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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寫信告訴兒子,什麽叫赤子之心

鋼琴家傅聰

1954年,二十出頭的傅聰公派留學波蘭。到那第二年,就在蕭邦國際鋼琴比賽中獲得第三名。各種好評如潮水般湧來。

有一位教授對他說,所有波蘭鋼琴家都不懂得身為波蘭人的蕭邦,唯有你這個中國人感受到了蕭邦。

上一屆比賽中第一名得主告訴他,如果上回有你參賽,我就不參加了。她覺得傅聰身上有一種天賦,這種天賦很難說來自何方,多半是來自心靈的純潔;唯有這樣純潔到像明鏡般的心靈才會給藝術家這種情感,這種激情。

在信裡,傅聰告訴父親傅雷,這番讚譽讓他想到王國維的一句話:

詞人者,不失赤子之心者也。

確切而言,這句話出自《人間詞話》,王國維用來形容李後主。

傅聰隻身在海外,鑽研鋼琴演奏藝術。每天吃飯時,他都會帶一本書看,比如《人間詞話》。裡面有很多話,都讓他感到豁然開朗,每次重讀,都會帶來啟發和靈感。

1956年,傅雷、傅聰父子遊杭州西湖

傅雷是大名鼎鼎的翻譯家,尤其在翻譯巴爾扎克的作品方面具有卓越貢獻,同時也是作家、教育家、美學評論家,聲名顯赫。最讓他自己感到滿意和驕傲的作品,應該是培養出傅聰這樣一位享譽全球的鋼琴家。

傅雷夫婦在培養大兒子傅聰身上傾注了多少精力和心血,為他如何殫精竭慮,為他如何牽腸掛肚,為他如何輾轉反側左右顧盼,讀《傅雷家書》,字裡行間即見那份殷殷父母心。

傅聰留學波蘭多年,與家人聚少離多,只有在1956年回國演出,才有機會與父母短暫團聚。

有時,計劃做在那裡,可世事難料,時代的嬗變、人世的變遷,讓他後來出走英國,與美國小提琴演奏家梅紐因的女兒彌拉結婚生子,後來又加入英國國籍。

總之,從成年之後,一直到1966年,父母雙親在文革中上吊自殺,他再沒有回來,再沒有獲得機會,與父親像朋友那樣,在書房裡徹夜長談。

那些年,寫信,成為他們聯繫的主要,也可以說唯一的方式。對於傅雷夫婦而言,每一次收到傅聰來信,都是家裡一件大事,信中內容,不管多少,總要反反覆複看上好幾遍。

跨洋隔海,沒有電子通信設備,只能靠信件保持通信。那種翹首期待,就像木心的詩句: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這份慢,雖然讓人煎熬,卻也承載了濃烈綿長的思念。

相比之下,如今的通訊無比便捷,也正因為便捷,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反而變得淡漠隨意,有的只是亟不可待。發一條消息過去,如果對方沒有及時回復,就要胡亂猜想起來,什麽“千萬別秒回一個人”,什麽“愛不愛,看他是否秒回你就知道”。難道,愛一個人,這等耐心都沒有?

令人欷籲的是,因為通訊不便,傅雷夫婦自殺去世的噩耗,當傅聰從一位法國朋友那裡獲知時,父母已經離開人世兩個月。

1956年,傅聰與父母在書房

傅聰在信裡提到的關於赤子之心的話,父親傅雷也一直記著。他在回信裡寫道:

赤子便是不孤獨的。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創造許多心靈的朋友!永遠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也不會落伍,永遠能夠與普天之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擁!

關於赤子之心,傅雷在後來的信裡又寫道:

所謂赤子之心,不但指純潔無邪,指清新,而且還指愛!法文裡有句話叫做‘偉大的心’,意思就是‘愛’。這‘偉大的心’幾個字,真有意義。而且這個字絕不是庸俗的,婆婆媽媽的感情,而是熱烈的、真誠的、潔白的、高尚的、如火如荼的、忘我的愛。

就像世界上正確的思想總會不謀而合,赤子之心也不受人世任何界限。所以,從蕭邦的音樂裡,可以聽出李白的味道;從杜甫的閑適詩裡,可以讀出豐子愷的味道。

赤子之心,就是童心,是真性情。

赤子之心,是涉世不深的樸魯與疏狂,未染世俗的純真與無知,是李後主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是賈寶玉的“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也是傅雷的“我一生做事,第一是坦白,第二是坦白,第三還是坦白。”

1966年,傅雷夫婦因為不甘忍受文革中遭遇的屈辱,飲恨而亡。

直到2013年,骨灰才得以安葬至家鄉上海浦東。墓碑正面鐫刻的,正是當年寫給傅聰的信件中的一句話,以此勉勵兒子,其實也算傅雷的自勉:

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

江 徐,

80後老少女,自由寫作者。煮字療饑,借筆畫心。新書《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預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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