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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布斯堡與奧斯曼兩大帝國的續命嘗試

從16世紀中期到18世紀上半葉,哈布斯堡與奧斯曼兩大帝國從中歐到巴爾乾,展開了兩個世紀多的中歐爭霸戰。以1683年的維也納之戰為標誌,起先奧斯曼帝國處於攻勢,自1280年代建立政權以來先後掃平了歐洲方向的塞爾維亞、拜佔庭和匈牙利等一乾強權,終於與哈布斯堡兵戎相見。奧斯曼敗於維也納城下後,哈布斯堡轉守為攻,先後拿下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等重要城市,一個接一個的條約使得奧斯曼開始失去其北端的土地。終於到了18世紀,兩個帝國似乎已經不再符合民族主義盛行的歷史潮流,他們不僅關係和睦,而且都通過近代化的宣傳與構建,開始人為發明起自己政權源遠流長的政治神話,以皇室為核心,以安撫蠢蠢欲動的民族主義。

1683年以後,對於西歐其他地方的很多人而言,奧斯曼的威脅已經從過去兩百年來不斷在歐洲某地進擊或登陸的狼煙,退化到了一乾畫家筆下奢靡頹廢的東方主義典型(以后宮中妖豔多姿的嬪妃和異國情調的宮女與宦官為主要代表)。而哈布斯堡帝國子民內心深處,仍然沒有徹底消除先前習以為常的土耳其恐懼症。於是哈布斯堡人,在原本環繞維也納內城13世紀城牆的基礎上,又在更外圍修建了一道利奧城牆。今天若是在維也納,能夠很清晰地看到一內一外兩條環城大道,就是這兩道城牆19世紀城市改建中被拆除後的產物。

(壯麗的維也納內城)

事實上,哈布斯堡最險惡的敵人早已不是奧斯曼人。在帝國的西方和內部,強有力的挑戰者從來沒有停過。馬丁路德發布【九十五條】之前一百年,胡斯運動在波西米亞如火如荼,險些讓帝國失去了這塊最美好的地盤。16世紀開始的宗教改革從精神領域分去了哈布斯堡的半壁江山(那時候皇帝還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理論上是所有天主教徒的最高統治者)。到了17世紀上半葉的三十年戰爭後半階段,同為天主教國家的法國強勢介入,一如其一直以來勾結奧斯曼與皇帝作對的江湖惡習。18世紀,這個世紀初(1701)年才正式成為王國的普魯士驟然崛起,此後一直到1867年都講不斷消耗帝國的領土與威望。然而在內心深處,哈布斯堡人仍然恐懼某日韃靼人的鐵蹄會降臨在鄉村,燒殺一番後將幸存婦孺全部賣往君士坦丁堡,或是下一支開拔的奧斯曼大軍逼近城牆,重演1529年或是1683年的圍城。

(位於維也納的軍事史博物館承載了哈布斯堡數百年戰場上的輝煌)

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戰爭點燃了歐洲範圍內民族主義和自由主義的火種。此後雖然有1815-1848年的梅特涅主導“反動時代”,民族主義仍然在1821年(希臘從奧斯曼獨立)和1830年(比利時獨立等)部分取得了勝利。1848年的革命雖然被鎮壓,卻使得十年前還在沉迷於神聖同盟(俄國、哈布斯堡和普魯士)的歐洲君主們不得不直面民族主義的強力挑戰。

(法國革命戰爭顛覆了原有的歐洲秩序與格局)

與此同時,哈布斯堡和奧斯曼人反而開始發現雙方很多相似點與合作太空。兩者都興起於1450年左右,當時哈布斯堡開始連續不斷地穩坐神聖羅馬帝國皇位,而奧斯曼則在1453年攻佔君士坦丁堡,開始由一個區域強國開始發展成當時的世界強權。當年兩國爭霸的重要原因,乃是都以羅馬帝國的繼承者自居,哈布斯堡續寫查理曼以來日耳曼蠻族獲得教皇背書的合法性,奧斯曼則以佔有魯梅裡亞(羅馬的突厥語,特指小亞細亞)和君士坦丁堡及巴爾乾故地,並在一乾意大利冒險家的攛掇下,認為自己以領土佔有的既成事實繼承了羅馬。除此之外,奧斯曼和哈布斯堡的相似之處,是多民族遍布,皇帝卻又是某一個大宗教的世俗首腦(奧斯曼皇帝1520年代後兼任哈裡發,相當於歐洲的皇帝和教皇合二為一)。正因為這樣的現實,使得兩者在19世紀以來的民族獨立浪潮中首當其衝。正式在先前兩個世紀的爭霸中,中歐和巴爾乾都成為了兩大帝國充滿活力的邊疆,各族軍民被調到前線駐守,使得原本就多元的民族和宗教問題更加複雜化。

(維也納中央站內的土耳其快餐)

而現在,早已握手言和的兩國終於可以開始心平氣和地握手言和,相互研究。維也納自18世紀起就有了專門的東方研究機構,以土耳其人為主題的廣闊東方世界,終於不再是先前手抄本上被誇大和構建的野蠻無知形象,而成了具有學術和現實價值的研究對象。19實際的兩國政要不斷發出打壓被認為可怕的多的斯拉夫民族主義的言語,甚至毫不諱言這就是兩國的共同利益。

(哈布斯堡帝國名族問題複雜)

在帝國內部,兩國在如何凝聚人心、對抗民族分裂勢力上,同樣將宣傳的琢磨點聚焦在皇室身上,企圖構建一個能夠超越語言、文化和宗教差別和使得各名族團結起來的新核心。如果說法國大革命以前的哈布斯堡家族只要“讓別人打仗,自己結婚獲得領地”,那麽現在他們不得不回應大眾政治的要求。於是以著名的長者皇帝弗蘭茲.約瑟夫為代表,今天人們在童話裡所熟悉的王子公主羅曼蒂克那一套開始被帝國的官方機構采納並推廣。毫不奇怪,婚姻不幸的茜茜公主(伊麗莎白)在世人眼中隻留下了一個戴安娜王妃似的華麗背影。難過19世紀晚期日本精英們來到奧地利討要憲法秘訣時,德語世界非常流行的就是皇帝作為超然於社會的各地,能夠事先糾集統領和仲裁社會各階層利益的法學理論,而這也確實是後來1889年【大日本帝國憲法】的基礎。隻不過往回半個世紀,這一套已經被哈布斯堡熟練地運用於凝聚各名族而非階級上。值得一提的是,皇帝還令畫家搜集帝國各個名族的服飾,繪製成一本有關帝國名族和諧團結的百科全書式的畫冊,今天仍然能在很多講奧匈帝國的出版物中找到取自於此的插圖。至於插圖中多有衣著暴露輕佻的女子(以那個時候的標準來看)等不符合傳統價值觀的形象,也因為要迎合民眾而照畫不誤,儘管皇帝內心深處並不喜歡。後來在民國時期,同樣有一部叫【民族萬歲】的拍攝各民族風物的黑白紀錄片傳世,可謂和哈布斯堡的畫冊有異曲同工之妙。19世紀中晚期,皇帝的畫像和半身像被傳遍帝國各處,懸掛在學校和政府辦公機構,後來的明治日本、乃至20與21世紀多得多的政權,同樣繼承和發揚了這個特點。除此之外,兩大帝國都開始構建皇室的淵源流長、萬世一系,和帝國自古以來怎麽樣怎麽樣。

(約瑟夫皇帝是鷹一樣的長者和王者)

至於奧斯曼,著名的蘇丹阿卜杜拉哈米德二世更是在傳統的暴君的汙名之下,大造漢志鐵路,在方便帝國軍隊調動控制阿拉伯地區的同時,贏得此時已經隨著領土喪失而一躍佔帝國人口壓倒性優勢的各族穆斯林的資瓷。有一位安卡拉的店主,感恩戴德於蘇丹的恩澤,卻又糾結於伊斯蘭傳統“偶像一律不得被膜拜”,於是寫了封信到君士坦丁堡請示此時。阿卜杜拉哈米德欣然回信,允許店主店主懸掛“蘇丹萬歲”的墨寶,此後這種折中的辦法便在奧斯曼帝國流行開來。後來前半身都作為帝國子民的土耳其國父凱末爾,他的肖像和半身像如今都遍布這個國家,比起19世紀的哈布斯堡皇帝像有過之而無不及,乃是繼承了這種江湖習氣。

(一戰第一年,終將終結歐洲一乾傳統帝國)

然而統治者的障眼法趕不上時代的洪流。前現代只靠膜拜皇室就能解決問題的想象,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仍然比不上讓各名族效忠於“想象的共同體”有力。還有比較偶然的是,這兩個帝國在一戰中都站錯了隊,於是仍然難逃最後土崩瓦解的命運。當然,兩者在19世紀和20世紀受到民族主義挑戰最激烈的關頭,都沒有犧牲主體民族而搞逆向民族主義,使得其國祚綿延到20世紀,皇室成員都遭放逐(哈布斯堡末代皇帝的葡萄牙外海小島和奧斯曼蘇丹家族被趕到倫敦),卻避免了更慘烈的結局,這又是冥冥之中對於其德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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