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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紅樓夢》中的“學堂鬧劇”,看中國的家庭教育

在中國封建制時期 , 學校教育體系尚不發達。因此家庭教育在該時期佔有重要地位,並儼然成為了一種沿襲已久的社會現象。在當時的傳統家庭教育觀念中,教育對象就是家庭中的子女。

東漢經學家、文字學學家許慎就在《說文解字》中寫道:" 教,上所施,下所效也。"意思是家中年幼者需效仿長輩,接受自家的家庭教育,由此可見家庭教育之重要性。

在曹雪芹所著《紅樓夢》第9話——"戀風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頑童鬧學堂"中,著重描繪了一群身世迥然的頑童在賈府學堂中"造反"的喧囂場景。

表面上是"鬧",實際上卻是對一群頑童性格特點的闡述,以牽引出隱藏在他們背後的家庭教育背景,家庭教育性質如何,所塑造出的人之性情便如何。頑童們品性各異,遇事時應對態度與處理方式花樣百出,這正是家庭教育的結果。

而重點在於,針對不同頑童所呈現出的品性,即是家庭內部教育誤區的體現。同時,這些典型的例子與中國家庭教育歷史、特徵與觀念都有所聯繫。本文的例子則是寶玉和秦鍾,這兩個"學堂鬧劇"的參與者。

關心過度:溺愛與包辦

中國古代不乏由於家庭教育尚"愛"而缺"教"的例子,如典故"明孝宗縱武宗"(明朝時期),"武薑縱子"(春秋時期)等。

眾所周知,紅樓中的賈寶玉是榮國府賈政與王夫人所生的次子。口中銜通靈寶玉誕生,是賈府玉字輩嫡孫,自幼被賈母和下人們捧著寵著。在"學堂鬧劇"中,賈寶玉則反映出了其典型的受溺愛者的身份。

1. 寶玉無能,拜家所賜

在學堂鬧劇前有一段小插曲:寶玉請安賈政,以表明上學意願。而賈政不允,冷笑逐人。寶玉便俯首帖耳,被長輩架走了。隨後,寶玉的貼身小廝李貴進去與賈政辯解,再次碰到了冷釘子。

上學這事兒本來就是寶玉自己的,而在李貴替他說情的時候,他卻是這樣的——"此時寶玉獨自站在院外,避貓鼠兒似的屏氣靜候,待他們出來,便忙忙地走了。"這已可見,寶玉受製於長輩,對長輩唯命是從,也不肯多爭辯兩句,給自己爭取上學的機會。

之後發生的學堂鬧劇則是賈家親戚金榮為導火索的事件。他嫉妒香憐與秦鍾的關係,便出言汙蔑。不僅挑起事端,還把此事狀告先生,使寶玉、秦鍾都卷入了鬧劇。賈薔也挑唆寶玉的仆從茗煙在學堂裡鬧一番,一群"紈絝子弟"就開始了"動手"的混戰。

而賈寶玉,在大鬧學堂中眾人打得不可開交時並未勸架,而是站在一邊觀望戰局,毫無主見。而在之後的學堂鬧劇開展地"如火如荼"時,甚至是隨去的小廝(未成年男性仆從)李貴先舍身參與,試圖平息亂戰,寶玉依舊沒有作出任何行動來幫忙。

當李貴喝住眾人,穩定局面後,寶玉才讓家仆給他備馬,準備去找太爺過來替他們評理了。仆獨當一面,他袖手旁觀;戰局一穩定,他去找靠山。

曹雪芹在書中針對賈寶玉的判詞《西江月》中便有一句:"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一方面,賈寶玉確實生來叛逆,另一方面,他是賈家的寶玉,自幼泡在蜜罐裡,不愁吃穿,無憂無慮,是"被捧在掌心"的范例。

如此備受呵護,加上家庭上下(如賈母)泛濫的愛,大小事務不必自己決定,全交由長輩和下人,正是缺乏"嚴教"的表現。因此,一到這類眾亂場面,他便束手無策,將決定權甩手扔給下人和太爺了。

2.教需有方,寬嚴相濟

學堂鬧劇前夕,在寶玉拜見其父賈政並表明讀書意願時,賈政憑借一家之長的威嚴與一己之見,一概否決寶玉的想法,並不予回旋的余地。在賈政看來,這是對兒子有效的嚴教之方。

但卻在寶玉的人格塑造上出現了問題:這般不容交談的獨權"嚴教"有失妥當,且會導致寶玉的主見缺失,並失去了擁有獨立思考與自主判斷的權利。因此,寶玉無論是給自己爭取讀書機會,還是在製止鬧劇,都沒有出面辯駁和解決,在鬧劇中,還跑去找靠山了。

因此,嚴教之方並不絕對。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顏之推在其撰寫的《顏氏家訓》中言:" 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意思是父子之間要講嚴肅,不可以過於親近而態度不莊重;骨肉之間要有愛,但不可以簡慢。

因為" 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其大意為:如果長輩與孩子間相處過於簡慢,便難以做到父(母)慈子孝;兩者過於親昵,孩子則會心生怠慢之意,即父母會失去威信。

賈政顯然是過於一刀切的嚴厲,而沒有聽取孩子的意願,令寶玉失去了主見。

親情補償:遷就與歉疚

"大鬧學堂"之一的秦鍾,生於單親家庭。他便是因為其父"過度補償"的親情而影響了性情。類似的家庭教育,如清朝作家李海關所著長篇白話小說《歧路燈》中的三個人物——譚紹聞、盛希僑與夏鼎。

譚紹聞由於父親早逝,受其母王氏溺愛,便成了個不務正業的放浪子;盛希僑出身官宦世家,只有母親在世,便養成了一身的匪氣;夏鼎同理,在其母的包容下,利用其父遺產驕縱奢侈。這類教育都是有害的。

1. 秦鍾懦弱,其父有過

大鬧學堂中的"邊緣人"秦鍾,在學堂鬧劇中的表現可以說鮮明地體現了他的性情。

在學堂鬧劇前,他和香憐關係太近,被心懷嫉妒的金榮撞見了,於是被嘲弄汙蔑了一番。

這時他只是噙著淚水,趕緊委委屈屈地向賈瑞打報告,說被金榮欺負了;鬧劇進行的時候,他也並沒有真正參與,卻"頭早撞到金榮的板上,打起一層油皮";鬧劇結束,他又對著寶玉和李貴哭到'有金榮,我是不在這裡念書的'。"

可見,當中學堂鬧騰的片段基本沒見到他摻和的影子,反而在末尾被誤傷一回,這就反映出秦鍾的性子軟,受了委屈也不會義正詞嚴地正面回擊,而是一邊找人告狀、以求自保,一邊縮在角落不敢動。

紅樓中有講述秦鍾的身世:其父秦業夫人早亡,五旬後才得子秦鍾,極為珍惜,且對其期望極高。

一方面來說,秦鍾天生有副唯唯諾諾的性子,另一方面,秦業對秦鍾也的確懷有親情上的歉疚之意——秦鍾生於單親家庭,得不到母愛的關懷,秦業便傾心盡力地關注與溺愛,加上他原本的性子使然,便缺少了為人處世的骨氣與韌性。

祛康在 《家誡》中說: " 人不立志 , 非人也 "。強調為人立志的重要性。

明朝中期著名諫臣楊繼盛對他兒子說 :" 人需要立志,你發憤立志要 做個君子,則不拘做官不做官,人人都敬重你,故我要你第一先立起志氣來。"這些有志之君都提倡子女先做人,先樹立志向,正所謂志當存高遠。

可惜秦鍾從未被其父教導需獨當一面、胸懷大志,在鬧劇中瑟瑟發抖,向別人告狀求安慰,只會一味地訴苦,而沒有學會獨立自主地站出來反抗,可見其父教育的失敗。

2.環境重要,氛圍起效

無疑,是像秦鍾這般,由於單親家庭中長輩的過度關愛,使性情得不到打磨。同時他被父親送往賈府,使得他交往的友人(如賈寶玉)也對長輩唯命是從,他便受困於這種單一模式的教育環境,而無法對自身思想作出延伸與改變。

鬧劇後的秦鍾的命運,是胸無遠志,枉讀詩書,只能遊於家宅之間。這反映出中國家庭教育環境及其營造的氛圍之重要性。

撰寫《輸衡· 率性》的王充就強調了環境和教育的決定性作用 , 認為人性是可以改變的。

他說:"譬猶練絲 , 染之藍則青 , 染之丹則赤。十五之子其猶絲也,其有所漸化為善惡,猶藍丹之染練絲,使之為青赤也。青赤一成,真色無異。。。逢生麻間,不扶自直;白紗入緇,不練自黑。彼蓬之性不直,紗之質不黑,麻扶緇染,使之直黑。夫人之性猶蓬紗也,在所漸染而善惡變矣。 "

王充的意思是:潔白的絲用青色染料染,就變成了青色,以紅色染料染之則成紅色。十五歲的人就像絲一般,遇色即變。

而人的德行一如飛蓬與白鯊而人的德行就像是生性不直的飛蓬(長在麻中間的植物,不扶持而自然直)與白紗(放進黑色染缸,不染色而自然黑),在不同的顏色中浸染,顏色會改變,善惡也會改變。

因此,秦鍾即使生性懦弱,如果其父能在他成長過程中用不同顏色的染缸來給他著色,一面歉疚地關懷,一面嚴厲地教導,他或許就能有所改變,在學堂鬧劇中堅定不移地站出來了。

結語

明清之際的思想家王夫之提出了關於人性發展的學說——性日生日成說。其著作《尚書引義·太甲二》中說道:"夫性者生理也,日生則日成也。"

意思是人性是變化日新,生生不息,人的身體與思維都處於日新月異的發展變化中。在此理論基礎上,家庭教育改變一個人的性情似乎並不困難,不過,必須潛移默化、正確合規地影響。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在廣泛的社會實踐與對家庭教育的深入研究中,家庭教育不斷被賦予新的內涵。儘管現代中國鮮少出現紅樓夢中的"學堂鬧劇",但不可避免地會誕生和形成新時代的賈寶玉和秦鍾。

總的來說,家庭教育是在現實生活中自然而然的進行的。與其說它是一種教育,毋寧說是一種社會化更為貼切。時代在推進和進步,家庭教育自然需跟上它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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