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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潤二與他的孤獨美學:來自於細微生活的不寒而栗

對於國內讀者,說到恐怖漫畫就不得不提日本恐怖漫畫大師·伊藤潤二(下稱“二子”)。他的「富江」系列、「旋渦」、「魚」等代表作,讓許多讀者初次踏足了恐怖漫畫領域,並為之詭譎離奇的腦洞世界所深深吸引。

許多人會問:為什麽伊藤潤二刻畫的恐怖會那麽深入骨髓?

答案很簡單,——因為真實。

△伊藤潤二

人類最原始的恐懼來自於未知,而最高級的恐怖則來源於生活。這就是二子天才的地方,他精準抓住並放大了這點:真實的繪畫手法+借日常瑣事引出恐怖內核+誇張怪異的腦洞構想。“提煉於日常,輔之以腦洞”,從而創造出了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怖體驗。

△「漩渦」中的細致描繪,人物與背景比例真實

比如,幾乎每個現代人都曾有過的負面情緒:孤獨。它無關鬼怪神靈,再普通不過,但如果將這種情緒放大,並融入進失序的世界中,那麽孤獨本身就能成為一種恐怖。而在二子的作品中,孤獨感(寂寞、絕望、與世隔絕等)這種真實的日常情緒幾乎無處不在,也正因如此,才能引發幾乎所有讀者的情感共鳴。

※以下內容涉及重大情節劇透

◆萬眾狂歡其實就是孤獨的大集合

二子的「眾人都是孤獨的」就是以“孤獨”、“社交”為主題的一則短篇恐怖漫畫。故事從發現兩具被縫合在一起的情侶屍體開始,整個日本似乎都被一種神秘力量控制了,不斷的有群聚的人集體失蹤,幾日後再出現時就是赤身裸體被魚線縫合在一起的慘狀,只有孤身一人才能避免悲劇。於是,一場宣揚“孤獨狂歡”的萬人謀殺開始了。

「眾人都是孤獨的」是二子筆下典型的一個失序世界,在一個看似正常的現代世界裡,所有人都瘋狂了。而置於其中的主角,卻是一個因為校園暴力而把自己關在房間7年的社交恐懼症患者。當故事發生到後期,為了活命所有夫妻開始分房睡,嬰兒也只能獨自啼哭,大街上空空蕩蕩,曾經熱鬧的都市仿佛一座死城。

但諷刺的是,患有社交恐懼的男主,卻可以為了暗戀多年的女孩獨自出門,在他心裡,哪怕和女孩一起死也無所謂……但反轉就出現在這一刻。如果之前只是流於表面的恐怖的話,最後的分鏡才是一記重拳——女孩用魚線將父母和狗的屍體縫在一起。

如果只看故事本身,這篇漫畫完全就是一個“坑”, 劇情前因、轉折、結尾全都沒有,甚至直到最後我們都不知道那股神秘力量是什麽……但我們知道直接凶手就是人類自己,或者說是人類被內心深處的那種“孤獨”所蠱惑的自己——萬眾狂歡不過是人們用熱鬧堆砌出的脆弱假象,而真正形單影隻的人卻能為一點溫暖鋌而走險。

回到表象,當我們知道是害怕孤獨的人類自己殺死了自己後,這種聚眾自殺就比非自然力量更加獵奇了起來。想象一下,大家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目光呆滯的將自己與別人縫合在一起……

◆孤獨似漩渦,它吸引著我

二子的作品也有不少關於幽閉恐懼症的,當被黑暗吞沒時,恐懼和孤獨感如浪潮般襲來,「阿彌殼斷層之怪」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一場意外,山上出現了很多洞,男主角在看到這個消息後就一直心神不寧,仿佛去赴一個前世的約會,而其中一個洞穴無論形狀還是大小都完全是為他準備的,並於黑暗之中無聲的呼喚他的進入……

幽深的洞穴和無垠的宇宙一樣充滿著未知和冒險,吸引著人類前往。而放到我們日常生活中,神秘黑暗的地方同樣能激起內心深處的好奇心:那裡究竟隱藏著什麽?於是就像所有恐怖片的主角一樣開始思緒翻飛、坐立難安,總想去一探究竟。

但在現實中,我們大多數人的探知欲會被害怕給打敗。可在二子的漫畫中,這種不安定的情緒會被明顯放大,於是全世界各地的人都被洞穴吸引而來,並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洞……

越危險的東西越迷人,說的大概就是這樣一個道理。所以有時候,孤獨真的會上癮。

◆別怕孤單,我會慢慢離開你

「綿長的訣別」是二子筆下少有的溫馨向作品。

被父親一手養大的璃子一直缺乏安全感,總是做父親離開自己的夢。結婚後,公婆的冷漠對待讓璃子有些灰心,但好在丈夫和小姑子一直對自己很好,讓她還算快樂的度日。某日,璃子發現祖母祖父以及小姑子都並非活人,而是由意念創造出的殘像,這是夫家為了延長親人告別而獨有的能力。

於是,害怕父親離去的璃子拜託丈夫他們家族以後也給父親創造殘像,但卻遭到了拒絕。沒過多久,璃子發現丈夫有了外遇,傷心欲絕的她前去質問的時候才被丈夫告知,原來結婚前自己就因車禍而死了,現在的璃子只不過是當年丈夫哀求族人製作出的殘像。

得知真相的璃子反而輕鬆了很多,她選擇獨自離開,帶著半透明的身體回到了父親身邊。

「綿長的訣別」講述的是親情,但也是人類最常見的一種離別之情——長輩擔心自己離去時兒女還是獨自一人,而兒女也擔心父母去世徒留自己。在故事中,丈夫當然是愛璃子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愛開始變淡,他也逐漸開始了新的戀愛生活。但父愛卻永遠不變,他就一直在原地,無論璃子變成什麽樣,他都會對她說一句:“歡迎回家。”

最後,到底是父親先離去,還是璃子先消失呢?這並不重要,因為孤獨並不可怕,我會用我最後的時間陪著你,然後慢慢離開你。

 


孤獨,存在於伊藤潤二的各種作品中,「旋渦」中的石像遺跡,是因為被孤獨的埋葬所以才以百年為輪回拉人類朝聖嗎?

「漂浮物」中,遭受船難的人們,到底在孤寂幽暗的深海裡看見了什麽?

「無盡迷路」裡,被永遠困在無限循環的地底迷宮裡,除了漫無邊際的黑暗與木乃伊外,只剩無所遁形的絕望感。

我們在看伊藤潤二的作品時,往往隻停留在視覺層面上的獵奇,但事實上,他大部分故事傳達出的東西都極富層次感。孤獨,僅僅只是伊藤潤二恐怖要素中的其中一味。其更深更深的內核,還是要讀者細細咀嚼,才驚覺後怕和靈魂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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