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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澱黃莊年輕人艱難的200天:低薪等待,離京轉行,或成為抖音網紅

作者:倪 文

編輯:江 嶽

2020年是線下教育機構渡劫的一年。

在半年多的時間裡,因入不敷出而倒閉跑路、人去樓空的比比皆是。轉戰線上是策略,教育機構卻也不得不應對家長關於退課退費、課程降價的需求。

在這場轉移陣地的保衛戰裡,處於行業裡頭的人日子也並不好過。疫情最嚴峻的幾個月裡,他們有的停職停薪,有的離職轉行,有的甚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北京這座城市。

進入立秋的第三天,即8月9號,教育機構的老師們和相關從業者等來了春天。相關文件指出,全市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可申請線下複課。

然而,疫情反反覆複,他們很難堅信春天會於此停留太久。

01、復工前一周,我兼職給房地產老闆發傳單

萬寶君 市場運營 從業6年

在東三環朝陽區的一家少兒教育機構裡,我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門市。正門正對著的那面牆有一處玩具區,各式新款玩具疊羅整齊,一旁擺著兩個粉色的兒童行李箱,這些都是我做引流工作會用到的禮品。

上周一是疫情以來,我第二次復工的日子。我本來的工作任務是負責通過地推、辦活動等宣傳方式引流。在這一周裡,我設計了一場“九宮格抽獎”活動,家長抽中了獎品就要線下來門市兌取,只要露了面,就有了周旋的空間。然而這一周的時間裡,為此來門市的家長並不多。

相反,詢問複課時間、前來退費的家長,沒有斷過。

我算了一筆账,機構一個月的房租大概二十多萬,加上其余費用一共三十萬,大半年過去,單是支出就是一百多萬。

機構入不敷出,作用到員工一方,便是自二月以來,除了幾位授課的老師轉戰線上以外,包括我在內的行銷、銷售人員等十幾位員工停職、停薪。

二月跟三月,機構還交一個基本工資,可交了保險,到手也就700塊錢,後面就不發了。這份基本工資,差不多是平日裡我收入的十分之一。

這段時間,光我知道的,就有五六家教育機構倒閉、老闆跑路。好在五月初,我終於收到了復工通知。然而,無常又一次打破了我的飯碗。

6月新發地市場新增新冠病例,剛上了幾天班,結果我又因疫情被停職停薪。這次,我沒有回家,而是在家樂福門口找了一份發傳單的兼職工作,老闆自稱是一個房地產老闆,我倆商定的工資是一天120塊錢,做滿三個小時,至少發出二十份傳單。

我連續站了幾天,皮膚黑了幾度,手背上的曬斑至今還沒消除。“老闆”卻在不斷變換條件:薪水日結變成月結。我擔心工資最後泡了湯,沒處說理兒,不肯同意,拿到了九天的工資之後,就不做了。

錢少歸少,聊勝於無嘛。

眼下,一切看似漸漸明朗了起來。昨天下午,我看到朋友圈、微信群裡都在發相關文件的圖片,校長第一時間也把消息發到了群裡,我回復,“明白,知道了。”同事也紛紛發出鼓掌的表情包。

02、一個月,我在抖音上收獲了十幾萬粉絲

馮立 英語老師 從業8年

結束高考那段時間,我收到了朋友錄製網課的邀請。

於是,一切都從一塊黑板開始。我對那一天記得很清楚。朋友負責用相機拍攝,錄製中間出現問題,朋友便會打斷我,我們商討過後再重新錄製。

錄製環境不是處於絕對安靜的狀態。我們在一間簡陋的辦公室裡,財務人員就在這裡正常上班,我錄課的時候對方還會笑。

就這樣整整錄了兩天,中間幾乎沒有間斷和休息,內容大多是講解英語易錯知識點。而這個時候的我,甚至還沒有用過抖音。

是朋友幫我注冊账號以及上傳作品。

真正讓我火起來的,是一條評測英語高考試卷的視頻。視頻裡,我計時做了一套全國一卷的高考題,然後展示分數,再簡單點評一下試卷的難度,我給出的結論是“太簡單了”。

這樣一條不足一分鐘的短視頻,達到了一千多萬的播放量,讓我漲了5萬的粉絲。我沒有做好火的準備,爭議就已襲來。

有人誤解我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瞧不上使用這套考題的地區,有人指責我的說話語氣。那幾天裡,我沒休息好,晚上失眠睡不著,就又忍不住撿起手機,翻看視頻底下的評論。

我還不了解到底短視頻是什麽,就挺懵的。

但恐懼也在一點點被打破,同行朋友的勸解、家人的鼓勵、網上高中生們的私信互動,讓我暖心。

現在每周有三場直播,內容是講一套高考真題。一場直播兩個小時,白天我有額外的補習課要上,為了直播,我要提前空出五六個小時做題、備課,並且對各類試卷做出系統的分析。

我就琢磨:至少這不是在做壞事,而且做這件事也有意義,這個時代也應該抓住一些新的形勢去表現,去給大家幫助。

03、我買了機構的股權

許任風 教培老師 從業3年

1月31號的一場內部投票,對機構而言,是一個並不輕鬆的決定。

我在的教育機構規模不算小,學生總數大概幾千人,教職人員將近一百人。

疫情期間,北京很多線下機構開始把課程挪到線上。伴隨著這場改變的,是許多教育機構迫於家長“聲討”的壓力,不得不在課程價格上做出讓步,有的在原本定價上優惠一些,有的直接半價。

很多家長找上門來,希望我們這裡也做出調整。

1月31日晚上,針對為時兩個月的寒假課程,領導在全部員工都在的大群裡發起投票,選項有兩個:一個是全部免費,另一個是不優惠。

一大半的人選擇了第一個選項,包括我自己。做出這個決定後,學校報名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我的寒假班增加了兩個班,工作量也由此加大,一節課的時長是兩到三個小時,多了兩個班,便意味著我一周要多出五個小時的工作量。

而由這場投票一同決定的,還有老師們的“命運”:全體教職工無薪上崗。我還算是幸運,英語部門的幾個負責人拿出自己的個人積蓄,補貼給有需要的人,這也讓我少了一些經濟壓力。

相反,機構壓力挺大的。不清楚是不是真的,聽說老闆把自己的房子抵押出去來補足一部分資金。

好在停薪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4月,機構在發放工資、課程收費方面恢復正常,與此同時,機構還開放福利——拿出一定的股權,提供給員工購買的機會。

根據入職年限,認購區間處於1萬到6萬之間。因為我入職還不到一年,購買的是最低層級的股權,但經歷這次疫情,我挺看好我們機構的。

我們已經線下復工了,但課還是在線上進行。在辦公室,除了備課和做科研,我也要同時負責招生、籌劃活動等工作。招生數量也是我業績考核的一部分,換算成工資構成,大概佔三分之一。

6月,臨近暑假招生高峰期,那段時間特別忙,有時候連午飯都顧不上吃。下午下班,我又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趕回家上課。

看見九月複課的相關消息,我內心已經毫無波瀾,沒有收到最後通知,一切都說不準。

04、線上上課一半學生不開攝影頭

於柳 語文老師 從業21年

我工作室所在的商務樓位於海澱黃莊,而這座商務樓是我待了十年的地方。

2010年,我任課的第一家教育機構在3樓,工作第五年,恰逢這家機構改革,我成了改革的犧牲品,無奈出走。

我決定單乾。這一年,我搬到了9樓,租下一間屋子做教室,空間不大,最多能坐下四十個學生。我還算滿意,付齊一年20萬的房租,簽大約同的那一刻,我終於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工作室。

因為我是語文老師,工作室主推初中語文的課程,為了豐富課程,我在第一年也招聘了負責英語、數學等學科的老師。

疫情改變了許多。語文以外的全部課程都被我取消了,最先取消的科目是英語,隨後是物理和數學,老師們相繼離開,最後留下來的只有一位負責運營的助理。

轉戰線上,對我來說是一件倉促的事情。1月31號,我從河南老家回京。2月1號,我便趕回工作室,借助教室的多媒體講課。因為對線上授課的軟體完全不熟悉,我最初通過朋友推薦的軟體不能實時互動。

在講課的過程中,我和學生唯一的互動是:學生做題遇到問題時拍照發到群裡,我來解答。

一天上十個小時的課,我連續七天在自己的工作室錄課。直到2月底,更換了一款更便捷的軟體,課程步入正軌,我也逐漸習慣了在家辦公的節奏。

通常一個班25個學生,有一半都不開攝影頭。我挺無奈的,為了更好地監督學生,在暑假課程裡,我也做出相應的要求:所有學生上課必須開攝影頭。

線上授課階段,總有新生因不習慣線上學習的方式而退課,但終歸是少數。

我也從不會因此而困擾。教書二十多年了,我的主要生源來自家長和學生之間的相互推薦。春季和秋季招生各自算作一期課程,單是一期,報名的學生就能達到二、三百人,而這個數字沒有因為疫情而減少。

今年我帶的初三班中考語文成績平均分是93.18,一共有80多個學生,我挺替孩子們開心的。

在北京發布複課相關通知的第二天,正好趕上我的暑期班課程結束。上完最後一門課,我就回了河南老家,以往我會帶著孩子去國外旅行,今年打算陪孩子爬爬山。

也是這一天,我收到了一名學生的消息,消息是:我專門用竹子刻了一個東西,原先刻的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後來我改成了“一半學生一半兒子”。我聽了哭笑不得,但喜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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