藥品,野術、杭白菊、大生地(麥冬)、金菊花等類,迅速齊京。」那時的葯農或船運或擔售至望仙橋一帶藥行及藥鋪,再由藥行運銷至上海,分銷全國。

2 「筧十八」品牌的形成

與西博會上獲獎

民國十八年(1929)第20期《工商半月刊》:「筧橋居杭城東北……農產豐富,可稱首屈一指。地宜種葯,最著名者凡十八種……十八名葯中計植物十四,動物二,冬瓜(冬瓜皮、冬瓜子)、萊菔(蘿蔔子、地枯婁)各分為二,故號十八。今列諸後:玄參、麥門冬、地黃、薄荷、草決明、千金子、白芷、白芥子、荊芥、牛蒡子、冬瓜皮、冬瓜子、蘿蔔子、地枯婁、黃麻子、澤蘭、地鱉蟲、僵蠶。」

民國33年,《杭州玉皇山志》:「吾杭藥物,素推筧橋十八樣,所謂道地藥材,他方無以尚也」。那時「筧十八」在浙江醫藥界已是人人皆知。

2014年版《杭州通鑒》:「1929年,『杭十八』(即筧十八)藥材品牌形成。杭州各類藥材野生資源豐富,素有『山浙藥材』之稱。杭城東北的筧橋、七堡與杭縣的九堡毗鄰。同屬錢塘江以北沿江沙地,土地平坦,日乾夜潮,是良好的藥材作物區……在當年的西湖博覽會上,藥學部陳列200餘家3000餘種。胡慶余堂的茯苓、象貝、玄參、麥冬……萬承志堂的雄黃、川連、麥冬……以上藥材獲博覽會特別獎。『杭十八』銷路甚廣,1931年總產值約14萬元,其中百分之七十售與杭州望仙橋各藥行,百分之三十直接運往上海各地。」——就在那年西博會上,「筧十八」裡的玄參、麥冬等獲獎。

《民國杭州市新志稿》則主要記載「筧十八」包括其他筧葯的品質、藥性、價格、產量、銷售地、種植及製作需注意事項等,應說同樣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筧葯」資料。

當然,不屬「筧十八」的本地藥材並不等於質差。清末「筧橋的玫瑰花、浙貝母,品質殊佳,為筧葯中後起之秀,但未列入十八名葯之列」。民國《重修浙江通志稿·物產考·藥材》:「僅杭市筧橋一處所產藥材已達二十餘種,其類為玄參、鮮地參……」文中的冬桑葉、苦參子、蠶沙、夏枯草、蟬蛻等儘管不入「筧十八」之列。但同樣屬道地藥材,在治病救人中發揮各自不可替代的作用。

3 筧橋葯市

早早出名的筧橋藥材引來各地商人。清乾隆《杭州府志》說筧橋「四近物產殷充,棉繭、藥材、麻布尤所擅名,客賈多於此居積致遠」。筧橋老街當年藥材生意的興隆,可以想見。筧橋九旬以上老人都知道,新中國成立前,老街南端有裘家收購藥材的店鋪,藥材主要運銷上海松江;老街北端麻雀涼亭鄰近先後開有四家運輸行,其中一家老闆叫楊洪初,他依託筧橋火車站,把藥材生意做到香港;筧橋胡仁村王東來祖上以販賣藥材為生,生意做到北方;一份來自香港的資料說「仁和浜河頭孫永成藥行乃『筧十八』產地商,通中藥材,分級正統,無摻雜,為地道藥材商行,吾地均以孫永成行分級進貨」。該藥行當年在筧橋火車站設有轉運公司,站旁有20餘間庫房,是銷往香港的總經銷處。孫永成藥行同時還行醫,請了三位坐堂醫生,其中一位是杭州名醫張碩甫。筧橋葯市的興盛對周邊地區產生影響,清初艮山門外有多個以小鎮為中心的藥材市場,如以枸橘命名的枸橘弄市,還有石陡門市、彭埠市、新塘市等,民國《農學院周刊》說到白石市:「白石藥商會館建於清乾隆年間,這個藥商會館館址,即(白石)村裡的藥王廟,是由杭州、廣州、香港等地藥商出資建起……」

藥材生意最好的還數筧橋葯市,新中國成立初還存在的葯家除沈廣元開的頤和堂外、有馮應照的恆壽堂、鄭金木的公一堂、馮耀坤的春生堂、陳良卿的壽生堂,葉通和藥店,還有保生堂、惠生堂、胡慶余堂國藥店和專用中草藥治療跌打損傷的易國祥骨傷鋪等。

古詩多首寫到筧橋葯市,如清朱點《麥冬》:「葯市繭橋旁,筠籠鬧新夏。……」清翟瀚《筧橋葯市》:「何用靈山采,村墟藥品稠。絳芽和露摘,紅甲帶泥收。……」筧橋葯市與「筧十八」絕非浪得虛名。

4 葯館裡的坐堂醫師

「民國」起筧橋老街上名氣在外的坐堂醫師有張碩甫、魏康伯、衛竹淇、陳良卿等,土郎中有楊順芳、徐阜棠、周庭安等。其中張碩甫、魏康伯為杭城名醫。一本陳衛強主編的《杏林精要——杭州名中醫學術經驗集》裡,張碩甫排在首位。張碩甫(1897~1970年)為喬司鎮人,餘杭名醫金子久嫡傳弟子,原在老家行醫,1938年「喬司慘案」後應沈廣元之聘,到筧橋橋南的頤和堂做坐堂先生,沈廣元說以前生意僅糊口而已,自1940年張先生在堂前那把太師椅上一坐,頤和堂就火了,到後來別說筧橋附近,連海寧、德清那裡也都慕名前來,看病就得起半夜排隊。據杭州古都文化研究會秘書長戎玉中先生說,當年他父親患傷寒症,氣息奄奄,家人已經在準備後事了,聽人說張碩甫在筧橋懸壺濟世很了得,就死馬當活馬醫,托彭埠鄉紳傅呂源前去求告,用一輛黃包車把張先生拉到彭埠老街的三角道地,張先生一搭脈,開出方子叫快去撮葯,戎先生說:「哪知道三帖中藥灌下去後,一條老命竟然撿了回來……」1952年,張先生應浙江名醫葉熙春邀請,與史沛棠等共同發起籌創廣興中醫院。為杭州的中醫事業打下堅實基礎,培養出一批醫療人才。如市中醫院腎病科學術帶頭人,全國名老中醫王永鈞教授等。

另一位叫魏康伯,現年90歲,半山人。他繼張碩甫之後在頤和堂掛牌坐診。由於中醫功底紮實,搭脈準,生意不說門庭若市,但患者排隊、預約是常事,店堂裡幾個撮葯煎藥的藥店倌有時忙得連吃頓飯都沒工夫。後來魏先生自立門戶,建「筧橋聯合診所」,地點就設在我父親開的「乾昌醬園」店堂裡,由於他在治療胃病方面有獨到之處,而「魏」和「胃」恰是同音,大家一傳二傳傳稱「胃醫師」了。他後去省中醫學院,一直到退休,歷任全國方劑學會委員、浙江中醫藥大學教授等職務,編有多本醫書。他的一篇《萎縮性胃炎與胃癌》說「我在50餘年的臨床研究中,曾花去30年左右的時間注意胃腸病的臨床研究,其中對萎縮性胃炎伴腸化或不典型增生的疾病,積累了2500餘例資料……」

魏先生曾參與各種新研製中成藥的評審或論證。當年馮根生帶一味以人蔘為主的保健品,登門請求專家鑒定。該保健品最初取名青春恢復片,經魏先生等論證,指出青春是不可恢復的,結果定名為青春寶。當時研製部門隻提供配方,拿不出歷史依據,「我把它的老底子都指了出來,在會專家都說:『老魏你行,多少萬數的古方,竟被你找到了,等於是大海裡面撈針。』今天回想起來,我還有點得意。」(見2009年4月3日「今日早報」刊載魏康伯撰《30年前,我們怎樣審核「青春寶」》)由於魏先生找出明代永樂皇帝禦題「益壽永貞」宮廷秘方出處,中藥二廠據此做廣告,一炮打響,青春寶成為該廠的拳頭產品,獲得巨大市場。

5 當地葯農的種植

筧橋葯市生意興隆,帶動當地鄉民大力種植藥材。「民國」十年《中華農林會報》第九期上有篇《杭州筧橋藥材之報告》,對筧橋葯農怎樣種植「筧十八」的記載非常翔實,該報告首先介紹「以筧橋出者最有名」的玄參,玄參有羊角種和蘿蔔種兩種,筧橋普遍種植枝大肉厚、汁多力足、品質優良、產量高的蘿蔔種。「其他植物或許可連年種植,而玄參非隔四五年不可,若連種必易發生病蟲等害,因之收量大減。」種玄參墾地要深,土越細越好,土上要鋪罱泥,這些都是訣竅。《報告》說「臨平玄參不如筧橋者,不墊底肥之故也。種時一畝之地,作畦十二,每畦闊四尺余,行間二三寸,株間八九寸……」該調查仔細到籽種與芽種哪個更好,每畝用多少量,何時種最適宜,怎樣防蟲害,怎樣用土覆蓋種子,怎樣施肥,施幾次,怎樣挖掘、修剪、翻曬、貯存、留種等,一一交代清楚,由此可見,要種好玄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記載中另17種藥材,其種、收及製作也都有不同的嚴格要求。而且其他地方即便同樣操作,但如果不是筧橋那樣的砂質土壤,品質照樣要打折扣。

20世紀60年代初,筧橋萬花塘邊還有以種藥材為生的葯農,姓魏名武德。他的葯地裡奼紫嫣紅,蜂飛蝶舞,煞是好看,還沒走近,遠遠就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草藥香味。80年代中期,當地農村仍保持有一定的藥材種植數量,沿途走走可見到田邊地腳的薄荷、麥冬、留蘭香、墨紅花等藥物。從相關資料看,筧橋葯農那一套培植研製藥材的經驗技術由來已久,不少系祖傳。清《東郊土物詩》裡有10餘首專寫當地藥材的詩作,那時筧橋一帶不僅藥材生意紅火,而且人們的生活也很悠閑自在。

6 筧字型大小藥材的炮炙

明繆希雍《炮炙大法》說麥門冬「產杭州筧橋,細白而皺者良。水洗去芯,大抵一斤減去五六兩,凡入湯液,或以水潤去心,或以瓦焙乘熱去芯,若入丸散,須瓦焙熟,即於風中吹冷,如此三四次,即易燥且不損藥力,或以湯浸搗膏和葯亦可。滋補藥則以酒浸,擂之。」而康熙《仁和縣誌》則注意到選材,如「地黃種有粗細不同,以水浸之,浮者曰天黃,不可用;半沉者名大黃,次之;下沉者始名地黃。艮山門外多種此……」

書上得來總覺淺,我們不妨看看筧橋頤和堂第二代傳人沈有根是怎樣加工中藥材的。沈老今年91歲,與丸、散、膏、丹打了一輩子交道,他通過手摸、鼻聞、口嘗、眼看,對準確鑒別藥材的名稱、產地、真偽、品質有充分把握,沈老說頤和堂生意之所以興隆,與藥材的採購加工不無關係。新中國成立後不久公私合營,頤和堂併入筧橋人民醫院,該院中藥部的藥材還是他在進貨,退休後他家仍完整保存著碾、切、藏、煎等一系列藥用器具。醫院裡有些中藥需要二次加工,這活因有技術含量,一般人做不來,所以基本上都是沈家包去,七八年前,沈老還帶兒子沈一葵在蒸五味子,只見一隻大鐵鍋,七八個蒸架,老人教兒子先把大缸內浸泡的五味子洗凈,適時撈起晾乾到一定程度,然後均勻攤開在下墊紗布的蒸籠裡,厚度不超過10厘米,蒸籠不能疊得過高,火候控制全憑經驗,一次性蒸到五味子變色為止。這些操作說說容易做做難,且很費時。那時他兒子是杭鋼中層乾部,很忙,對這點加工費眼不開,每次抬蒸籠等重活,他爸都要死拖活拖去把他拖來……如今沈有根垂垂老矣,無人接班,若不記下老人的口述,一些炮炙本地中藥材的工藝,隻怕要失傳了。

2008年1月6日,杭州日報副刊刊載《枸橘弄葯市與「筧十八」》。後來各區「申遺」,我在「江乾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徵詢表」上填寫「筧十八」。2010年前後,城東橋北側公園內建《葯市與「筧十八」》雕塑。近來筧橋老街牆上出現關於「筧十八」的壁畫和「動漫」作品。

2016年,孫平主編的《筧橋鎮志》詳細記載「筧十八」。其實豈止「筧十八」,包括「杭八味」(又稱筧八味)以及歷代入貢的其他筧橋道地藥材的一整套種植炮炙技藝,都應搶救並將之發揚光大。

(感謝吳錦榮先生提供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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