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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級互聯網公司潛入國家貧困縣 如何給到流量又給錢?

扶貧像一塊敲門磚,把互聯網世界以外的農村文化,帶入到大眾視野。

刺蝟公社 | 鐵林

“村裡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去過縣(城)裡。”

蔣豔口中的縣域城市,是她出生的地方,國家級貧困縣——隆回,位於湖南省中部偏西南地區。縣域內的小沙江鎮盛產金銀花、奇異果,超過6成的土地屬於山地丘陵地貌。

人和奇異果,困於山野。

“剛開始接觸本地特產的時候,我的認知就是拿點東西去賣,後來覺得不對,特產其實大家都有,最好的辦法是把特產帶出去。”蔣豔開始上網搜索學習資料,慢慢探入一個未知的區域:“ 有些什麽品牌化,規模化,我那時候是一頭霧水,不懂。”

不管是隆回還是蔣豔,都需要一個真正的出口。

李恩偉是通向這個出口的引路人。他擅長用文字對農產品進行包裝,也是微博三農領域的大V。一次活動結束後,他認識了蔣豔。

“她一個姑娘等在酒店大堂,我很清楚那個畫面,拎著打包的食物。因為我是最晚來的一個嘉賓,她在那等著,一點多了。小縣城一般(晚上)八九點,十點多,就睡覺了,她等得很晚。我很感動,拿著東西回房間一看,牛肉粉,賣相非常好,但是我吃了兩口以後發現太辣了,辣得我受不了。但也就這樣認識了。”

那天以後,在李恩偉和蔣豔的策劃下,小沙江奇異果正式開始向外泛舟。

於大

落地湖南長沙黃花國際機場,驅車4小時抵達邵陽市隆回縣縣城,稍作休息後繼續前行,車道越變越窄,進村的車和出村的車擦肩而過,小沙江鎮的路在水田間延伸,兩個半小時後,蔣豔的同事胡新把車停下來,指著前方的幾處兩層樓房,提醒隨行的人下車。

果農康中泉站在路邊,距離人群很遠,他是當地種植奇異果的代表,也是尚未脫貧的貧困戶。小沙江鎮副鎮長李臘生介紹,“小沙江屬於高海拔地區,全鎮原來有1386戶貧困戶,三年前開始扶貧攻艱,目前全鎮大概只剩下400多貧困戶。”

蔣豔想帶著大家去他家看看,康忠泉連連擺手,“家裡太亂了。”55歲的康忠泉臉上的紋路很深,稍微可以用普通夾雜著方言表達。

幾番推辭,康中泉最終還是笑著在前邊帶路。和附近的人家不大一樣,康中泉家還是傳統木樓,牆邊壘著比人還高的木材,門前仍舊是泥土壩子,雨水打濕後膩著一圈圈的泥。

屋裡堆放了不少雜物,正中間幾個框裝著蔬菜,洗乾淨的新鮮的大白蘿卜,售賣後還剩了半框的奇異果,他似乎把家裡最好的東西,都端了出來。好幾條長凳繞著四方桌和牆根擺放,主人家早就準備好迎接客人。

“不好意思,我這個房子裡面坐也不好坐,你們也不敢坐是吧?不好意思。”十來人擠在客廳,原來的太空顯得更不寬裕,康中泉站在屋簷下和來訪記者閑聊,時不時回頭招呼,農民身上常見的謙卑、好客、害羞,都能在他的性格中看到。

2016年,村裡通知新出的扶持政策,改種奇異果的家庭,種植面積達到50畝(1畝=666.67平方米)以上的,每畝可獲得兩年400元的補助。今年9月,奇異果“掛果”,康中泉迎來了第一次大規模的豐收。

“跟去年比,今年家裡每人增加了1000塊的收入。”康中泉把奇異果交給了蔣豔,蔣豔負責包裝、發快遞。“原來種馬鈴薯、種雪蓮果,單價就一塊錢左右,遠沒有奇異果收益高,一顆奇異果樹,能摘下差不多30斤的奇異果。”

收入增加後,康中泉辦的第一件大事,是給家裡牽網線。“以前窮搞不起,我有收入了,把這個通訊搞好,外面就有聯繫了。”山裡信號不穩定,進山路上,手機會突然掉信號,再恢復,常常會從4G變為3G。

他在手機上看到了湖南衛視主持人何炅在微博錄的推薦影片,接受採訪的時候,總是習慣提到“何炅老師”:“一個這麽大的明星給我們宣傳,肯打廣告,我們是萬分感謝他。現在宣傳多,奇異果在中央7台也播過,我都看到了。”

農村網紅

康中泉是少數不玩兒微博、抖音、快手,卻在網上成為小網紅的人。

一個大的背景是,按計劃,到2020年,中國現有標準下7000多萬貧困人口將全部脫貧。各大互聯網公司,尤其是內容平台,成立專門的部門,通過流量傾斜等方式,開展扶貧工作。

比如字節跳動有專門的扶貧團隊,今年7月,推出金稻穗計劃,未來一年,至少投入5億元,補貼三農創作者。補貼計劃包括流量向優質內容傾斜;設立金稻穗獎,獎勵三農領域優質內容;推出“三農合夥人”計劃,招募三農資訊普惠事業的志願者,幫助國家級貧困縣打造扶貧產品。

短影片平台快手也有類似政策,官方宣布未來三年內,將拿出價值5億元流量資源支持,長期推廣貧困縣特產專題頁,將當地特產對接到大市場。

這次通過微博走紅的康中泉,也是流量傾斜之下的受益者。今年10月中旬,微博在拉勾網掛出兩則招聘資訊,微博扶貧BD顧問及微博扶貧內容運營,有意提高扶貧工作的重要性。

移動互聯網有時候跑得比車快。農村題材的影片內容,在西瓜、快手等平台上都有極高的流量。西瓜上誕生了華農兄弟、王剛、巧婦9妹;快手上有手工耿、愛笑的雪莉、Giao哥等。

農村素人影片的特點是,真實、拍攝粗糙、有莫名的趣味,土味文化因此而來。卷入互聯網的農村素人,潛在的內容生產能力還未得到最大的釋放。先脫穎而出的,已經開始變現。快手行動項目負責人張帆分享過一組數據,過去一年在全國832個貧困縣,約5萬人通過平台獲得的收入超過國家脫貧標準(3000元/年)。

有內容和粉絲的用戶可以通過平台實現自然變現,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成為大V,也不是所有人都具備內容生產的能力。

字節跳動、快手、微博都開通了另外一條路,網紅帶貨或者平台流量照顧。康中泉嘴裡一直念叨的“何炅老師”,就是一個超級流量。微博方面介紹時表示,明星帶貨,不一定是為了銷量,更多的是品牌效應,異塵餘生人群也會擴大。

康中泉有兩個女兒,出嫁後,家裡只剩他和另一半相互扶持。重病之下,一年掙到的錢,大多都用到了看病上。和他一起種奇異果的另外三家貧困戶已經在豐收後,被納入了“脫貧戶”名單,康中泉反倒有些內疚,“真的太讓大家失望啦!”

他打算,明年繼續擴大奇異果栽種面積到100畝。“現在我們這個奇異果是支柱產業,現在我們就是盼望著奇異果上面寄托在它身上,是這麽一回事。”

距離康中泉家一兩公里的地方,7台挖掘機正在持續工作,平整土地,為修建冷庫做準備。有了冷庫,量產的奇異果也能獲得更好的儲存條件。

野蠻生長

從康中泉家離開,雨還在下。11月的奇異果早已采摘完畢,偶爾能在一片奇異果樹中發現一個漏網之魚,果農提前修剪了奇異果樹的枝丫,方便過冬。霧海繚繞在山頂,視線不通透。山腰立著的橫幅卻很清晰,紅底黃字:我在這裡野蠻生長,小沙江歡迎您。

這是李恩偉為小沙江奇異果找到的產品定位。

“奇異果這個東西,我走過很多產區,基本上都是標準化,畝產量很高。但是小沙江奇異果帶給我的感動,就是真的很原生態。我做了四年的農產品,知道什麽樣的產品適合到哪些管道去。”李恩偉接觸湖南人的時候,記住了“霸蠻”(能吃苦、能乾)兩個字,“野蠻生產”把“原生態”和地方文化特色概括到了一起。

農村代表的回歸、歸隱、真實、乾淨的形象特點,正好迎合了當下城市青年的精神消費需求,渴望一個可以逃避的地方,如果不能逃,那就到夢裡去。

李子柒等博主,非常完美地打造了一個城市人夢想中“歸隱”該有的樣子。

李恩偉也沒有預料到微博官方突然會出現。“對於小沙江奇異果來講,它最大的價值,就是從0做到了1,很多縣域有很多特色農產品,但不善於發聲,不善於將它品牌化。”

微博的辦法是,為地方農產品找到“明星代言人”,通過微博的內容運營,幫助產品打出品牌。

“其實我微博玩了蠻長時間了,但都是自己玩自己的,找幾個朋友一起折騰的。後來微博發現我們一直堅持做三農账號,慢慢就有人主動來聯繫我們。”李恩偉的認證微博账號只有4萬粉絲,在三農領域依然是有影響力的媒體,他熟悉微博的話題運營,發微博的時候會帶上相關方的微博账號。

“‘三農’確實是特別特別小眾,而且不是那種特別爆的。你想要上熱搜是基本上不太可能的。但是我們小沙江奇異果還是在微博的助力下上了熱搜。”他深諳其中門道。

和小沙江奇異果一起上熱搜的,是果農康中泉。他很可能是微博誕生以來,第一個登上熱搜的小沙江鎮人。

面對的媒體多了,康中泉的表達越來越流利,村裡提出來的“產業扶貧”,他也能順帶著解釋幾句。

“我覺得中國農業有機會發展,一個是國家的政策號召,第二,我覺得‘農二代’在覺醒,農村不應該這麽苦,好的農產品不應該賤賣,消費者也不應該買到農殘超標的的東西。”李恩偉相信互聯網可以改變千百年來打不破的壁壘,2014年,他通過微信,15天內,向好友賣出了一千箱柚子,用的就是品牌策劃的辦法。

微博還在複製類似的案例。演員馬思純代言了安徽碭山梨,經過熱搜推廣,同一家網店的碭山梨銷量比往年漲了20倍。

流量變現

流量和變現直接相關,生活在貧困縣的農民需要先獲得流量,再尋找變現途徑。流量獲取同樣不平等,有條件接觸更多資訊的,會更懂得,如何在平台上獲得流量。互聯網試圖消滅不平等,但不平等從未消失。

蔣豔的同事,1991年出生的胡新,隆回縣城人,兩個孩子,平日的愛好包括刷抖音,他喜歡把自家花店裡培育不錯的品種,拍成短影片,在抖音上做宣傳。

進出隆回縣,都靠胡新開車,他的車廂裡,連續播放抖音熱門曲目,除了《答案》等少數歌曲還保留了原唱,其余都是網紅翻唱。每一首歌好像都對應著一套動作,身體記憶揮之不去。

胡新和康中泉,距離不過兩小時車程,但胡新幾乎了解一切平台的使用方法,年齡並不是唯一的原因。康中泉家的網線,今年才剛搭上。

互聯網比公路,更有效地試圖打破兩者之間的差距,實現真正的鏈接。字節跳動、快手是兩個典型受惠於農村流量的平台。

微博的農村基因並不明顯,但從西瓜、抖音、快手躥紅的紅人,會在發展的中後期注冊微博账號,長粉速度並不會比其他平台慢。通過西瓜影片走紅的農村四哥,現在在微博上,已經積累了超過60萬粉絲。

一部分農村自媒體已經成為了微博簽約自媒體。也就是說,農村題材在微博上,也具有比較大的流量市場。

依靠個人內容扶貧,對於康中泉來說,是不公平的。他當了55年的農民,最會的是下田種地,患病後,過去唯一可靠的身體,成了最大的問題:“以前年年虧本,欠账,現在還欠一身的账。”

“土味文化”成了農村的一張互聯網門票,大眾文化從90年代開始發展、分化,精英文化讓位,消費的、娛樂的、年輕的,低門檻更容易讓內容獲得流量。在農村人口佔多數的這些年裡,農村文化並沒有因此獲得更多的聲量。

小沙江鎮副鎮長李臘生有時候會感受到壓力,沒有知名度,很難完成“產業扶貧”的任務:“老百姓種可以,種得再多都可以,但是我將來賣不掉,產量上來了,收入上不去,是吧?投入了,沒有增加平均收入,最困惑的這個地方。”

平台在農村收割了流量,成為更大的平台後,逐漸掌握話語權。扶貧像一塊敲門磚,把互聯網世界以外的農村文化,帶入到大眾視野。文化的影響力向來與經濟相關,哪天農村文化不再需要流量傾斜,才是其真正踏入主流社會的標誌。

鐵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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