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22年2月24日凌晨，普京發表緊急電視講話，宣布對烏克蘭采取“特別軍事行動”。不久後，包括首都基輔在內的烏克蘭境內多個城市，炮火聲與防空警報一同響起。
如今，俄烏衝突已進入第四天，軍事專家凌寒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俄羅斯遞進式的軍事意圖逐漸清晰。”
他表示，前兩日，俄方掌握了製海權與製空權，通過地面力量快速出擊，控住了頓巴斯地區。第三天起進入“控點”階段，對諸如基輔、利沃夫等戰略要點加強控制。“可以說，俄烏交戰目前已進入第二階段。”凌寒說。
點穴戰，從空中開始
在地面部隊到達前，俄烏雙方先在空中完成第一波交鋒。
據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參謀部24日公告細節，2月24日凌晨5時許，烏東政府軍率先遭到了“猛烈炮擊”。隨後，烏克蘭鮑裡斯波爾、奧澤爾內等地的機場也遭到“導彈和轟炸襲擊”，烏克蘭邊界的一些定居點也受到波及。
俄羅斯國防部同日宣布，精確製導武器正在讓烏克蘭空軍的軍事基礎設施、防空設備、軍用機場和航空部隊失去戰鬥能力。俄方還否認“向烏克蘭城市發起任何導彈、航空兵或火炮打擊”。
當地時間2022年2月24日凌晨，烏克蘭首都基輔、東部重鎮哈爾科夫等地拉響防空警報。俄國防部當日表示，在持續約半天的攻擊後，俄軍已經摧毀或癱瘓烏克蘭全境74處軍事基礎設施，包括11座軍用機場、3個指揮中心、18個雷達站以及一處海軍駐地。
南方周末記者梳理公開報導發現，俄烏交戰位置在烏克蘭北部城市哈爾科夫，東部的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地區，以及南部城市梅利托波爾等。烏克蘭軍方也多次在公告中提出，俄羅斯武裝力量從北、東、南等多個方向進攻。
其中，烏東地區自2014年以來就是俄烏衝突的前線。當地時間2月21日，俄羅斯承認盧甘斯克、頓涅茨克兩地為獨立的“共和國”，引發軒然大波，成為俄烏開戰的序曲。
俄羅斯的行動令人想起1991年的海灣戰爭中，美軍曾對伊拉克實施極為成功的首輪空中打擊。通過武裝直升機、隱身戰機和巡航導彈，美軍摧毀了伊拉克邊境的早期警戒雷達，並且對首都巴格達的空軍總部、空防指揮中心、總統官邸、戰區指揮中心等重要目標進行了精確打擊。掃清危險障礙後，聯軍飛機得以在伊拉克上空暢通無阻，有力支持了同年2月24日發起的地面進攻。
斬首行動：空中部隊出手
空中打擊之後，空降兵開始投入戰鬥。
2022年2月24日開戰後不久，俄羅斯國防部發言人伊戈爾•科納申科夫少將宣布，俄羅斯武裝部隊在基輔郊區的戈斯托梅爾機場地區進行了一次空降。其表示，“傘兵佔領了該機場，俄羅斯武裝部隊沒有損失。”
不過，激烈的反攻隨即上演。同日晚間，烏克蘭戰略通信和信息安全中心援引總統辦公室官員消息稱，空降在機場的俄方傘兵部隊被徹底摧毀，該設施完全由烏克蘭武裝部隊控制。
2月25日，俄國防部發言人伊戈爾·科納申科夫通過視頻講話宣布，俄羅斯空降兵部隊全面控制了車諾比核電站地區。俄與烏方核電站獨立警衛營的軍人共同保障核電站的發電機組和石棺的安全問題達成了協議。他提到，這一行動是為了防止有人“利用烏克蘭當前局勢進行核挑釁”。
54年前，蘇聯就曾用類似策略突襲，並佔領了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
1968年，捷共第一書記杜布切克發起了名為“布拉格之春”的改革，顯示出強烈的獨立傾向，這引起了陣營霸主蘇聯的不滿。1968年8月20日傍晚，蘇軍空降部隊突襲了布拉格首都機場，並且迅速攻佔市區，徹底癱瘓了捷克斯洛伐克的指揮和政府中樞。
蘇軍空降部隊隨後還對捷克斯洛伐克各要地實施了傘降，這一系列空中突擊行動有力地協助了後續蘇軍對捷的全境佔領。8月23日，空降行動僅兩天后，捷克斯洛伐克軍隊大部被解除武裝，其軍事工業也全部落入蘇聯控制。
軍事專家凌寒向南方周末記者分析，在首輪導彈及空襲之後，俄羅斯已掌握製空權。在地面部隊向西逐步推進時，空降部隊可以縱向深入，定點打擊，控制戰略要地、通訊樞紐等，迫使烏克蘭政府盡快接受談判條件。
“大城市集中了重要軍政機構及通信設施，通過空降部隊精準打擊，可以癱瘓其政府運作，迫使對方指揮無力。”凌寒說。
向心突擊：實施海上封鎖
相較此前，俄烏特殊的地理環境，也使此次戰爭具有特殊性。
軍事專家方平分析稱，烏克蘭東部與俄羅斯接壤，烏東親俄勢力不在少數。東南部的克裡米亞地區被俄實際控制，形成天然據點。北部相鄰的白俄羅斯與俄羅斯關係親密，俄羅斯軍隊可“借道”通行。這樣一來，戰爭一開始，俄羅斯就對烏克蘭形成了“三麵包圍”的態勢。
截至目前，俄烏雙方交火主要發生在陸地和天空。不過，俄方在亞速海、黑海上也有諸多動作，值得注意。
當地時間2月24日晚，烏克蘭國家警衛隊在社交媒體上發布聲明稱，位於黑海的烏克蘭島嶼蛇島（茲梅伊內島）已被俄羅斯軍隊佔領。島上的基礎設施在一次空襲和炮擊後被摧毀，島上邊防警衛和武裝部隊的通訊被切斷。
據了解，蛇島位於黑海西北角，距離烏克蘭陸地只有幾十公里，與俄方控制的克裡米亞半島隔海相望。蛇島與克裡米亞分別佔據東西兩端，中間夾著的正是烏克蘭的重要港口城市敖德薩（Odessa）。
凌寒向南方周末記者分析稱，在境內機場和地面交通被壓製的情況下，烏克蘭東部的空中、陸地援助線基本被切斷。俄羅斯可憑借黑海艦隊對烏克蘭海軍的壓倒性優勢，對烏克蘭實現海上封鎖。
敖德薩作為烏克蘭重要出海口之一，不僅直通黑海，還與地中海相連。從俄羅斯角度來說，封鎖一方面可以切斷對烏援助，另一方面也為開辟新的進攻路線做好鋪墊。
在2008年，俄羅斯和格魯吉亞衝突中，其黑海艦隊的三艘登陸艦就曾在格魯吉亞奧恰姆奇雷市一帶進行登陸作戰，部署地面部隊參戰。因此俄羅斯對黑海周邊國家進行兩棲登陸作戰，有先例可循。
軍事專家方平向南方周末記者分析，此次俄羅斯軍事行動看似兵分多路，實則向心突擊。從目前戰況來看，這個“心”就是烏克蘭首都基輔。
方平打了一個比方，“人在重心不穩時就會摔跤，大廈重心不穩會垮塌。作為一國之都，基輔既是烏克蘭的政治、軍事、經濟的中樞，也是國家安定、穩定民心的象徵。”
“如果未來基輔陷落，那將是一個標誌性事件。正如俗話說，一旦國家的首都淪陷，這個仗也就打了一半。”方平稱。
輿論戰真假難辨：戰爭的另一種形態
俄烏開戰後，真假難辨的戰況訊息，在互聯網平台上泛濫。
以“俄羅斯傘兵部隊空降哈爾科夫”為例，一則長約50秒的視頻中，大批俄羅斯傘兵從飛機上傘降，畫面非常壯觀。後經核查，該視頻至少在2016年時就已在互聯網上傳播。此外，“俄軍隊已佔領烏克蘭首都基輔”、“烏克蘭居民樓遭轟炸”等多條來源不明的資訊也被證偽。
除了軍事熱戰，俄烏雙方在“輿論戰”中你來我往，隔空交鋒。
24日上午，有俄羅斯媒體報導稱，俄羅斯部隊已登陸敖德薩，已突破烏克蘭哈爾科夫州界。烏克蘭國防部官網則在24日上午發布公告澄清稱，“有關俄羅斯軍隊在敖德薩登陸的信息無效”。
截至目前，俄羅斯發起的這場特別軍事行動已進行到數日，雙方各自公布了“戰績”。
當地時間2月26日上午，俄羅斯國防部發言人科納申科夫少將對媒體表示，俄軍已經摧毀烏克蘭軍事基礎設施的821個目標。除了軍用機場、通訊樞紐等陸空軍事設施外，還包括“擊沉了烏克蘭海軍8艘軍用快艇”。
同一日，烏克蘭國防部長奧列克西·列茲尼科夫發表講話稱，“被殺的俄羅斯佔領者人數已超過3000人”、“數百輛裝甲車被摧毀”、“7架直升機被擊落”等。值得注意的是，這則講話中還提到，已有“近兩百名平民死亡，其中包括三名兒童。另有 33 名兒童受傷”。
在近日舉行的聯合國安理會上，針對他國指責俄烏開戰後平民受傷的問題，俄羅斯常駐聯合國代表瓦西裡·涅邊賈表示，“互聯網和Telegram充斥著這樣的假消息，以及關於俄羅斯襲擊平民住宅的短視頻，這些視頻在世界其他地區拍攝，與烏克蘭沒有關係。”
“當前俄烏雙方都在大力宣傳，發布有利於己方的資訊。在軍事行動之外，俄羅斯對烏克蘭采取的心理戰、宣傳戰及信息戰也發揮了重要作用。”軍事專家凌寒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
“其實，俄羅斯在采取軍事行動前，也進行了戰略欺騙。當眾人以為烏東危機會像此前劇本一樣按部就班時，俄羅斯卻突襲烏克蘭，達成了軍事行動的突然性。”凌寒說。
雙方會不會進入持久戰？
面對嚴峻的形勢，烏克蘭已發起全國軍事動員。
2月24日，澤連斯基向民眾發表講話，特別強調“烏克蘭軍人需要公民的支持”。他提到，已向所有想要捍衛烏克蘭主權的公民提供武器，烏克蘭內政部還將啟用退伍軍人保衛國家。
同一日，烏克蘭武裝部隊官方社交账號也發文稱，號召人們拿起武器，加入烏克蘭地區防禦部隊。其中提到，“我們簡化了程序，只需要你的身份證。我們將武器交給所有愛國者！”
據烏克蘭國防部官網2月26日公告，烏克蘭國防部長奧列克西·列茲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已簽署了一份緊急電報，規定從2022年3月1日起，增加烏克蘭武裝部隊軍人的資金供應。其中，今年所有尚未加薪的軍人都將獲得約30%的加薪。
一則流傳廣泛的視頻中，不少烏克蘭男性在卡車前領取槍支和彈藥。住在基輔的烏克蘭人索菲亞向南方周末記者證實了這一消息。“政府正在發槍給懂得射擊的人”。
烏克蘭發起的動員政策中，包括禁止所有適齡男性公民離開該國。赫拉是一名動畫設計師，住在位於烏克蘭西部的外喀爾巴阡州的小鎮上。這裡距離匈牙利和斯洛伐克邊境僅有幾十公里。不過，他並沒有離開烏克蘭。“我沒有錢出國。而且戰爭期間，我這樣的男性出境等於叛國”。
30年前的車臣戰爭中，車臣武裝分子曾在車臣共和國首府格羅茲尼重創俄軍。那麽此次俄羅斯出兵烏克蘭，這個位於第聶伯河流域的國家是否會成為俄軍的第二個格羅茲尼，讓俄軍再次陷入戰爭泥潭呢？
凌寒分析認為，俄羅斯對烏克蘭的軍事乾預行動，目的是阻止烏克蘭加入北約，維護俄羅斯西部安全。從這個角度看，俄羅斯進入烏克蘭的這場軍事乾預行動，其力度或烈度都要不同於此前數場戰爭——比如蘇聯針對捷克斯洛伐克、俄羅斯針對車臣等。“但是，不排除個別戰略目標可能會發生激烈的軍事博弈，或者采取激烈的行動。”凌寒說。
軍事專家方平表示，在此次俄烏交戰中，俄羅斯無論是兵力、裝備，對烏克蘭都有絕對軍事優勢。不過，烏克蘭也不是一個小國，有一定的軍事能力和動員潛力，前期俄方短暫遇阻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軍事力量本身並非戰爭輸贏的決定性因素。
“對於烏克蘭來說，相較於抵抗能力，可能更重要的是抵抗意志。”方平說。
南方周末記者毛淑傑 南方周末實習生唐遠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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