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為何如此之難？脫歐陣營的空頭支票難兌現

《財經》記者 蔡婷貽/文 郝洲/編輯

3月29日原本應該成為英國歷史上一個重要的日子——正式脫歐。但是進入4月，英國仍在歐盟裡，因為英國至今無法協商出一個多數議員同意的脫歐方案。

歐盟此前同意將英國脫歐的最終期限延長至4月12日。照計劃，英國需要在4月10日的歐盟緊急協商會議上提出方案。然而目前的進展很可能令這一計劃泡湯。國會4月1日第二次針對脫歐替代方案進行意向投票，再次否決了所有選項。而12日之後，歐盟能否再次延長英國脫歐的最後期限（需要27個國家全員通過），卻是未知數。

在英國脫歐公投結束近三年後，英國議會還在脫歐方案上爭執不休， 英國社會對脫歐形式更是出現嚴重分歧，國會和政府是否能找出一個基於共識的方案也充滿未知。隨著歐盟允許英國延長的時限漸漸逼近，不確定性正慢慢轉成焦慮甚至恐慌。

3月的最後一周，英國國會首先於26日通過決議，剝奪了首相特雷莎·梅的“脫歐”控制權，接著於28日首次就替代方案進行意向投票，但是國會最後否決所有8種可能的替代案。8種可能方案包括：無協議脫歐、共同市場2.0（挪威模式）、關稅聯盟、確認性公投、取消脫歐、工黨方案、二次公投、貿易安排。其中，最多人否決的貿易安排，達422票，次之為無協議脫歐，達400票。

被否決的提案當中，票數最接近的是“脫歐後建立新關稅同盟”的選項，支持票為264票，反對票為272票，中間隻相差8票；另一項則是第二次公投。特蕾莎·梅一直都排除新關稅聯盟選項， 因為一旦英國參與關稅聯盟意味著英國不能單獨和其他國家簽訂貿易協定。

29日當天，國會就特蕾莎·梅的脫歐案進行第三次投票，儘管特蕾莎·梅在投票前表示，只要支持她與歐盟達成的脫歐協議，她願意辭職下台，但國會最後以344票反對、286票支持，否決了她的方案。

4月1日國會再次就四種替代選項進行投票，包括關稅聯盟、第二次脫歐公投、共同市場模式、在沒有共識下取消脫歐。其中，關稅聯盟的得票差距最小，273支持，276反對；共同市場得票差距次之261支持，282反對；二次公投280支持、292反對；取消脫歐得票為191支持、292反對。

杜倫大學法律和政府系教授布魯克斯（Thom Brooks）對《財經》記者指出，他懷疑國會最後能通過一個歐盟能接受的方案。2016年公投投票隻簡單詢問選民是否留在歐盟，但未定義具體脫歐後的關係，加上脫歐陣營的主要推動者在公投後就未參與脫歐程序的討論，完全丟下公投前的承諾，相當於間接承認這些承諾只是無法實現的空頭支票，現在國會能否找出共識路徑圖都成問題。

布魯克斯解釋稱，脫歐完全是由過於專注英國國內政治的團體推動的，這些團體認為只要脫歐，製造業能回到英國，且英國的貿易自主權能改善部分地區的就業情況，但現在看來，結果完全相反。

倫敦政經學院教授伍爾柯克（Steve Woolcock） 對《財經》記者指出，如何在48%留歐選民和52%選民間找出共識造成英國政壇的分裂；但另一個問題其實是英國政壇的嚴重分裂，不僅因為2017年選舉後的特蕾莎·梅政府是非多數執政政府，更因為兩個主要政黨內部對黨決定的方向各有看法。

議員的投票是否反映選民的需求也是另一個問題。根據保守黨媒體Conservative Home 的調查顯示，至3月底，黨內支持首相脫歐方案的黨員比例達到60%新高， 高於2月的40%和1月的19%。分析指出，黨員對無協議脫歐感悼擔憂，因此寧願選擇這並非完美的方案。 不過，保守黨議員的投票並未完全反應黨員的看法。

對脫歐草案的不滿情緒主要集中在英國北愛爾蘭地區與歐盟成員國愛爾蘭499公里的硬邊界問題上。為避免觸發北愛、英國本土和愛爾蘭邊境多年的分裂和統一問題，特雷莎·梅和歐盟都同意，北愛和愛爾蘭在英國脫歐後仍應該避免重築硬邊界。

但歐盟、北愛和英國國會內部對如何避免硬邊界的做法卻相當分歧。歐盟認為，如果雙方到2020年12月都無法就英國如何脫離歐盟的關稅聯盟和單一市場達成共識，歐盟和英國的邊界應劃在愛爾蘭海，如此意味著，北愛將單獨被劃進歐盟一邊，英國產品進入北愛需要符合歐盟規則，北愛境內的企業也需遵循歐盟標準。特雷莎·梅一度以此安排違反英國憲法精神拒絕，但最後不得已妥協。 她在考慮英國本島和北愛需同進退的情形下， 英國全境將為此持續留在歐盟單一市場和關稅聯盟下，直到雙方就關稅安排和如何處理北愛和歐盟的邊境找出方案為止。但此方案被英國脫歐陣營認為最後將使英國困在歐盟中無法離開。

執政黨的共同執政聯盟－北愛民主統一黨對特蕾莎·梅的方案感到不滿。統一黨支持北愛和英國共進退，擔心脫歐案將使北愛與英國本土再度分開。另一邊，看到這次歐盟邊境可能帶來的機會，北愛的種族支持者已經開始推動是否應該與愛爾蘭統一的公投。

脫歐的不確定性已經為英國經濟帶來嚴重經濟影響。投資機構高盛指出，自2016年公投以來，英國的經濟每周損失達6億英鎊（7.85億美元）。

3月27日，英國工業聯合會（CBI）最新公布的調查也顯示，46%的受訪企業表示銷售出現下滑、26%汽車業者表示銷售低於去年同期。 CBI首席經濟分析師Anna Leach指出，消費者信心嚴重受到脫歐不確定性的影響。“銷售業感受到的痛苦是另一個理由——政治人物在國會通過一個歐盟能接受的同時能保護我們經濟的方案至關重要，無協議脫歐一定要用一切代價排除。”

如何化解國會無法達成共識的死結，同時避免無協議脫歐正成為各方研究的焦點。伍爾柯克指出，反對二次公投的人批評二次公投將讓社會更分裂，但問題是目前社會不止已經非常分裂，而且看不出達成共識的時間表，如果國會再三拒絕所有方案，公投可能性將大為提高。布魯克斯也指出，二次公投取消脫歐或接受特蕾莎·梅的方案將可能是最終的解決方案。

接下來國會可能於4月3日再次舉行第三次意向投票找出共識；特蕾莎·梅內閣2日將展開應對方案討論，本周可能再次要求國會就其談判的脫歐方案進行投票。

另外，隨著歐洲議會將於5月23日舉行選舉，歐盟正從程序上尋求避免英國再參與選舉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