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的中英戰果差異有多大?

文｜陳卿美

第一次鴉片戰爭期間，英軍與清軍發生過多次大小規模不等的戰役。打仗一定會產生官兵傷亡、武器裝備損失等問題，然而，雙方對每次戰役的統計結果都是不同的，甚至是差異巨大的。有意思的是，一方面，清軍承認洋人船堅炮利，一方面，清軍又經常大勝而歸。其實，一切勝利都在紙上，這不是紙上談兵，而是紙上論輸贏。筆者統計了九龍之戰、穿鼻之戰、官湧之戰，很多清軍的統計數據，大都是“注水肉”。

1840年9月5日，英軍軍艦在九龍尋求補給，遭到清軍攔截、拒絕。雙方交戰，英軍統帥義律命令快艇向中國師船開火，清軍炮台進行猛烈還擊。英軍只有兩艘軍艦，且彈藥也不充足。雙方在水面上進行對轟，戰鬥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但在林則徐的奏報中，戰鬥則打了五六個小時，擊翻雙桅夷船一艘，擊斃夷人多名。據地方官員親眼所見，夷人掩埋屍體17具，還有很多屍體隨水流飄走，受傷者者無數。而清軍的結果是死亡2名、重傷2名、輕傷2名。最後結果是清軍勝利。

清軍與英軍在海上交火

英軍方面自然也有統計，人家的報告說，整個戰鬥打了半個小時，英軍共傷3人，其中劍橋號船長道格拉斯胳膊負傷。英軍根本就是0死亡，結果自然是英軍勝。但在林則徐的奏報裡，光官員親眼所見，英軍就死了17個，還被水衝走好多。

11月3日，雙方在珠江穿鼻灣爆發戰鬥，即穿鼻之戰。這次參戰的軍艦、戰船更多，但持續的時間卻只有三分鐘。林則徐再次向清廷匯報，英軍窩拉疑號被多次擊中，船帆被打落，國旗降下，與另一艘軍艦海新號一同倉皇逃竄。英軍被炮彈擊中落水者無數，僅撈上來的帽子就有21頂，還有無數隨水流飄走的帽子。也就是說，死傷也是無數。清軍犧牲士兵6個人，受傷軍官只有1人。另外，有3艘師船進水，1艘被擊中火藥艙起火。結果仍是清軍大勝。

再看英軍的戰果統計，英軍方面只有窩拉疑號輕微損傷，但沒有人員傷亡。清軍方面則有3艘師船被擊沉，一艘火藥艙被擊中爆炸，還有多搜師船進水。

最懸殊的一種情況是，清軍有記錄，而英軍根本沒有統計。同樣是在廣東珠三角，12月中旬，雙方在官湧地區爆發衝突。清軍的統計結果是，先後六次打敗敵人，打傷夷人2名，還搶了1把槍。英軍士兵很多滾落懸崖摔死。在一次正面交鋒中，英軍側麵包抄清軍，清軍正面出擊，英軍在山頂上放槍，只有2名清軍受傷。相反，清軍英勇地砍殺了數十名英國人。林則徐在奏報中，形容英軍是狼狽喊叫、四散奔逃。又是清軍大獲全勝。但搞笑的是，英軍根本沒有這場戰役的記載。

清軍的戰果總結，除了統計傷亡外，還有對官兵奮勇殺敵的描寫。如林則徐描寫廣東水師關天培。說他挺立船頭，揮舞腰刀指揮督戰，無懼英軍的炮彈。即使在受傷的情況下，關天培還能拿出銀子，現場激勵士兵殺敵。

清軍這麽牛的戰役為何英軍方面不記錄呢？一是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二是發生過，只是小衝突而已，入不了英軍的法眼。

清軍在前線的戰鬥結果都要及時反饋給皇帝。坐在紫禁城裡的道光也根本不知道前線的戰事如何，完全聽林則徐等人的忽悠。顯然，道光被誤導了。在清軍所謂的“九龍大捷”、“穿鼻大捷”中，皇帝非常興奮，立即做出重要批示。皇上的意思很簡單，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何必示弱呢，夷人不過如此，沒什麽大不了的，乾脆把他們趕走，永遠停止與英國人的貿易。

從以上幾個戰役的統計結果來看，清軍的統計呈現幾個特點，一是模糊性大，比如描寫英軍的傷亡，不是大量屍體被水流衝走，就是受傷無數。二虛報浮誇。故意減少自己的傷亡人數、武器損失，誇大自己戰果。三最嚴重的就是，把敗仗說成勝仗。清軍永遠是成最大贏家。

有人可能不理解，如此戰果統計，可以長自己威風，滅他人志氣，難道不好嗎？戰果統計不等於宣傳造勢，統計戰果是為了評估戰鬥水準、是為統治者提供決策參考，必須真實，因此需要科學、嚴謹的態度。最後，皇帝都被忽悠，以至於做出錯誤的決策。

為什麽說清軍的不真實，反而說英軍的更可信呢？因為英軍的歷史記錄更多，可以相互印證。如隨軍的指揮官、士兵，還有外交官、傳教士，他們都有相關回憶錄等歷史資料留存，直接拿過來，一一對照就知道真假。反觀清軍，隨軍人員的歷史資料很少。其他人的歷史記載只能依靠官方通報，而官方通報的來源就是林則徐的奏報，基本林則徐怎麽報，通報就怎麽說。另外，官方通報還有宣傳的性質，既然是宣傳，必然會出現誇大、造假的情況。

另外，這種造假直接與制度相關。晚清官場，上下瞞報、虛報浮誇成風，軍營裡也同樣如此。一級騙一級，直到騙過皇帝。另外，中國人歷來沒有講究科學的傳統，對於軍隊的管理，也不講究精確。再者，中國還缺乏對生命的敬畏，說白了，就是人命不值錢，多死幾個也沒關係，少報幾個不算啥。相反，英國人視官兵生命為寶，死人是天大的事，必須嚴格記錄，這也是現代軍隊管理的最基本要求。

清軍為何會故意造假呢？因為戰果關乎官員的政治前途，與烏紗帽直接掛鉤。打勝了，大家一起升官發財。打敗了，可能就會撤職查辦，甚至還會掉腦袋。英國方面民主制度比較健全，既有媒體監督，還有議會監督，造假的太空幾乎沒有。

戰果統計只是一個小小的側面，卻能反映出一個國家文化與制度的優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