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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價18億?賣豬肉的北大才子陸步軒十六年後“翻盤”,靠的還是賣豬肉

身家18億?

陸步軒伸手彈了下煙灰,笑得露出一對兔牙,一臉無可奈何,“你們得幫我辟個謠。”

他又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新聞標題從“公司年銷售18個億”,傳著傳著變成“陸步軒身家18個億”。“北大屠夫”又火了。

朋友發來的微信消息提示彈個不停,陸步軒才知道,自己上了熱搜。“一不小心上了頭條。”陸步軒笑道。

16年前,陸步軒因為北大畢業賣豬肉被媒體挖掘而名聲大噪,隨之引起了社會關於人才環境和用人機制的討論。之後,他進入地方檔案館修地方志。辦公室坐了12年後,在陸步軒50歲那年,他從體制內走出,南下廣州,加入北大師兄陳生創立的土豬品牌,成為公司副董,重新“操刀”賣豬肉。

今年,在公司年輕人的鼓勵下,陸步軒開始嘗試拍起了抖音短視頻,在這個“讀書人裡最會賣豬肉,賣豬肉裡識字最多”的账號裡,他談豬肉、講刀法,也和網友分享人生感悟。

幾十年的人生跌宕起伏,輿論隨著陸步軒當下依舊在這個行業堅守而“翻盤”。

在一條短視頻裡,陸步軒杵著一條磨刀棒,對著鏡頭回應道,“我還在被社會持續關注,是因為我還在這個行業堅守,並且用學到的知識、思維,對這個行業有一點點小小的改變。”他說,“其實我只是個普通的豬肉佬”。

陸步軒坐在公司辦公室裡。張凌雲攝

“老網紅”

在檔口前站定,陸步軒被頭頂的燈照得滿臉通紅。為了吸引顧客,生鮮店裡的LED燈光,打在肉上,要有鮮紅透亮的效果。

需要有人在前方打光,上鏡後臉才看得清。新鮮的豬肉、牛肉、羊肉、雞肉在陸步軒面前一字排開,一大早開工,他和團隊準備拍幾條視頻素材發抖音。拍攝地點選在陸步軒家樓下公司旗下的生鮮店,開在居民樓下,要比人來人往店鋪林立的主街安靜得多,但機器架起來一開拍,還是聚集了一群圍觀的路人。

陸步軒被人認了出來,“這是那個北大賣豬肉的嗎?”

和十幾年前相比,他變化並不大,依舊架著一副標誌性的圓框眼鏡,只是些許發胖,肚子微凸。身上系著的紅色圍裙是特意設計過的,黃色的“廟堂無作為,肉案寫春秋”印在身前,上方是不太起眼的兩行小字“北大屠夫陸步軒”。

這天的拍攝的主題,是陸步軒隔空回應許多年前上節目時主持人拋給他的問題,“如果不賣豬肉轉行幹啥?賣牛肉嗎?”當時的陸步軒對主持人揪著“肉”不放頗為不解。但他沒想到的是,多年後隨著公司開始涉足生鮮領域,自己還是離不開賣肉,肉的品類更多了。

他不急不慢,用手中的扇子點著前方的肉,“年過半百才明白,其實幹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乾一行、愛一行、鑽一行,如此才可能有所作為。”

陸步軒對自己要求高,他說自己上了年紀,一面對鏡頭,就容易忘記台本上寫好的詞。好在腦子轉得快,每次都能用自己的話接上。

拍到第三遍,終於所有人都滿意。11月中旬的廣州,依然濕熱,幾遍下來,陸步軒的額頭微微冒汗。從檔口上下來,他趕緊點了一隻煙。

陸步軒正在拍攝視頻。張凌雲攝

陸步軒好說話,只要是周圍人給他提要求,他從不拒絕。就連拍視頻,最初也是公司的年輕人偶然間想出的點子,雖然不熟悉這些新鮮事物,但他還是決定配合團隊試試。

第一條抖音發出去後,幾小時,這個號就獲得了十幾萬讚,幾天的時間讚就超過了五十萬。沒做推廣,團隊裡的年輕人頗感驚喜,但陸步軒對自己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似乎很有信心,“不意外”。不提最近的熱搜,幾年前的一篇報導發出去,閱讀量過億,至今還有人轉發給他。

有人問他覺得自己算網紅嗎?陸步軒沒怎麽猶豫,“算是個老網紅。”

“雙十一”剛過,團隊裡的年輕人給他展示當下網絡上正火的李佳琦,陸步軒湊過去,手機螢幕裡,網友模仿李佳琦,用誇張的語氣模擬語音導航,輕鬆獲得了上百萬的點讚。

團隊也想嘗試用這種方式做個“豬肉導購指南”。陸步軒笑著搖了搖頭,他覺得這種方式跟自己的账號調性不太相符。他們還在摸索網友愛看什麽,他們拍陸步軒分割豬肉,也拍南北方豬肉的不同擺法,陸步軒談“讀書無用論”,也分享考上北大的經驗。

但最高的點讚依舊停留在第一條,視頻裡,陸步軒介紹自己“就是北大畢業賣豬肉的那位”,他說“希望利用有限的時間,做好豬肉這篇大文章。”

豬肉專家

陸步軒在小區裡,常被鄰居認出喚“陸董”。前一日剛在檔口上買了豬肉的鄰居,偶遇正在巡店的陸步軒,提到豬肉價格下跌,抓著他請教豬肉問題。公司裡的員工,比起“陸董”,則更愛稱呼他“陸老師”。

同樣都是殺豬賣肉,陸步軒說自己比一般的“豬肉佬”更有知識文化。一頭豬身上一共有幾根肋骨?他把這個問題拋給做了許多年的老屠夫,許多人答不上來。陸步軒賣豬肉,也愛琢磨,他研究市場上的注水豬肉,跑去屠宰場,翻書找資料,發現往往有些豬肉並非注水,而是很多瘦肉型豬在屠宰時引發了應激反應,導致豬肉發白、鬆軟沒彈性,通常被稱為“PSE豬肉”,也就是“水豬肉”。他想出應對辦法,公司裡的豬肉出現這種問題的概率大大降低。

雖然因為受到豬瘟影響,這段時間屠宰場管理極其嚴格,但在以往,如果哪天在檔口發現豬肉有問題,陸步軒就會立馬叫上屠宰場負責人,凌晨從廣州最南邊跑去最北邊的屠宰場,親自盯。“加工方向、氣象溫度變化,都會對豬肉產生影響。”

陸步軒覺得自己在豬肉知識方面,“至少算得上半個專家”。“很多專家對豬肉的了解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很多人都在玩概念。雖然不比專家專業,但我跟他們比,多了實踐經驗。”厚厚的眼鏡片後,眼睛笑到看不見,“可以說,幾百年才能出一個把兩方面都結合起來的人。”

而陸步軒的師兄,也是公司的董事長陳生,常常跟公司的員工說,“賣豬肉,很多時候,比做IT的更有技術含量。”

兩人在2005年經校友介紹認識。陳生認為陸步軒不一般,當自己品牌的一個檔口一天只能賣出一、兩頭豬時,陸步軒的檔口可以賣到十二頭。

在廣州,比陸步軒高幾屆的陳生,在機關工作了幾年後,選擇出來創業,做飲料企業,隨後又成立土豬品牌,規模越做越大。

2016年,陳生的土豬品牌進軍電商,在發布會上,陸步軒以朋友的身份被邀請上台發了言。上台不過三分鐘,卻引起爭議,這次露面加速了陸步軒離開體制內的腳步。他決定離開,有人不解,“再過幾年就可以安心退休,到時候再去搞豬肉事業也不遲?”陸步軒卻很堅定,他後來接受媒體採訪時直言,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的主動選擇。

陸步軒承認,進入公司後,自己在市場、經營等很多方面,不如很多高層。但在很多時候,可以從豬肉本身出發提意見。陸步軒扮演的,往往是那個敢發出另一種聲音的人。前不久,陸步軒提出要在社區生鮮店裡設置鹵水窗口,土生土長的廣東人陳生卻反對,怕廣東人吃不慣口味重的鹵水,陸步軒卻堅持,只要品牌做出好的味道,習慣是可以慢慢養成的。

多年前,公司需要大步發展時急缺人,用員工的話說,只要不是猴基本上都能進公司。陸步軒卻向當時的陳生提議,要招高學歷人才,“十萬年薪招聘研究生賣豬肉”“常年招聘大學生賣豬肉”,新聞被炒得沸沸揚揚。

但鮮有人知,年輕人來到公司,都得先進屠夫學校閉關四十多天,磨練一番。無論將來進辦公大樓還是在檔口,都得從最基礎的豬肉知識學起。凌晨3點起床,砍木棍、搬磚頭、分割豬肉,許多人第一次摸到剛宰完的豬,被氣味惡心地直吐。培訓結束,所有人每天都必須得下檔口,找出問題,提意見。

陸步軒作為“名譽校長”,也給屠夫學校上課。他在陳生的邀請下,給學校編寫教材,那段時間陸步軒剛摔斷了腿,在家修養的三個月,陸步軒把床移到了電腦桌前,一點點敲出了屠夫學校的教材。

從2009年至今,公司大部分檔口的員工,都聽過他講的課。“現在這個行業的從業者也可以批量、標準化培養,不再只能依靠拜師學徒。”最初那批找進來的年輕人,都成了公司的中堅力量。

前不久,有人找到陸步軒,邀請他寫本養豬方面的書,他沒答應,“畢竟養殖這塊,不是我的強項。”但他樂於在網上解答網友在豬肉方面的疑問,從前年開始,陸步軒在平台上寫文章,他原本怕自己懶,堅持不了,但現在只要得閑時,哪怕在車上,他都會拿起手機碼字。一年半的時間,題材已經基本寫了個遍。

和解

公司的90後,幾乎人人從小是聽著“北大畢業生賣豬肉”的故事,被鞭策著長大。很多人進了公司才知道,原來公司的副董,就是故事裡的主人公。

在當年出名的那張照片裡,陸步軒穿著背心拿著煙,面前一張北大的畢業證書比他更奪人眼球。

陸步軒依舊愛抽煙,最凶的時候一天2包打底。前不久被查出頸動脈斑塊,在醫生的勸誡下收斂了些,但煙癮上來,依舊一根接著一根,止不住。

北大畢業生的身份曾經像一把枷鎖,陸步軒被困了十幾年。2013年,陸步軒和陳生一起回北大,受邀演講。開場時,陸步軒直言“給母校丟了臉、抹了黑,我是反面教材”,一句話引起輿論嘩然。上台前,有看過演講稿的人勸他不要說,可他執意要講,“不然就不發言。”陸步軒坦誠,“當初心裡的的確確就是這麽想的,放在現在想法早已改變,但說出這話,也從沒後悔。”

十幾年前媒體找他採訪,陸步軒會下意識想躲。有電視訪談節目的記者找來西安,告訴陸步軒,他是唯一一個沒在北京棚內錄製的採訪對象。

但他如今對媒體卻再無排斥,他毫不避諱,自己的命運某種程度上也被媒體改變。

陸步軒愛喝酒,每次接受採訪前,他都得喝上幾瓶,“這樣才能放開了說。”

他一度嗜酒,每日把白酒當水喝,十幾年前的酒裡盡是鬱鬱不得志的消極頹廢。本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命運卻沒有給陸步軒一帆風順的人生。

北大中文系畢業後,陸步軒規劃中的美好藍圖被現實擊個粉碎。打道回府,工作中幾經碰壁,搞過裝飾裝潢,開過小賣部,但都一無所成。1999年,為了糊口,不得不和妻子做起了“門檻低、周轉快”的豬肉生意。

北大老校長許智宏回應過“陸步軒現象”:“北大畢業生賣豬肉並沒有什麽不好。從事細微工作,並不影響這個人有崇高的理想。北大可以出政治家、科學家、賣豬肉的,都是一樣的。”

但彼時的陸步軒,打心底裡難以接受這個身份。他承認受了社會傳統觀念的影響,很長一段時間,陸步軒都堅持,作為個體戶賣豬肉,是件“低端”的事。他感覺自卑,畢業至今,陸步軒沒參加過同學聚會。今年畢業30周年聚會,恰好趕上豬肉相關新政發布,公司高層研究對策,又因此錯過。

當初賣豬肉,他把自己藏得深,他在肉店旁邊賣書報的老頭那兒,隻買煙酒,從不買報紙。他怕給北大丟臉,對外都裝成文盲。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屠宰場一送貨,過秤、付款、分割豬肉,往往得忙到下午才吃上一天第一口飯。頻繁與刀和肉打交道,一雙曾經握筆的手常年沾滿豬油,遍是舊痕新傷。

過往賣豬肉的那段日子,在陸步軒口中,全都化為一個“熬”字。即便後來靠著賣豬肉收入不菲,陸步軒也沒想過要一輩子乾這行,他當時想著,等到積累夠了,就去做點別的。

他坦然承認,自己心裡始終有體制情結,而現在,陸步軒也能徹底放下這個心結。他骨子裡認為自己是個文人,是過去的讀書經歷和北大生活給他留下的烙印。重提“讀書無用論”,他說:“北大教給我的是思維和知識,用這點,才在豬肉行業能夠做到頂尖,如果不是我的教育背景,我今天可能還是個小販。”

這幾年,陸步軒偶爾也會親自操刀上檔口。張凌雲攝

陸步軒總是強調自己浪得虛名。他被廣泛報導後,每年到了高考前,總有西安當地的考生家長為了圖個好彩頭,特意去他的肉店買肉,甚至有人從很遠的地方趕來,要的就是這個北大畢業生親自操刀分的“狀元肉”。即便這幾年在廣州,陸步軒一有空回西安,也總有家長拉上他討教經驗,請他喝上幾杯。

如今的酒裡,對於陸步軒來說,已然再也沒有苦悶。

轉身之間

來到廣州三年時間,陸步軒幾乎已經把廣州大大小小的菜市場都跑了個遍。眼下,公司的社區生鮮店,正在以一天一家新店的速度在擴張。

只要不出差的時候,每天早上8點不到,司機開車接他出門,隨後兩人兵分兩路,司機為生鮮店尋覓店面,陸步軒就巡視各個門市和檔口,從肉的質量到貨物的擺放、生鮮價格,事無巨細。每天晚上,家樓下的生鮮店關門前打折促銷,人手不夠,陸步軒也會在店裡幫忙。

在陸步軒居住的小區裡,有好幾家公司旗下的生鮮店。張凌雲攝

陸步軒現在基本可以適應這座南方城市。但他依然保留著西北的飲食習慣,他覺得廣東的食物口味淡,平日裡的應酬多,只要一有空,他就自己擀麵下面條,這位公司的副董在年輕員工眼裡,完全沒有架子,協助他一起拍視頻的年輕人,幾乎都吃過他親手下的面。

雖說重新操刀賣豬肉,其實這些年,陸步軒真正拿起刀的機會並不多,只有偶爾幾次新店開業做活動,陸步軒才會站在檔口親自賣豬肉,陸步軒對自己手起刀落間的把握有足夠自信,長時間不碰,“第一二刀可能有細微差別,但第三刀基本沒問題。三斤以內不用秤。”

陸步軒把這幾年視為人生中的轉型期,希望自己做出點成績,再面對公眾。提起體制內的那幾年,言語裡,陸步軒掩飾不住驕傲,在檔案管工作時,有十年時間,陸步軒幾乎沒休過節假日,辦公室裡放了張床,寫累了倒頭就睡。修地方志,他是部門的絕對主力,完成了三本書。陸步軒始終堅信,“既然做,就要力求做好。”

前不久,他在視頻平台上開過一次直播,直播間湧來不少網友向他提問,陸步軒很較真,網友提出的一個問題,他總會仔仔細細回答,要講透了才罷休。

幾年前他寫過一本《屠夫看世界》,他把多年賣豬肉的經驗整理成冊,《陸步軒教你選購放心肉》隨書贈送,“只要讀過這本冊子,就不怕買不到真正的好肉。”

“知識分子臉皮薄,玩不得坑蒙拐騙”,陸步軒看不得做假,也聽不得假話。賣豬肉時,總被師傅說不開竅,自家的豬肉價格永遠都是周邊最便宜的,給屠宰場的錢都現付,從不賒账,開肉店的前兩年都沒賺錢,“所以我適合做家門口的生意,回頭客多。”有朋友拿著和他的合影照片,P上了豎起的大拇指,給自家的品牌打廣告。他知道後,生氣地找到對方要求立馬撤下。

前幾年,公司曾想過在北大招總裁助理,開出年薪20萬的待遇,來報名的有20多個,但最後還是沒有招到滿意的。大多數人興趣寥寥,陸步軒記得一個學地球物理專業的男孩,有強烈的意願想要來公司,他卻拉著男孩細聊,把人勸走。“我們希望招的是法律或者經濟專業的學生,學地球物理的學生,來我們這,是資源浪費。”

前半生許多得失不由自己的陸步軒,終於可以做些真正想做的事,發揮人生的價值。當年的個體戶的“豬肉佬”陸步軒,萬不會想到,自己在多年後,能夠對行業狀態做出一點改變。

他偶爾也會感覺有些束縛。比如,他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煙不離手的他,走在路上會留意垃圾桶,不再隨意亂丟。一個月剪一次頭時,順便把白發染黑,“畢竟我現在出去,不僅代表我自己,也代表了公司的形象。”

說這話時,陸步軒的鬢角剛剛冒出了白發,還未來得及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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