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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藥菌的自白:老賴是怎樣煉成的?

嗨,我就是你們說的耐藥菌。

我沒有見過我的母親,我出生的時候,繈褓裡只有兩樣東西:一串手鏈和一件殘缺不全的盔甲。

按照人類的說法,我們以二分裂的方式進行繁殖,親代細菌對自己的遺傳物質進行複製,接著,細胞壁往中央凹陷,直到形成兩個子代。

手鏈的作用我很快就搞明白了。上面的每一顆珠子,都有對應的功能,有的可以負責把營養運進來,有的負責把營養轉化為能量,還有的把代謝廢物排出去。

後來,我遇到一些同類,他們也有自己的手串,與我的往往有九分相似,卻從沒遇到過完全相同的。有人說,那是每個人的手串都來自於母親,但每位母親在編織手串的時候,都會加入一些自己的想法。

旁白:人類稱之為基因突變。每種生物的遺傳物質,都會出現突變,一般來說,結構越簡單、突變的速率越高。我們在這方面,便比細胞快。不過,突變很公平,幾乎是隨機的,沒有絕對的好壞。

盔甲的作用,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

出於本能,我迅速修補好了盔甲。在這個過程中,我意識到,我有一種天賦——我可以通過青霉素結合蛋白,將柔軟的多糖和多肽,轉化為堅韌的肽聚糖,不斷完善盔甲。

那一天,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有一些與我相似的人,只不過,他們都是“裸奔“的,沒有盔甲。

他們說,他們叫細胞。

我們和細胞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我們有盔甲,即細胞壁。

細胞們的生活環境,與我大不相同——多虧了盔甲,我既沒有漲破,又不至於渴死,還能輕鬆入侵他們的家園。

一開始,相安無事,過了沒多久,他們便矯情發作了。

“你怎麽可以這樣?!”

“怎樣?”我問。

“你怎麽可以把垃圾到處丟……”

“我以前都到處丟,從沒有人說過什麽。”

“可是,垃圾會讓我生病。”

“關我屁事。”我冷冷回道。

旁白:在代謝過程中,我們會產生一些對人體有害的物質,比如致熱原,會干擾體溫調節,讓人類發熱,比如,各種毒素,讓機體生病。

我實在看不慣他們那個嬌滴滴的樣子。大家還不都是這樣,裝什麽文明人呢。根據經驗,只要我足夠強硬,他們肯定會閉嘴,甚至不斷衰弱、直至成為我的養料。

可惜,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有同類告訴我,細胞找來了援手。

“白細胞嗎?”我輕蔑地問道。

白細胞是很恐怖,不過我並不害怕。只要丟的垃圾足夠多、倒下的細胞足夠多,白細胞很快也會虛弱。

“不是,”他們搖搖頭,“是青霉素。”

我當時正忙著孕育自己的孩子,編織手串、製造盔甲,沒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沒想到,很快,我便遇到了青霉素,他們像是會飛的五角星,每一個被它們盯上的細菌,包括我的孩子,都沒有辦法修補自己的盔甲,只能乖乖等死。

旁白:以青霉素為代表的大環內酯類抗生素,都有一個環狀結構,它們可以搶佔青霉素結合蛋白,讓我們失去合成細胞壁的能力。沒有細胞壁的我們,就像失去大堤的村莊,很容易被河水淹沒。

我以為我也要死了,因為我身上也布滿了五角星,然而,我沒有,我手鏈上那幾顆與他人不同的珠子,在危急關頭,喚起一陣風,把青霉素吹跑了。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基因突變是耐藥性的源頭之一,有些基因,可以增加我們對青霉素的轉運,體內的青霉素濃度低了,青霉素便不那麽可怕了。

當時,我正在和一個特別的人聊天。他的臉上有一道傷疤,看上去就不好惹。

“你想知道傷疤是怎樣來的嗎……”他撫摸著手上的戒指,“我年輕的時候,也曾入侵過人體,也遇到了青霉素,但我沒有你這樣的運氣。幸好,那個病人沒有堅持治療。我見到無數的同類死去,見到幸存者爭分奪秒地生孩子,嘗試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編織手鏈,只為了活下去。還見到了奇跡,一個小孩,出生時就帶著戒指,戒指可以發出光波,將青霉素的五角環拆開,使他們不能再飛行。”

旁白:他說的,正是壓力進化。“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話對於高等生物可能有些偏差,對於我們,卻千真萬確。當患者使用抗生素,耐藥性較差的細菌會很快消失,剩下的細菌則一時無礙,仍然可以繁殖;新生細菌當中,又只有耐藥性較強的可以存活,如此,不斷強化耐藥性。這就是為什麽,使用抗生素必須全程足量。唯有足量,才可以讓體內的抗生素處於有效濃度,唯有全程,才能殺死細菌。如果患者自覺好轉就停止用藥,那麽,剩下的細菌,就都是耐藥性極強的細菌了——它們之間,有時又會交換質粒,進一步增加耐藥性。

“我可以看看嗎?”我問道。

他點點頭,伸手把戒指遞給我。我把玩著它,我有一顆相似的,我稱之為質粒,偶爾會跟其他朋友交換,沒想到會有這麽厲害的戒指存在。

“如果你願意,”他補充道,“可以照著它自己做一個。”

我當然願意。

現在,我又要做母親了。我會給他我有的一切:變異的基因、可以編碼碳青霉烯酶的質粒。這是我留給孩子們對抗青霉素的武器。

生活苦難重重,不過,只要還有人在不正確地使用抗生素,不該用的時候用、該用的時候用錯了或者沒有全程足量使用,笑到最後的,一定是我們。

作者:趙言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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