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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OYO中國大動蕩:直營業務停擺、數據造假、大裁員

文/麓泉 編輯/七月

剛打開房門,一股煙味撲面而來,隨之映入眼簾的是肮髒的地面、泛黃的床單,以及幾個煙頭。

前OYO市場經理何章向鋅財經回想起這一幕,“OYO的酒店,我自己出差都不願意住,你說用戶會去住嗎?”

今年是OYO成立的第7年,進入中國的第3年。

OYO酒店的輿論場充滿了負面消息。一邊被曝出裁員潮,波及到數千名一線的運營、商務團隊,裁員比例近半。另一方面,還頻頻曝出派系鬥爭、數據造假、管理失控等嚴重問題。

OYO近期拿到了續命錢。OYO官方微信號“OYO頭條”發布消息稱,19日OYO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李泰熙(Ritesh Agarwal)通過旗下RA Hospitality Holdings(開曼),將對OYO投資20億美金,交易包括新股和老股。

據官方消息,此次投資是印度最重大的由創始人領投的管理層收購。但很難界定是官方所說的“投資”還是媒體報導的“戰略性回購”。

“不差錢”的OYO,繼續開拓著版圖。此前,OYO官方公布,OYO已經成為全球第三大連鎖酒店(按房間數量計算),這台資本收割機宣布覆蓋中國337個城市,擁有超過50萬間客房。OYO創始人李泰熙堅定看好中國市場,甚至宣布把40%的資金都投入中國。

OYO在中國有兩種經營模式,一種是連鎖酒店加盟製,OYO不收取加盟費、軟裝物料費、系統使用費等各項費用,隻按照客房銷售額提取一定比例的傭金。第二種是自營模式,實際上是委託管理,酒店主與OYO簽約後,酒店完全由OYO經營。

鋅財經採訪了多位曾在OYO一線任職的前員工,他們中有人在最近的大裁員中離開,有人所在部門直接被裁撤,也有人跳槽到其他品牌酒店,開始致力於“複製OYO”。

裁員背後,是OYO嚴重的內部問題:數據造假、僵屍酒店、內部腐敗、部門利益衝突、派系鬥爭、直營新業務受挫等。

今年5月,OYO酒店合夥人兼CFO李維公布了2019年的目標:全國1500+城,20000+酒店,最終成為全球最大的連鎖酒店集團。

OYO酒店CFO李維在成都戰略升級發布會上

公布了2019年目標

圖片來源於OYO官方微信公眾號

同時,OYO中國宣布邁入的2.0時代,開始強調 “規模化+精細化”發展。但很快,2.0的“保障收益+營收分成”計劃,就遭到諸多酒店主抱怨,無法真正提高收益,更多的是增加酒店入住率的“表面文章”。

野蠻成長換來了速度,卻沒換來口碑,面對怨聲載道的酒店主和國內眾多酒店的競爭,OYO在中國還能走多遠?

大裁員背後:盲目簽單、數據造假

2019年6月,一輪裁員潮從OYO內部刮起,受波及的主要為一線團隊。

OYO部分組織架構圖 鋅財經根據受訪人介紹整理

OYO前運營員工龔亮告訴鋅財經,裁員的現象很嚴重。他所在的團隊已經走了一半人,有些城市端隻保留了最低人員配置。

“基本上,所有一線團隊都砍掉了50%以上。”龔亮說。

此前有媒體報導,6月份至今,OYO已經在中國地區裁掉了1000多名BD(開發團隊)員工,而OP(運營團隊)也面臨著一半人數的裁員。

OYO隨後的回復中,否認了裁員,並稱之後還會繼續擴大招聘。

裁員潮暴露了OYO野蠻擴張的後遺症,一線員工,包括很多從創始時期就加入的職員,都成了犧牲者。

這批員工大多來自互聯網公司,很多也曾在餓了麽、小藍車、美團、去哪兒等公司任職。葉楓是OYO第一代開城BD(商務)。2018年初,他入職時,OYO中國剛剛進入20多個城市,全公司不過600人左右。葉楓透露,開城BD多是來自互聯網公司,大多有過地推經驗。

此後的一年多時間內,OYO迅速入駐了中國337多個城市,擁有10000多家酒店,以及500000多間客房,成為闖入中國酒店市場的野馬。在OYO的商業模型中,聚合效應、規模化是重點,這就意味著房間數量的穩定增長非常重要,這也是資本最看中的數據。

OYO酒店相關數據 圖片來源於OYO官網

擴張中,開城BD是關鍵人物。

作為一家剛進入中國市場的外資企業,OYO在最初沒有任何知名度。但為了在落地城市打響知名度,BD們會選擇30間客房數以上、相對成規模的酒店。當時為了完成簽單任務,葉楓與同事們開始互相“打配合”。

“我們會三個人一起去酒店,其中一個同事假扮領導,顯得我們對酒店很上心,讓業主感覺受到重視。”葉楓說,“大家一起打下配合,簽單就容易多了。”拿下單子後,BD們也會私下勻一勻,讓共同“作戰”的人都能獲得一定的房間數,很快簽單任務就完成了。

葉楓認為OYO能快速出成績,源於互聯網地推的經驗,速度快,注重團隊配合。“傳統酒店行業出身的人,你讓他去做深耕可以,但做開城效率會很低。他們認為客戶是私人的,很難互相配合。”

葉楓團隊的節奏是5天之內必須摸清一個城市的所有酒店情況。後期,他可以在3天之內拿下1個城市的200間客房,甚至更多。

為了激勵員工多簽單,OYO也毫不吝嗇,只要超過KPI(KPI為一個三四線城市200間客房),BD超額完成簽下的每間客房能夠獲得八十元的提成,加上每天一百元的出差補貼,為此葉楓的月薪一直穩定在兩萬元左右。

“商務的月薪普遍超過一萬,有些乾得好的,一個月能拿五六萬的工資。”龔亮透露。

在葉楓看來,開城BD其實隻負責了從0到1,從1到100的事情歸後面的人負責,“但是1很重要,因為OYO是以客房數為唯一衡量指標”。

高昂的收益下,BD們為了簽單采取了很多方法。最常見的就是誇大宣傳,保證根本完不成的營收。

“原本一家店年賺100萬,BD會直接向業主保證,加盟OYO後可年賺150萬,而且在一兩個月內就會看見成效。”龔亮提到。

哄著業主簽約後,BD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後續跟進的運營人員則要負責善後,其中包括收集酒店數據,向業主收取傭金,幫助提高入住率,上架OTA(在線旅遊)平台等事宜。

飛豬上的OYO酒店 圖片來源於飛豬

簽約一兩個月後,很多業主發現根本達不到BD承諾的指標時,往往會拒付傭金。

“給我們挖了很多大坑。”作為運營的龔亮感歎。在現有的體系下,作為基層的運營人員,只要手裡有拒絕支付傭金的酒店,根本完不成KPI(績效)。

但是當龔亮把以上問題反映給他的直屬領導,也就是區域的運營總監時,卻沒有受到重視。“區域運營總監的KPI是房間數,他只需要保證自己區域內(按照城市大小,劃分區域)房間數達到一定數量即可,所以即使是問題店,他也不會下架。”龔亮說,“他甚至直接說過,只要保自己KPI就可以,我們底下的乾不下去可以直接走人。”

6月下旬,龔亮突然接到HR電話,讓他第二天簽字離職,給出的裁員理由是沒有達到KPI。

“為什麽完不成KPI,難道他們不知道原因嗎?”龔亮心有不甘。

巨大KPI壓力下,留給運營的選擇,只有造假。

龔亮提到,為了完成KPI,團隊已經形成了數據造假的風氣,不造假代表著不合群,“我不想造假,同事會直接過來告訴我造假方式,都是明面上說。”

另一邊,加盟的酒店業主也會進行數據造假,以此降低抽傭金額。由於OYO加盟酒店大部分訂單來自線下直接獲客,所以需要手動錄入訂單到OYO的PMS酒店管理系統中,這給了業主“造假”的空間。

“有次業主當著我的面,直接對前台說只需要錄入多少個訂單,超過就不用錄了。”龔亮說。

龔亮向領導反映此類情況後,得到的答覆卻是:“先這樣吧。”龔亮意識到,領導並不在意其中的“貓膩”,只要看到數據就行。

互相推諉、造假,一方面導致OYO內部貪腐嚴重。今年4月,OYO聲明表示,已經因“不道德行為”解雇中國子公司25名員工,並向100多名員工發出警告。新京報援引知情人士透露,“不道德行為”主要是指腐敗行為,包括業務員腐敗,串通酒店主騙取補貼,為了完成自己的KPI錄入假單等。另一方面,也導致加盟酒店的品質和服務質量難以得到有效管理和提升。

一次出差,龔亮到了當地的加盟酒店,卻發現根本沒辦法住人。“泛黃的床單不說了,大冬天空調插座都壞了,找了個插板發現也是壞的,而且水龍頭都不出熱水。關鍵是酒店窗戶還關不上,一陣陣的冷風吹得我直哆嗦。”

龔亮只能自掏腰包,入住了其他品牌的酒店。

直營業務折戟背後

與很多業務部門的大裁員不同,曾經被寄予厚望的直營業務部門,直接停擺了。

2019年6月,OYO中國直營業務首席運營官和EGM(新興增長市場)業務總負責人徐一峰接管了鮮少對外露出的直營業務部門,開始對整個事業部進行裁撤、縮編。

陸瑞是原OYO總部直營部門(OM)的市場經理。他提到,“徐一峰到來後,說要提高人效,砍了不少人,直營事業部的人員轉到其他崗位,不願意的話就只能主動離職。”

據鋅財經了解,OYO直營業務採用租賃經營的模式,與酒店業主簽下三至五年的合約後,由OYO酒店直接派出負責人進行門市經營和管理。

“直營相當於租下了整個酒店,所有事情都由OYO說了算,不管賺錢還是虧錢都是OYO的。”陸瑞說。

據陸瑞透露,最早直營事業部由現OYO酒店CDO(首席發展官)胡宇沸直接負責,自從2018年7月推出以來一直保持獨立運行、自負盈虧,鼎盛時期人數多達四五百人。

和加盟業務不同,成立之初,直營事業部就確定了以營收為目標。OYO酒店CFO(首席財務官)李維接受媒體採訪表達了對直營業務的重視。他提到,直營模式與品牌塑造緊密相關,目前OYO在國內最主要做的是100到200元之間的經濟性酒店,未來會有向上突破的可能。

陸瑞很看好直營業務和以營利為核心的增長模式。他認為OYO早期通過免加盟費和保證金,並以一年起簽、補貼和低傭金的模式,會一直燒錢。“算上人力、補貼、行銷,以及所有費用,OYO每月至少要虧1.5億到2億人民幣左右,加盟店收取的抽傭費,就算按6%的比例,撐死一年收入三四億,根本沒有任何利潤。”

然而很快,直營事業部成為OYO的一枚棄子。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直營事業部從四百多人縮減到僅百人左右,原本拓展的100多家直營門市,也解約至40家左右。

“這些解約的門市中既有業主主動提出,也有OYO發現收上來的酒店與業主描述不一致,虧損較多而導致解約的情況。如果是OYO主動解約的酒店,不僅收不回押金,還會賠償一筆違約金。”陸瑞說。

動蕩之前,直營部門還在為業務增長做了嘗試,陸瑞負責的是渠道的精細化運營。

OYO酒店促銷活動 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我們分為線上OTA(攜程、美團、藝龍等)與線下渠道,其中線下渠道還分為四個渠道,針對散客,通過宣傳單等做品牌推廣;第二個是團購,如果客人來我們酒店能住五天以上,或者說五天到十五天,我會給一個優惠,或者禮品;三是團客的渠道,讓銷售人員或店長去聯繫當地的旅行社,讓他們跟我們簽一些框架協議或者是長期協議,四是一些協議客戶,長期出差的客戶簽訂包年協議等。”

陸瑞說,他們將原本月虧上千萬的直營業務,硬生生做到了每月隻虧損幾萬,但是很多努力隨著部門裁撤,也沒有繼續下去。

陸瑞分析,直營業務發展艱難,其中主要原因是與其他部門存在著利益衝突。

“最早公司的重心在開城端,一心只想著把酒店、客房等數據衝上去。”陸瑞說。“開城BD根本不用考慮後續運營,他們的KPI只有客房數。”

由於最早就定下以營利為目標,直營部門的要求要遠高於加盟商家,但到了BD手中,都籠統變成了房間數。

“我們制定了一些直營酒店的簽約標準,明確告訴BD有些店接不了。”陸瑞說,“但他們為了完成KPI,根本不管運營提出的意見,直接跨級上報,進行特批。”

這其中包括一些硬體設施差,甚至明知道虧損的小旅館,盈利空間很小。

陸瑞稱,公司供給增長部門管理OYO官方訂房APP,這個部門的KPI是拉新,要通過一切手段獲取用戶,這和直營部的營收指標截然不同。

OYO酒店活動 圖片來源於OYO酒店官方APP

“我們不可能幫他們拉新,他們也不可能幫我們做營收,目標會產生衝突。”陸瑞表示只能按照自己的指標,做該做的事情。

另一方面,陸瑞認為,對於直營的發展,公司並沒有形成一套完善的體系,目標也並不清晰。

“下屬直營店的店長,原本沒有營收指標,店長只需要做好每家店的服務即可。後來經過調整,店長才需要想辦法讓酒店盈利,否則將會直接解約。”陸瑞提到,他曾向上級提出統計酒店複購率的要求,但技術人員表示統計複購率很難,暫時不支持開發,開發時間要往後排。

“抓不起來複購率,永遠不知道酒店留存情況,利潤怎麽可能提上去。”陸瑞說。

多重因素作用下,直營業務並沒有達成最初制定的盈利目標,本應作為拳頭產品,提高OYO酒店存在感的直營業務不得不停滯。

管理失控:只有30%人在做事

“公司雖然沒做大,但是大公司病已經有了。”陸瑞評價。

陸瑞在2018年中旬加入OYO,這正是OYO全面擴張的時期,和他差不多同一個月的進入公司的超過1000人。

“獵頭挖過來的人參差不齊,好多管理層也是。跟他一聊之後,明顯能感覺到,這個人其實就沒多少能力,但是還在那,做事真的少。”陸瑞提到,“整個OYO可能乾實事的人不超過30%。”

前不久,據36氪報導,僅入職半年的OYO酒店對外事務總裁付小明已經離職。報導中提到此次離任由付小明主動提出,與派系鬥爭有關。

在脈脈上,有OYO酒店的員工指出,在入職之後發現OYO內部存在“阿里系、神州租車系、摩拜系、ofo系、滴滴系等……各佔山頭,派系林立。”

OYO員工爆出佔山頭主義濃厚 圖片來源於脈脈

據悉,很多團隊被集體挖到OYO,進入後也就自動形成了派系。第一代BD葉楓也對鋅財經透露,他加入時OYO不過600多人,但是其中有約200人來自餓了麽。

截至2018年底,OYO酒店中國公司員工總數已超6000人。據鋅財經了解到,派系鬥爭蔓延到了OYO各處。“OYO內部存在嚴重的爭權奪利現象,這也是我主動離職的一個原因。”何章說。

何章向鋅財經透露,曾有其他部門主管領導,為了排擠他的領導,處處給他“刁難”,導致很多工作無法進行。

“(以上部門領導)他直接明說不是針對我,而是要搞我老大。”何章說,“我沒有得罪誰,但因為派系鬥爭,常常受到牽連。”

對此,陸瑞也感到特別心累。他表示,在任職期間,基本上兩三個月就會更換總監,離職時已經經歷了三個總監,而每次換一個領導,底下的員工就要換一茬,重要崗位的人都會換上新任領導的親信。

陸瑞認為,OYO內部鬥爭嚴重,導致真正有能力的人得不到提拔,沒能力的人卻混得風生水起。

與此同時,每次更換的領導,不全是酒店行業出身,所以陸瑞需要給每個新領導重新講述制定的方案,以及可能帶來的效果,“有時候講了半天,領導直接說不做了,很難受”。

龔亮認為,造成OYO在各個地方地方體系混亂原因,也與管理模式相關。

OYO加盟酒店客房 圖片來源於OYO官方App

龔亮向鋅財經解釋,今年2月運營端分為OP(酒店運營經理)和CP(酒店商業夥伴),OP負責酒店運營、培訓、OTA等工作,CP負責營收、定價、收傭等工作。

“原本劃分得挺好的,大家各司其職,但落實到下面就全變了。”龔亮說,“CP常坐辦公室,天天對數據,根本不跑酒店,所有運營工作都壓到了OP身上。”

龔亮直言,只要和城市經理關係好,就能被安排到CP崗位,天天坐辦公室。

“作為OP的運營經理,不僅要填BD挖的坑,還要面對CP運營經理、區域運營負責人,甚至整個大區總經理的指責。”龔亮感歎,複雜的環境,一度讓他的工作舉步維艱。

2018年9月,印度團隊也來“橫插一道”。

“當時來自印度總部的定價組發現降價後,客房入住率立馬提升了一大截,也開始要求中國以降價換取入住率。”陸瑞說。

而在很多一線員工看來,這個策略不適合中國大多數城市的情況。由於OYO專注在國內三四線城市,處於下沉市場的酒店,大多不通過線上渠道獲客,而是直接通過線下直接獲客。

“實際情況是,很多三四線城市酒店人流量也很穩定,一般會在晚上大量獲客,許多住客是主動上門,所以降價也很難短時間內讓入住率大幅提升。”陸瑞分析OYO指導酒店價格降低後,入住率不變的話,業主營收就減少了。

在陸瑞看來,印度總部並不完全信任中國團隊,也不會直接放手,“他們對國內的情況並不了解,但又還是要管一下”。

各方持續角力,導致了OYO從上到下的運營戰略規則一直在變化中。對於執行者難度重重。

“公司原本有一個項目管理部門(PMO),專門梳理公司流程框架,但是由於內部流程變化太快,今天定了這個,明天就改成那個,一直在改,所以後來把PMO部門直接取消了。”陸瑞透露。

2.0模式:隱憂重重

內憂外患中,OYO要持續融資,也要持續擴大規模。最新推出的2.0模式被認為是OYO現階段最重要的“強心劑”。

2019年6月1日,OYO酒店2.0計劃正式啟動,據OYO首席收益官朱磊介紹,2.0計劃最大的亮點在於將此前支付加盟費、簡單抽成的方式,轉變為保底營收加利益分成的模式,與業主共擔風險、共享收益。

OYO模式變化圖

鋅財經根據受訪人及公開報導資料整理

據龔亮描述,2.0模式分為“穩定寶”和“成長寶”兩種,“穩定寶”針對無需進行翻新的加盟商,OYO保障一定收益,超出營收保障金額部分,則由OYO與加盟商共享。“成長寶”針對需要進行基礎設施翻新的加盟商,模式與穩健寶相同,OYO與業主分享超過營收保障金額部分,不過OYO佔據的份額會更大。

據相關媒體曝出的資料顯示,如果保障收益金額為160萬元,當酒店只能獲得150萬營收時,OYO會補給業主10萬元,以此達到保障金額。對於單體酒店業主來說,既可以獲得免費裝修,還能拿到保障金額,無疑是劃算的買賣。

誘人補貼之下,2.0模式一經推出,收效顯著。7月19日,朱磊宣布2.0模式簽約酒店超過1500家,總房間數超過5萬。數據顯示,上線2.0模式的酒店平均入住率提升至80%,其中將近一半酒店入住率絕對值提升超過50%。

但2.0背後的隱患也很快浮出水面。

OYO華東區運營員工耿爽向鋅財經透露,2.0模式與業主合作了一個多月,連合約都沒有給業主。他所在的某城市,合作了十幾家2.0酒店,但是一家都沒有收到合約。

此外,OYO對合作酒店提出了更加苛刻的“條件”。

此前有媒體爆出,業主加盟2.0的前提是,必須要遵守給出的26條規定。規定顯示,業主只能使用OYO的PMS(酒店管理)系統;OYO對酒店有獨立、安全的定價權,任何預訂價格都要按照OYO規定的價格進行定價;OYO需獲得酒店所有OTA账號密碼,並由OYO代收房款等等。

這意味著從2.0計劃中,OYO開始對業主進行強管理,對入住率的要求提高,同時對酒店價格的掌控力也增加。

“如果簽約的酒店,沒達到入駐率,OYO會通過降價促銷等方式,將入住率衝上去。”龔亮說。“這個價格可能壓到非常低,業主根本賺不回錢。但是業主可以拿到OYO給的保障,就是保底的部分。”

然而據耿爽表示,如果簽約的2.0酒店在15天內沒有達到預期的保底金額,OYO將直接單方面解約。

他解釋到,假如OYO承諾酒店一年保底120萬,那麽每個月就是保底10萬,公司在月初會給酒店業主打款35%,即3.5萬的保底金額,隨後運營15天后,發現酒店單月完不成10萬的業績或者差距太大,OYO就會直接單方面解約。

脈脈上也有OYO員工爆出2.0模式解約 圖片來源於脈脈

目前,耿爽所在城市簽約的十幾家2.0模式酒店,已經有一家酒店被單方面解約,其他簽約2.0模式的酒店情況也不樂觀。

龔亮表示,本身入住率高的酒店,肯定不會同意簽約,因為有些酒店晚上才是入住高峰期,如果在之前降價,會打亂酒店的定價體系。

多位受訪人向鋅財經表示,此前簽約1.0模式的酒店,最多只有10%願意續簽為2.0模式。

耿爽向鋅財經透露,在2.0模式下,總部採用直接調價方式控制入住率。現在,公司沒有再把入住率列為基層運營的考核標準。運營的日常工作變成了查收益洩露與酒店日常衛生服務管理。

他提到,總部控價的意義就是用定價提升入住率,所以每天會進行三次數據匯總,以此了解入住率的情況。

從“房間數”為主要靠指標,到“入住率”為王,OYO 2.0看似解放了運營的壓力,最後還是把風險轉嫁到了業主身上。

耿爽提到,控價後OYO獲得了酒店的營業額,但這種靠低價售罄客房的模式,直接導致業主成本增加,卻不會帶來更多收益。

“對酒店來說價格低,入住率高,或是價格高,入住率低都是沒用的。”情詩酒店&春水堂創始人藺德剛(春叔)分析,“最關鍵的指標是RevPAR(每間可銷售房收入),就是用房間均價乘入住率,這個指標越高,說明酒店運營地越好。”

耿爽也發現,總部實施了更精確的價格控制體系後,業主不能自行調價,這導致很多熟客被拒之門外,同時續房需要在網上下單,往往第一天價格低到離譜,第二天漲到離譜,直接造成客人的流失。

作為2.0計劃的實施者,耿爽表示一線員工在公司的數據、流程壓力下,與業主的怒罵、指責下,兩頭受氣。

此前36氪報導,OYO 前員工透露,2.0 模式的原版可類似此前試點的幾十家直營店。但上文提到的關於直營部門的諸多問題,直營店已經因入不敷出關掉了一半,部門也已經裁撤。

可以說,2.0模式是否能跑通,還是未知數。

問題重重的OYO攪動了酒店行業的春水。

2019年,OTA與老牌酒店玩家均加入了混戰,紛紛推出了與OYO模式相近的品牌。這包括美團的“輕住酒店”、同程藝龍的“OYH酒店”、攜程成立的“索性”,還有華住投資的“H hotel”、推出的“一宿”,以及鉑濤旗下的非繁酒店,首旅如家旗下的雲系列酒店。

“OYO酒店加速了國內酒店業的全面競爭,如果國內酒店集團不做出反應,這部分市場就丟掉了。”春叔說。

前不久,有媒體報導OYO正試圖以股權抵押的方式,向軟銀借款8億美金用於中國市場的擴張,這不得不讓人聯想起共享單車企業ofo借款補血的故事。

此次,李泰熙對OYO投資20億美金,外媒稱是一次戰略性回購。OYO“回血”之後,又會講述一個怎樣的故事,走向怎樣的結局,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應受訪人要求

文中葉楓、陸瑞、龔亮、何章、耿爽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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