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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抑鬱症後,我被男友提了分手」

曾收到過一個女孩的私信求助:

怎麼跟有抑鬱症的男朋友提分手?

女孩說,在男友抑鬱症之前,她就想分手了,覺得兩個人不合適,但一直不知道怎麼說。現在男友抑鬱症確診了,她更不知道怎麼講了。

提?男友在生病,會不會刺激他,會不會加重他的病情,這樣是不是不厚道?

不提?早就想提分手了,他有病沒病我都不想和這個人在一起了,如果他病三五年呢?他有病我就沒有提分手的權利了嗎?

這的確是個兩難的問題。但也確實有人,在抑鬱症期間,被另一半提了分手。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不妨先來看看她們經歷了什麼。

「他說不會和我結婚,

怕孩子也有病」

女孩小楠抑鬱症複發時,男友終於提了分手。

雖說相處這些年兩人一直矛盾不斷,但女孩抑鬱症這件事,無疑讓這段關係更加緊張。

有一次,小楠和男友在醫院排隊。男友說了一句「你這病就是懶出來的」,小楠嗷的一下就哭了。

還有一次,喝完酒問男友能不能來接她,有點害怕。男友說,你不能自己計程車麽,平時看鬼片都不害怕這時候怕。

「但他後來還是來了。他有時候是故意嘴賤,但我不是什麼時候都受得了」

有一陣小楠的抑鬱症複發,白天特別困,總是沒法集中精神思考,工作吃力,不開心成了常態,常常跑出辦公室找地方偷偷哭。她每天得吃一把又一把的葯,小楠的媽媽還帶她試過電擊療法。

就在那段時間,一次和男友一起在外面和一群朋友喝酒,本來要一起走,男友喝得比較嗨,小楠便自己計程車先走。結果被司機取消訂單,手機又忽然沒電,她不想回去找男友,一邊哭一邊往家的方向走。

凌晨1點半到家,她還是止不住地哭,越哭越崩潰。「你只知道喝酒哦,我死不死關你什麼事兒,你換一個精神正常的還不是美滋滋。」

然後她找刀片劃了手腕,滿手是血地攥了十幾片佐匹克隆(治療失眠問題,用藥期間禁止飲酒),就著紅酒全喝了。

收到消息的男友覺得不太對,給她打電話,給她媽媽打電話,她媽媽趕去她家裡找她。小楠最終沒什麼大事,睡了整整24個小時。傷口不深,包上紗布,緩幾天就好了。

後來,小楠就收到了男友的分手消息。

她回過去:「你真的從來都沒為我想過,我還在生病,你就要把我扔了。」

「不是要把你扔了,是不想再讓你受傷,浪費你的期待了。」

「這個時候往我身上插一刀,好樣的。」

「不是這樣,我覺得你有些傷害是來自於我。」

「能不能再裝些日子啊,我真的不行。你會毀了我的。」

男友的言辭突然激烈:「我?毀了你?你知道麽,我最怕的就是這一句"我毀了你",難道我就沒有精神壓力?」

「我怕的就是這些,我真的害怕。」

小楠不停地抖,為了不被家人看出來,她拿著手機躲進了洗手間。

他倆是在小楠家客廳見的最後一面。男友說,不會和小楠結婚生孩子,因為怕孩子也有這樣的病。

說完男友就哭了,他還說,每次和小楠說話,都小心翼翼怕她歇斯底裡,總覺得自己背著條人命。

小楠曾經非常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得病。但在知道男朋友的壓力後,也慢慢理解他是如何下決心跟一個病人提分手的。

「承受不了這些吧,想想換做是我,一疏忽,男朋友就割腕吃藥,我早嚇跑了,會覺得我不是他媽,付不起責任。」

小楠記得她另一個朋友,也說過這樣一段話:

「不是誰都有能力,去陪護一個抑鬱症患者的。有些人可能想留下來陪你,但能力達不到。就跟有些醫生也是想治好你的,但沒能力,只能讓你轉院一樣。」

「可能他只是不夠堅強,承受不住。」

「她站在一條河裡,

可我的手伸不過去」

另一位朋友,小何,遇到的問題不是「沒有能力陪伴抑鬱症親友」,而是「我想幫TA,卻不知道如何伸手」。

「我明天去醫院複查,一個人有點怕,你能不能陪著我。」小何之前就感到方方有點不太好,所以看到朋友發來的信息,什麼都沒問就直接回了「好」。

後來,她們在安定醫院(北京三級甲等精神病醫院)匯合,方方熟門熟路地掛號交錢拿診斷書排隊。方方說,我確診了,躁鬱症。(方方當時被診斷為躁鬱症的抑鬱向,後複診為抑鬱症。)

方方進診室後,小何在外面等。醫院很吵,周圍都是精神科的病人,上空不時有個女聲叫號。小何覺得有點悶,就出門去露天的地方走走,就接到方方電話:「你來醫生這兒找我一趟吧,醫生說你得過來。」

她趕緊來到診室,一句「我是方方朋友」還沒說完,醫生劈頭就問「她之前自殺的事你知道嗎?」

小小的辦公室,連8平米都不到,醫生坐在電腦後面,方方在牆角彎腰站著。

「她已經有自殺嘗試了,不能一個人呆著。你這幾天陪著她,聯繫她父母。」

從辦公室出來以後,方方問:「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沒有醫生說的那麼嚴重,醫院就是這個規定,一點點動靜,就要找監護人。他們怕擔責任啥的,其實真沒有那麼嚴重。」

小何甚至有點無奈:大姐,都這個時候了,還關心我嚇沒嚇到,你能不能先關心下自己。

於是小何去方方住處陪了她一個月,那段時間非常平靜。除了偶爾話比平常多,方方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躁鬱症確診的人。

有天晚上,她倆並排躺在床上,聊了很久的天,快要睡著時,方方說:「衣櫃最底下的抽屜,原來放著一圈麻繩,我之前拿出來準備上吊的,但後來覺得死在別人屋子裡,對房東不公平。」「我把這事跟醫生說了,所以那天醫生才那麼大反應的。你別怕,我沒事。」

某些瞬間,小何會覺得,不是自己在陪方方,而是方方在陪自己。

那段時間,小何擔心的不是方方自殺,甚至都不擔心她會自殺。因為小何知道,方方那麼負責,負責到苛待自己的人,不會在租的房子裡自殺,不會在有朋友陪護的情況下自殺。

令小何難受的是,能把這樣的人逼到想要自殺,方方得多難受,但旁人卻什麼都做不了。

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彼此認識太久,你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她能想到卻依然不能紓解,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小何努力去講一些好玩的事,方方的笑容裡儘是捧場的禮貌。小何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方方看出來後說,你在這裡就很好。

「我像是看著她站在一條河裡,但我的手伸不過去。」

面對抑鬱者,

你很可能什麼都做不了

很多抑鬱者的陪護者都會陷入一個怪圈,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但或許從陪護的一開始,就得明白一個事情:你很可能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你一開始就著急地想要做什麼,這種著急反而可能給對方壓力。

小何遇到的是一個非常懂事的病人,能看到小何的挫敗,甚至想分出一隻手去安慰自己的陪護者。

很多抑鬱者都非常乖巧,你沒見過他們哭,沒見過他們發脾氣,就像完全沒事一樣。他們所有的崩潰都不在人前,他們像一顆顆沉默的石子,只想悄無聲息地滾下河岸。

也有很多抑鬱者的陪護者,會感到難以堅持,比如上面小楠的男友。

情侶間吵架拌嘴鬧脾氣太正常了,可如果另一半有抑鬱症,吵架似乎就不再是純粹的吵架——你知道你所有的提心弔膽如履薄冰都不是因為TA,而是因為TA的病,你生怕哪一句沒說對哪個動作沒做好,可能就會傷害TA。

這個過程,不是所有人都能堅持下來,有些人沒那麼堅強。

但,不夠堅強只是一個人的弱點,不是缺點。

陪護TA的前提,

是試圖去懂TA

  • 要了解對方的真實情況,你得先學會交談

向對方表達「你對我很重要」,「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邊」,「這不意味你脆弱或者有缺陷」,或者問TA「你想聊一聊嗎?」

有時候,你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在TA談論困擾時傾聽,讓對方釋放被壓抑的情緒。

做一個富有同情心的傾聽者比給出建議重要得多。你不需要試圖「修復」對方,你只需要做一個好的傾聽者。鼓勵抑鬱者談論他們的感受,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幫助。

不要指望一次談話就能達到目的。抑鬱者傾向於遠離他人,孤立自己。你可能需要一次又一次地表達你的關心、溫柔、耐心,而且得堅持。

  • 這些話,請不要輕易說

「我理解。」

說這句話之前,請確定你真的理解。

如果你有過抑鬱症經歷,當TA意識到你曾有和TA相同的體驗,也許有助於TA變好。

但要知道,抑鬱症的種類、體驗是很複雜的,即使你經歷過某種抑鬱症,TA的感受也可能與你有很大不同。

如果你所經歷的只是輕微的憂鬱,TA可能會覺得你輕視了TA的痛苦程度。在這種情況下,最好承認你不清楚對方正在經歷什麼,但你真的關心。

通常,最好的說法是「我不明白,但我真的想知道。

「你這就是懶/自私/閑的/想太多。」

這些話是重災區,不要評判他們。抑鬱症的成因常常不是單方面因素,遺傳、急性應激事件、早期童年經歷…… 先後天因素的共同作用。你不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正經歷怎樣的痛苦。

上文小楠男友那句「你這就是懶出來的」,確實很傷人。

「堅強一些。」

廢話也不要說,誰不知道要堅強啊,這不是堅強不起來嗎?這種時候,這句話像是指責對方「你不夠堅強。」

實在不知道說什麼,那就不要說,默默地陪伴也是一種支持。

  • 注意危險信號

當一個人抑鬱時,自殺的風險是真實存在的。 無論你說什麼或做什麼來幫助對方,TA可能仍然會有自殺的想法和感覺。一定要注意自殺的警告信號,知道什麼時候尋求幫助。了解預警信號很重要,這些信號可能包括:

對死亡的關注,談論自殺、死亡或傷害自己;

表達絕望的感受或自我憎恨的想法;

以危險或自毀的方式行事

把事情安排好,交給其他人,和大家道別

尋找藥片、武器或其他致命物品

抑鬱過後突然的平靜

如果你相信TA有自殺的風險,首先要陪在他身邊。然後,儘快告訴對方你的擔憂。很多人不願意談論死亡這件事,或者認為談論死亡會增加對方自殺的可能,但事實並不會這樣。開誠布公地和對方談論他自殺的想法和感覺,拯救對方生命的可能性更高。

知道方方的自殺傾向後,小何去她家陪著她,這是對的。他們倆談論死亡有關的事,也是對的。但或許,小何不應該盲目地覺得「方方不會自殺」。陪護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防止「萬一」。

如果你在陪護一個想要自殺的患者時,感到自己很難做到扭轉對方的想法,或者情況危急,請立即尋求專業的幫助,在非常緊急的情況下,你可以撥打報警電話讓當事人強製住院治療,這聽起來很讓人害怕,但有時不得已為之。

  • 藏好自己的焦慮

有些陪護者在陪伴時,可能是由於太關心或者太擔心,焦慮、擔憂、煩躁會很明顯。

小何的擔心和焦慮就被方方看了出來。這會給患者壓力。

「我太沒用才給別人帶來麻煩,我太沒用才讓別人操心。」

抑鬱症的治療是個長期的事,變好很慢。你和TA都需要接受這個事實。

  • 溫柔地督促他們治療

可以主動問對方,要不要一起去醫院或者去看心理諮詢師。

但有些抑鬱者不想去醫院,不想吃藥,不想見諮詢師。

可能是因為生病導致的消沉疲憊,可能是因為病恥感,也可能是因為害怕治不好。

向TA保證,就像任何其他的醫學疾病一樣,抑鬱症是可以治療的。通過藥物治療,有很大的幾率會恢復正常。

如果對方拒絕去看精神科醫生或者心理諮詢師,也可以帶TA去看普通科醫生,他們可能不會那麼排斥。與醫生商量進行身體的全面檢查,這可以排除由身體原因導致的抑鬱。如果不是身體方面的原因,普通科的醫生可以給TA介紹精神科醫生或心理治療師。有時候,醫生說的話會讓人們更願意接受。

幫TA預約精神科醫生或治療師。找到合適的醫生或者心理治療師可能很困難,而且通常是一個反覆試驗的過程。但對一個已經能量不足的抑鬱者來說,幫助他們打電話進行諮詢或者預約掛號也是巨大的幫助。

可能有超過1億8000萬的人,

需要知道如何陪護抑鬱者

中國的抑鬱症患者超過9000萬,假設平均每位抑鬱者有兩個關係親近的陪護者,比如父母伴侶或者朋友,那可能就有超過1億8000萬人,會面臨如何陪護一個抑鬱症患者的問題。

關於如何陪護,很多媒體寫過很多建議。知乎上「有哪些不宜對抑鬱症患者說的話」這個問題,被瀏覽了3075765次。

但具體的陪護,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

每個人都有壓力,每個人都不容易,在給抑鬱者更多寬容的同時,請大家也要記得「儘力而為」。

如果你在陪伴抑鬱症親友時,遇到對方的攻擊,請盡量不要把它當成是針對你個人的。他們不討厭你,也不恨你,他們只是在那個瞬間決了堤,而你是離他最近的那塊山林。

如果你能保持冷靜,就希望你可以繼續盡你所能去愛、去支持你在乎的人。

如果你在這個儘力的過程中,自己也陷入抑鬱情緒,沒關係,這也很正常。抑鬱症陪護者因長期提供看護服務而產生輕度或嚴重的抑鬱症的情形,並非罕見。

為了更好地陪護,每一個陪護人員都需要明白一點:

先照顧好自己。

跟前男友分手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小楠現在依然每天都要吃藥,但她學會了游泳,報了舞蹈班,有了感情很好的新男友,在為出國上學的事備考。

方方已經不再吃藥,她做過心理諮詢,上過戲劇療愈課,生活依舊有各種各樣的難處,但至少不生病了。

事情總會變好的,事情總會更好的。

只要我們每個人,都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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