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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戛爾尼使團送給乾隆的英國科技文物

圖一 表現運送馬戛爾尼使團送給乾隆皇帝禮品情況的繪畫,英國國家海事博物館藏。圖片采自Ming Wilson Gifts from Emperor Qianlong to King George III, Arts of Asia, January-February 2017

內容提要

1793 年,英國以為乾隆皇帝祝壽名義,派出規模龐大的馬戛爾尼使團,到中國向乾隆皇帝進獻了大量代表當時英國科技和工業發展水準的禮品。按以往通行看法,這些禮品並沒有受到乾隆君臣的充分重視,它們被隨意放置,像被任性的孩子玩過的玩具一樣丟在一邊。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通過現存大量清宮檔案,可知當時清廷為這些禮品付出很大努力,使其能夠妥善保存,有的一直留存到現在。但由於天朝大國思想和朝貢體制的製約,致使清廷在對待馬戛爾尼使團禮品問題上,呈現出官方表態和實際認知之間的不一致。當時英國使團成員只看到中國方面對這些禮品的表面態度及公開的一面,並據此作出並不全面客觀的判斷。而乾隆帝由這批科技禮品,察覺到英國製造技術及西方科技發展情況,何紹基《高宗政要》曾有記載。

關鍵詞:

馬戛爾尼使團 乾隆皇帝 英國 科技文物

公元1793 年,也就是中國清朝的乾隆五十八年,遠在歐洲的英國以向乾隆皇帝祝壽名義派出規模龐大的馬戛爾尼(George Macartney)使團來到中國。馬戛爾尼使團的來訪可謂是清代外交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關於使團的出訪情況,中英雙方都留下了大量檔案和文獻記載,為全面了解使團出訪的歷史真相提供了第一手材料。通觀這些材料,尤其是中國方面的記錄,我們發現禮品問題構成了此次外交活動中相當引人注目的內容,可以說外交禮品在此次中英接觸過程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而對禮品的不同詮釋背後又有著雙方各自深層次的話語表達。本文關注的對象就是此次外交活動中,馬戛爾尼使團送給乾隆皇帝的那些著名禮品。按照以往的通行看法,這些代表著英國科技和工業水準的禮品,並沒有受到乾隆君臣的充分重視,它們被隨意放置,像被任性的孩子玩過的玩具一樣丟在一邊[1]。事實真的是這樣嗎?乾隆皇帝對待英國禮品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態度?這些禮品最終是如何處置的?現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等收藏部門,是否還收藏著馬戛爾尼使團當年進貢的物品?馬戛爾尼使團的禮品,對後續中英之間的交往有著怎樣的影響?本文利用清宮檔案和現存實物,追尋這些禮品的蹤跡,還原這些禮品在清宮廷中的真實歷史脈絡。

圖三 安裝在圓明園正大光明殿內的使團進獻給乾隆帝的鍾表素描圖。英W.亞歷山大繪,1793年,大英圖書館藏。圖片采自[法]伯德萊著、耿升譯《清宮洋畫家》,山東畫報出版社,2002年

【一】

使團禮品的準備及其定位

清代中前期,以國家、國王或君主的名義出使到中國的歐洲使團,包括俄羅斯、荷蘭和英國等幾個國家,儘管為數不多,但在當時都有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在交往過程中雙方互贈之禮品有的被記錄在案,為我們提供了諸多關於使團禮品的相關信息。在這些西方國家使團送給中國皇帝的禮品中,人們關注和討論最多的,當屬乾隆五十八年(1793 年)來華的英國馬戛爾尼使團的禮品。

鑒於使團肩負的重要使命,相關方面在禮品的選擇上頗費心思,其數量之多、品質之精,堪為清代西方來華使團國家禮品中的翹楚。關於此次使團禮品的選擇和購置情況,當時使團副使喬治·斯當東(George Staunton)的著作[2] 以及英國東印度公司檔案[3] 中都有比較詳細的記錄。

斯當東講到,當時為了給使團尋找翻譯,英國駐意大利那不勒斯公使威廉·漢米爾頓爵士,專門在那不勒斯的中國學院,挑選了兩位能講純熟意大利語和拉丁語的中國學生,於1792 年5月將其帶回英國。這兩個中國人憑借其對中國事務的了解,對使團的準備工作尤其是按照東方方式,選定贈送中國皇帝及其大臣們的禮品,給出了寶貴意見。他們不但給出了當時在廣州需要最多、獲利最高的那些商品種類,而且還清晰地概括了中國人對精巧的機械製品狂熱追求狀況。他們講到:“內裝彈簧齒輪,外鑲珍貴寶石的八音盒,按廣東土語訛誤稱之為‘新桑’(Sing-Songs)的,這一類機器售價最高。這些東西雖然沒有什麽實際用處,但中國官吏們卻醉心追求,示意他們的下屬不惜任何代價收買。下屬們對這個命令是不敢不遵的,於是乎這些珍奇玩物就送到了達官貴人之手,有時作為貢獻長官的禮物,有時長官們為了避免物議,表面上也出一點極為低微的代價收購,這些玩物源源不斷地由私商運進中國來,價值已達一百萬英鎊之巨。這些東西大部分落於中國皇帝和他的大臣們之手。廣東的官員們用許願保護的方法,從下屬手中得到這些東西之後,馬上轉手送到北京來向上司討好。” [4]這些描述與當時中國的實際情況是非常符合的。鍾表、八音盒、自動機械玩偶等,是當時中國皇帝和官僚們深感興趣的為數不多的西方物品,清朝宮廷收藏了大量此類所謂的西洋奇珍[5]。從打通關係博取中國方面的好感考慮,兩位中國人的建議不失為一種上佳的選擇。

此次使團禮品的備辦,主要是由負責具體聯絡和給以財力支持的英國東印度公司完成的。憑借著公司多年與中國貿易、與中國人打交道的經驗,他們對禮品的選擇方面能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經過對所收集的資料進行分析,使團籌備者認為,儘管中國方面對精巧的機械製品充滿興趣,但“關於這一類的東西,無論在價值上或在手工的精巧上,想超過中國人已經從私商方面買到的,這是不可能的事。中國人大量積累了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以後,他們在這方面的欲望可能已經滿足了。”[6] 結合此次使團的任務,使團籌備者最終選定了如下類別的物品用來作為給中國皇帝和官員的禮品:

現代科學和技術產品。因為“對於一個上了年紀的君主來說,能發揮實際而耐久作用的現代科學和技術方面的東西,應當使他更感到興趣。”

天文儀器。因為“天文學是素被中國尊重的一門科學,中國政府對它非常重視。最近的改良的天文儀器,及最好的天體循環模型標本等物,應當是中國人歡迎的禮品。”

各種英國工業新產品。因為“英國名廠製造的增進人類生活方便和舒適的最新產品,也是一種很好的禮物。它不但滿足被贈送者在這方面的需要,還可以引起他們購買類似物品的需要。”[7]

通過上面的材料,可知當時英國方面對使團禮品的基本定位,即禮品要展現英國的科技水準,體現英國文化的面貌,是未來中英之間重要的貿易商品種類。從後面羅列的最終禮品目錄的清單,可以知道英國此次出使中國送給乾隆皇帝的禮品,基本上就是按著這樣的原則和定位準備的。

如果把所有禮品一一羅列,需要相當長的篇幅。這裡不妨按照當時使團提供給中國方面的禮品說明文字了解大致狀況。這些禮品共有19 項590 余件。最為引人矚目的是一件大型天體運行儀(Planetarium),至少包括太陽系運轉模型,指出天體蝕、合、衝等現象確切時間的計時裝置,用以驗證以上現象的反射望遠鏡等幾個部分。此外還包括大型太陽系儀、天球儀、地球儀、月相演示儀、察看氣象陰晴儀、空氣真空泵、力學巧益架、聚光大火鏡、“君主號”戰艦模型、毛瑟槍、連珠槍、鋼刀、銅炮、榴彈炮等,都是當時歐洲科學發展水準的代表性成果;最新設計的大型組合玻璃照明燈具、馬車、馬鞍;各種材料製作的用於室內陳設和裝飾的花瓶等,用以展現英國手工技藝的水準;英國出產的各種羊毛、棉織和鋼鐵製成品,如金線毯、羊毛氈等;表現英國文化藝術領域成就和社會狀況的繪畫、版畫作品,包括英王和王室成員的畫像、英國著名人物的畫像、著名城市、教堂、公園、城堡、橋梁、湖泊、火山、碼頭、古跡以及陸戰、海戰、賽馬、鬥牛場景的圖像[8]。

所有這些禮品都是向實力最雄厚的廠商定做,精益求精,一絲不苟,為此耗費了巨大資金,全部禮品費用高達15610 英鎊[9]。

……

(本文作者郭福祥供職於故宮博物院,本文原刊載於《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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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部分):

[1] John Barrow, Travels In China (The SecondEdition), Chapter 5. Prented by A. Strahan,Printers Street,1806.

[2] George Staunton, An Authentic Account of anEmbassy from the King of Great Britain to the Emperor of China , Printed for Robert Campbell,By John Bioren, Philadelphia, 1799. 中譯本為:葉篤義譯《英使謁見乾隆紀實》,北京商務印書館,1963 年。以下引用該書都出自中譯本,簡稱《英使謁見乾隆紀實》。

[3] British Library, India Office Records IORG/12/91. 第281-305 頁。承蒙牛津大學東亞系沈艾娣(Henrietta Harrison)教授提供此檔案信息並幫助向大英圖書館申請購置此檔案的電子文件。

[4] 同[2],第37 頁。

[5] 郭福祥:《乾隆時期宮廷鍾表收藏考察》,《故宮學刊》總第7 輯,紫禁城出版社,2011 年。

[6] 同[2],第37 頁。

[7] 同[2],第37-38 頁。

[8] 同[2],第248-251 頁。

[9] British Library, India Office Records IORG/12/91. 第281-305 頁。

相關鏈接

《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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