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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金星的另一個“家”,發現她的另一面

“今年是金星舞蹈團二十周年,堅持了這麽久,給我自己嚇了一跳。我曾經天天想放棄舞蹈,因為舞蹈實在太苦了!但後來我發現我放棄不了,否則我就沒‘根’了。我的一切始源於這個舞台,我對我的這份‘出身’特別看重。人一定要尊重自己的‘出身’,所以我得把這個‘根’保護好,這就是我建舞蹈團的目的。”

在很多觀眾印象中,金星是犀利的“毒舌評委”,是大膽直言的“脫口秀主持人”,是娛樂綜藝節目中的“金句女王”……太多人隻記住了她那張能言善道的“嘴”,卻忘了她更厲害的“腿”;忽視了她最重要的身份,其實是一名以舞蹈為生的專業演員,是一個極其熱愛舞蹈、眷戀舞台的藝術家。

二十年為舞者打造追求藝術的精神家園

1967年,金星出生在沈陽一個小縣城,11歲考進沈陽軍區前進歌舞團,17歲進入解放軍藝術學院舞蹈系深造。1985年,17歲的金星在第一屆中國“桃李杯”舞蹈大賽中以塔吉克族舞蹈《帕米爾牧歌》奪得了人生中第一個金獎,也因此奠定了她在舞蹈界的地位;20歲時,金星成為國家公派赴美國紐約學習現代舞的第一位中國舞蹈演員;1991年,她被聘為美國舞蹈節首席編舞,作品《半夢》獲美國舞蹈節“最佳編舞獎”;1998年,金星代表作《紅與黑》成為第一個獲得中國文化部頒發的“文華獎”的現代舞作品……

金星參加1985年第一屆桃李杯舞蹈比賽,以完美的基本功獲得中國舞少年男子組金獎

以完美的基本功獲得當年中國舞少年男子組金獎

1999年,金星創辦了以個人為名的中國第一個民營現代舞團“金星舞蹈團”。2012年,在沒有背景、沒有任何資金支持的情況下,金星舞蹈團在金星的帶領下,憑一己之力,終於在上海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裡擁有了一座屬於舞蹈團的小樓。

不管歷經怎樣的風雨,經受怎樣的考驗,金星不僅讓舞蹈團始終堅持了下來,還讓這裡始終保持著極為純粹、乾淨的狀態,成為每一個舞者安身立命追求藝術的精神家園。如今,金星舞蹈團每個月都在中國各個城市巡演,並且“舞”遍全世界各大藝術節,向國內外觀眾展示著中國現代舞的發展和水準。

今年,金星舞蹈團迎來建團二十周年紀念。12月20日,上海大劇院將舉辦一場名為“舞@上海”的金星舞蹈團成立二十周年特別演出,薈萃《紅與黑》《半夢》《腳步》《色彩感覺》《海上探戈》《籠中鳥》等金星舞蹈團經典作品。演出剛一開票,不到一個小時,所有門票全部售罄。

“我最牛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和我的舞蹈團了“

近日,藝綻君也來到上海,跟隨金星,走進這塊她用全部心血建立和維護的“淨土”,沉浸式地體驗到作為金星舞蹈團一名成員的感受,也見到了金星不為大眾所知,但卻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另外一面。

金星舞蹈團位於上海楊浦區時尚中心園區內,周圍都是各種高檔時尚的名牌商店。一直往裡走到江邊,便看到一半紅磚一半白牆的“金星舞蹈團”,以一種樸實低調又充滿個性的姿態,安靜而驕傲地堅守於此。走進這座別致的小樓,最大感受是:舞蹈,是這裡最重要的事;舞者,是這裡最被尊重的人。

金星舞蹈團的內部裝修由瑞士藝術家設計,簡約、開闊,藝術氛圍濃厚。進門的大牆上,除了金星作為舞蹈團藝術總監的照片,還平起平坐懸掛著16位在職舞者每人的頭像。

在金星舞蹈團,金星沒有自己的辦公室和辦公桌,行政人員工作的辦公區也不大,最好最舒適的空間全都留給了舞者們。全部採用中央供暖、全覆蓋德國進口舞蹈專用高級地膠的大排練廳、練功房寬敞明亮,還有好幾處專門的演員休息區、用餐區、洗浴室。公共空間部分,到處都是各種海報、藝術品;樓道裡,就連洗手間的門上,也都寫著各種有關舞蹈的名人名言:

“舞蹈是藏在靈魂中的語言。”

“舞蹈是給每個人的,我相信舞蹈從人民那裡來,也應該回饋給人民。”

早上十點,金星一進舞蹈團,便挽起頭髮,直接走到排練廳門口。她倚著門,看了一會兒正在進行每天上午第一堂芭蕾舞課訓練的舞團演員們,提了幾句意見,然後就脫下外套,脫掉鞋子,穿著寬鬆的訓練服、光著腳走進排練場。她招呼藝綻君坐在早已準備好的沙袋墊子上,自己則直接坐在了純淨白色的排練廳地上。

“在我們舞蹈團裡,你不會聞到汗味兒、臭腳丫子味兒。因為我從小在文工團,就特別痛恨舞蹈團裡的那股汗味、臭腳丫子味兒,所以我們舞蹈團絕對不會有,一切都乾乾淨淨的!”金星得意地說:“我最牛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和我的舞蹈團了。我最愛拾掇我的家和我的舞蹈團,這裡每個燈都是我自己選的,每個地方都是我和設計師一起商量設計的,就跟家一樣。”

只要跟我學舞蹈,我就能教會你怎麽用你的身體說你想說的話”

一改平時給人印象深刻的眉飛色舞、活色生香,在舞蹈團排練場裡的金星,整個人的狀態都沉靜下來,素顏清淡,純粹專業,就像是一個樸素的舞者,但臉上和眼神裡,又散發出一種熱切的光彩。她一邊用心指導著舞蹈團演員們的訓練,一邊還借機給藝綻君上起了“現代舞知識普及課”:

“現代舞首先就是要解決人體和地面的關係,所以一個演員往地上一趴,我就能看出你跳的是不是現代舞。”

“跳舞不管你技巧多麽好,如果解決不了‘氣’的問題,沒用的。我從古典舞轉到現代舞,最重要就是把氣打通了。到我這裡來的舞者,有各種各樣的背景,以前學芭蕾的,學古典舞的,我說別著急,先把氣捋順了。這一捋就是三年。所以我說,到金星舞蹈團不夠三年的,我不承認這個人跟我學過跳舞。”

“我不要台上所有演員跳的都像一個演員似的,而是應該每個演員都有他自己的質感。如果跳的都像我,那就白學了。但你的品位和修養,跟金星學過,就可以了。”

金星在排練中給團員指點迷津

金星說:“我在學現代舞以前,就是桃李杯第一名的‘技術娃娃’,我經歷過那個階段,所以我知道把這種重視技術轉換成用肢體語言說人話,是多漫長一個過程。中國其他地方我管不了,但在金星舞蹈團,只要跟我學舞蹈,我就能教會你怎麽用你的身體說你想說的話。這個‘話’不見得多大,也許詞匯量很少,但它是乾淨的,是屬於你的。我從來沒有說過你必須要跳得像誰誰誰一樣,也不要跳得像我一樣,我最怕這個。因為我小時候跳舞,一直被老師說要跳得像誰,我心裡一直是抵抗的,我抗拒跟別人一樣,我可能一輩子也跳不成像別人一樣,但我會有別人所沒有的。在我當學生的時候,我說不出來這個話;但我當了老師以後,我鼓勵所有演員不要做任何人,跳你自己就可以了。包括舞蹈團,包括我做事情,也都是這個理念。”

也正是這樣的理念,讓金星對舞蹈團每個舞者都充分了解和尊重,她隨手一指,就能說出他們個個背後的故事。“現在帶著大家訓練的韓斌韓團長,是我從餐廳裡‘撈’回來的。他跟黃豆豆是同班同學,跳得非常好。但他從上海歌舞團到了歌劇院後,成了伴舞的了,這麽好的演員,竟然就去餐廳工作了。2003年,我從餐廳裡把他給‘撈’出來了,成為了我的舞伴,一直跳到現在。”

“這個上海姑娘,以前是跳芭蕾舞出身的,現在35歲了,已經是孩子媽媽了。她能跳能編還能教課,是很好的舞者和編導。”“那個女演員,剛生完孩子100天,還在喂奶呢,又回來練功了。”

“這個灰衣服的小夥子,23歲,來自山東。他18歲時,零基礎,跟媽媽要了點錢,就來了上海要跟我學跳舞。我讓他先在我們團每天晚上的業餘班上課,帶班的團裡老演員跟我說這孩子有點悟性,我一看確實有悟性,雖然零基礎,但讓他在業餘班學了一年以後到舞蹈團來跳舞,現在跳得很好。我招演員從來不靠隻考一次試,因為有些人可能條件和技術還不錯,但根本不熱愛舞蹈,來幾天就覺得沒意思,不想學了。”

金星說,無論是老演員,還是新演員,每天都一樣要在舞蹈團堅持練功,而且每天都要從最基本的調整呼吸、地面動作開始練起。就連金星自己也經常跟著一起練功。“我要上台演出之前,一定也要練功,最少要練一個月,才能上舞台。否則不管你是老師、還是大師,如果不練功,台上一下就把你給比下去了。”今年三月,舞蹈團為了紀念二十周年,把以前的十個作品放在一起拍了個電影。金星最開始沒想自己上,只想讓所有年輕演員跳,但大家都說“金老師跳吧,留個紀念吧”,於是她練了一個半月,去跳了其中三個作品,“53歲了,跳我24歲的作品,累死了!”

這樣一套數十年堅持不懈的訓練方法,讓金星舞蹈團舞者們擁有了不一樣的功底和氣質。金星驕傲的說:“我2004年帶我們舞蹈團到歐洲去演出,當時有歐洲演員說了一句話,讓我覺得我的訓練是成功的。他說,‘金老師,我看你們舞蹈團的演員,不知道他們是什麽訓練背景出來的。’因為有的人是芭蕾演員出身,有的以前是跳古典舞的,但我就是要把他們全都‘抹’自然了,就是一群跳舞的人,這是我追求的。在舞台上,看不出你的訓練背景,看不到你的技術,那才是現代舞的最高境界。而那些拚命表現技術、炫技似的表演,還是延續了武術、雜技的概念,那不是真正高級的舞蹈。” 除了金星舞蹈團獨特的訓練方式,金星還會經常請外國專家來給舞蹈團上課或者排戲,“我從來不說哪個是老演員,哪個是新演員,這樣每個人的機會都是平等的。”

“她把我們照顧的太好了,但自己扛很多事情。”

為了讓舞者們安心跳舞,金星扛起了舞蹈團所要承擔的一切。每個在舞蹈團工作的舞者,都能拿到和上海普通白領相當的工資收入;金星支持女演員們結婚、生孩子,在懷孕、生育階段,工資照發;而且在舞團工作十年以上的舞者,都能得到金星贈送的一輛配好上海牌照的45萬元以上的SUV汽車;即使是剛剛到團裡的年輕演員,金星也為他們爭取到了上海市政府的廉租公寓,一居室一個月才1500元。

“她把我們照顧的太好了,但她自己扛的很多事情,我們都不知道。”團裡的老演員孫主臻說到這裡時,一下子就哽咽落淚了。原來她今年才得知,金星舞蹈團最艱難的時候,金星曾經把一套別墅賣了來養活舞蹈團,“聽她家的阿姨說,她那麽愛買衣服的人,2007年到2009年那三年,一件衣服、一雙鞋子都沒買過。但即使那麽難,我們的工資從來沒有少發過,只是偶爾她會跟我們說,這個月可能會晚發幾天。我們當時什麽都不知道,就開開心心地跳著舞。她從不跟我們說,只是有時候來到舞團,站在窗前默默發會兒呆。”

“我的廟宇是劇場,我在這裡‘修’我自己”

金星很得意自己是一個“特別好的老闆”,她說:“我從沒想過靠金星舞蹈團來養活我,反而是我掙的所有錢都是為了保護這份淨土;我也不是想靠它在舞蹈界樹什麽江湖地位,爭一畝三分地。我做這個舞蹈團,只是因為這是我精神上的一塊特別乾淨的自留地,是我人生中可以完全裸露自己的地方。在我心中,這裡就像一個朝聖的地方,特別純淨;我也培養了一批跟我一樣做“祭祀”的人,這些舞者不需要有雜念,就乾乾淨淨來跳舞,這就是金星舞蹈團。我的廟宇是劇場,是舞台。我常說,對於全世界全人類來說,最公平的地方就是劇場,當燈光暗下來的時候,所有的種族、階級、財富全給抹平了,大家都是一樣的。”

指導著指導著,她就自己上場了……

在舞蹈團忙碌了一天,金星不僅沒有絲毫疲態,反而比早上剛到時更加容光煥發。她說:“我特別享受這個狀態。如果我從電視台回到家,人就是擰巴的。但我從舞蹈團、排練廳回到家,我老公說我紅光滿面的。這裡一切都特別舒服、乾淨。我們的舞者,每天下了班以後,不會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反而很願意在舞蹈團待著,會有種被保護的安全感。這個安全感不是我給的,是整個環境帶來的,是舞蹈給他們的。他們離開這裡,走到社會上時,和所有人一樣,也會迷茫,也有很多壓力;但在這裡跳舞,讓他們感到安全。當舞蹈變成每個演員的生活方式的時候,我發現,大家在一起跳舞有意思了。這也成為我的生活方式,當我在外面遇到各種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感覺一團糟的時候,我趕緊開個車來到舞蹈團,進到排練廳,換上練功服,練上一天功,狀態就全對了,就全捋順了。我在這裡‘修’我自己。”

“我不是藝人,是舞者!我不是明星,是金星!”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從舞蹈團回到家中,金星分別在微信朋友圈和微博各發了一條感受:“每天看到金星舞蹈團的舞者們訓練、跳舞時,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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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王潤 攝影:王犁

編輯:牛春梅本期監製:李紅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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