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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久天長》:想用真實打動觀眾,但角色都不真實

2月16日晚,王景春和詠梅憑借《地久天長》分別獲得第69屆柏林電影節銀熊獎最佳男女演員獎。這兩個幾乎讓觀眾記不住名字的中年演員,憑借著深厚的積累和敏銳的共情能力,幾乎完美地塑造了一對“最普通的普通夫妻”,也感動了無數的國外觀眾。22日,這部電影在內地上映,但其實在之前的一些點映場,國內觀眾有了許多不同聲音,比如在某大學的映後分享,有觀眾直接評價這是一部“爛片”。豆瓣熱門短評直言這部電影“人物假、布景假、化妝假”。這部電影真有那麽差?

設定不足,只得演員表演彌補

這部電影講述了劉耀軍和沈英明兩家人的羈絆,兩家的兒子劉星(星星)和沈浩(浩浩)在野外嬉戲的時候,星星因意外身亡,此事徹底改變了兩家人的命運。劉耀軍夫婦遠赴南方,多年後,兩家人再次相聚。在電影的三小時中,雖然縱跨南北,囊括了知青返鄉、嚴打、計劃生育、工廠工人下崗、南下打工、房地產的興盛等時代事件,塑造了悲情家庭的生活截面,但最終的事件和情感落腳點,還是“隱忍”“原諒”“大團圓”,缺少必要的反思和事件對當事人人性層面的轉變。與其說《地久天長》有著宏大敘事,不如說它只是一次個人命運與社會歷史事件的對位。

這是一部完全依托於演員精湛演技忽略了導演技法的電影。除了無可挑剔的表情和具有時代感的道具,你看不到影像變革,也沒有環境塑造。演員在每一個布景之間表演,幾乎沒有與空間的互動。觀眾看到的是演員被放大的細節表演,是一對一的精準情緒傳達。非線性敘事不僅彌補了人物情感上的不連貫,回避了時代傷痛的最直接反應,也讓表演而非導演技法主導了敘事。

在耀軍的父親角色上,王景春的優秀演技掩蓋了角色設定上的不足。設定上,面對人生最大的悲劇(孩子夭折),耀軍和妻子沒有互相指責,沒有失控,沒有歇斯底裡。在兩人獨處的時間裡也沒有任何對事故的怨恨,所有的發力點只是耀軍揮到牆上的拳頭,甚至連出軌也不是耀軍的主動選擇。悲痛讓人失語,但不是讓兩個相依為命的人不能交流,他們是沒有自主性的理想化的共同體。

王景春將耀軍這個人物內心的悲痛和憤怒化為了抽煙、沉默、欲言又止等觀眾能夠直觀體會的外部動作。但我們很難在文本層面看到這個人物完整的人物弧光。從計劃生育時期的憤怒到痛失愛子的絕望,再到告別故土南下打工的麻木,所有情感都缺乏有邏輯的詮釋和釋放,直到被迫完成“大團圓”式的結局,王耀軍始終停留在茉莉(沈英明的妹妹)來做客一場戲中“都挺好的,都挺好的”狀態,也始終只是一個“好人”。

一部作品表現苦難和悲情的時候,最高的形式是掩飾悲傷、維持體面、繼續生活。《地久天長》則將失去孩子作為了先於一切的前提,所有人物需時時刻刻以此為首要生存原則,他們不被允許重新開始生活,不被允許帶著歡樂活下去,不能重新融入社會,不能絕口不提往事,甚至故作歡顏都是錯的,也就難以避免人物狀態單一。

對“孩子”缺乏鋪墊變成符號

影片中的“孩子”也因篇幅所限變成了一個符號般的存在。缺少家庭間的互動和父子母子的情感鋪墊,電影變為了對孩子這一概念的失去,而非與真實人物的永別。關於其過往共同生活細節的回憶尤為乾澀,沈英明拿著菜刀過來想要以命抵命,縱然增加了戲劇張力,卻絕非袒護孩子的父母的正常行為,更像是內疚之下的一層表演。

養子星星的角色也欠缺更深層的展現。失獨家庭領養與自己孩子長相相像的孤兒並取了同樣的名字,這個孩子所要背負的情感和夫妻需要面對的自我欺騙,都不是片中叛逆、離家出走所能展現的。影片的最後,養子歸來,卻省略了這其中最複雜的情感轉變,將感動觀眾視為最大的行為意義。對於養子星星的成長變化,他從帶著奇裝異服的摩托車黨呼嘯而來並吃下一盆西瓜,到與養父母憤然決裂不忘下跪告別,在成年時接受父母不顧身份證上的真實姓名依然叫自己“星星”。導演控制著每個人物不許擁有豐沛的本能的感情,其實也是一種“不敢”。不敢讓矛盾升級流露出惡,也不敢在大團圓之外做出另外一種更符合人性的選擇。

外部觀看角色很狗血

沈英明的妹妹茉莉是一個從外部觀看的視角,類似於“ 劇中的觀眾”角色,她是整個事件的見證人。但在影片後半段,茉莉又反而取代麗雲的女主地位,開始參與情節推進。卻是“無效的”推動。影片中,茉莉本該起到溝通兩個家庭的作用,由她的重新出現讓本來已經失聯的兩個家庭重新取得聯繫,是冰釋前嫌的紐帶。但在之後的返鄉情節中觀眾很快知道,兩家重新溝通的契機是一通電話就可以解決的。茉莉這個角色通過懷孕贖罪,給失獨夫妻造成隔閡,最後又通過視頻電話製造小小的緊張感,除了狗血之外,沒有任何推進作用。

茉莉角色的另一個作用是導致了麗雲(耀軍妻子)試圖自殺,將這一對“為彼此活著的夫妻”進一步推向深淵。片中耀軍有句台詞是:“ 用麗雲的話來說,時間已經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變老”。無疑麗雲的自殺是導演為了彌補影片後半段的拖遝和情緒單一而設計的強轉折。

在茉莉身上,我們看不到這個角色的成長軌跡,也沒有她對整個事件始終堅持的態度,她是導演揮之即去的矛盾衝突,也是招之即來的小小插曲。

遮遮掩掩 沒有反思和贖罪

三小時片長中的浩浩的真相被導演作為最大的“ 包袱”放置在影片最後。這是讓兩家人分崩離析的真相,也是讓海燕和浩浩一生不得安寧的愧疚,然而向觀眾揭示的,只是一個沒有理由不被原諒的“推了一把”的孩童行為。浩浩在此處的台詞是“我內心長了一棵樹,我快被它撐破了”,所以乞求原諒僅僅是因為內心無法承受,而非想要贖罪。在這份“無法承受”的背後,是殷實美滿的家庭,是觥籌交錯的飯局,是坐擁房產隨手選一套相送的“大方”。這些,都沒有任何贖罪。

耀軍和麗雲回應:“說出來就好了”,他們甚至不能選擇憎恨,不能怪罪年幼的孩子,不能怨恨盡自己本職工作的同事,甚至不能痛哭失聲大吵大鬧,因為這是導演理解的“那一代人的隱忍”。

《地久天長》呈現給觀眾的,是對時代意義模糊又遮遮掩掩的批判,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物站出來反思、贖罪。

唯有沉默和原諒,才能地久天長。《地久天長》想要打動觀眾的是真實,然而片中的這群人物,又最不真實。

蜉蝣(影評人)

新京報編輯 吳龍珍 校對 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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