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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頭騎士異聞錄》人物與城市的圖景

  1. 黃金時代的輕小說

  《無頭騎士異聞錄》的第一卷出版於2004年,那是個名作輩出的年代,輕小說作者們被新世紀的風潮席卷,將想象延展到前人未曾探索過的領域,創作出極具特色的作品。

  這一時期的輕小說雖然題材不盡相同,卻有很多著眼於同一個主題——“境界感”,即日常與非日常之間微妙而難以捉摸的邊界。作者將故事劃分為兩個側面,一面是安定拘謹的生活,另一面是奇幻自由的冒險。筆下的角色在二者之間遊離,抵抗著平凡投身於幻想的旅途之中,卻也沒有徹底脫離生活被非日常捕獲,由此形成一種在夾縫中猶疑的生活狀態,這種獨特的體驗構成了“境界感”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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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頭騎士異聞錄》正是一本癡迷於境界感的作品。《無頭》選取了池袋這一真實存在的地區作為舞台,與多數讀者的生活環境相去不遠,但在舞台上又擺放了“妖精”等完全超現實的存在。登場的角色包含在校學生、社會青年、妖精怪物、黑幫幹部,跨越城市的明暗兩面,人類與非人類可以齊聚一堂。與一般以妖怪為主題的故事不同,《無頭》的情節並非永遠聚焦在超現實上,更多依靠人類之間的矛盾驅動,妖精或黑幫等遠離日常的怪異則隱藏在喧囂城市的各個角落,相互混雜。可以說《無頭》最大的亮點就來自於這種幻想與現實交織的奇異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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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身處其中的角色們也因此遊離在兩種相反的生活狀態之間。故事的主角之一賽爾提,雖然身為幻想中的妖精無頭騎士,卻是變態與怪人充斥的城市中精神最正常、最接近一般人的。第一卷的結尾,失去了頭顱的賽爾提在街道上飛馳,尋找到身為妖精在城市中的生存方式,融入了池袋的日常之中。

  與她相反,另一個主角龍之峰帝人則是作為故事中日常的原點存在,在第一卷結尾賽爾提融入日常的同時,帝人開始了他對於城市另一側的觸碰,領導組織、結識混混、接觸黑幫,這個字面意義上“平凡的高中生”一邊恐懼著被非日常拋棄,一邊又逐漸的向非日常邁進,在兩種身份、兩種生活之間彷徨彳亍,無所適從,最終將一切付之一炬。平凡的立場與對癡迷於非日常的兩重性構成了龍之峰帝人身上的“境界感”,而這種境界感同樣也是整部作品風格的一個縮影。

  以象徵的意義而言,賽爾提失去的頭顱是作品中諸多事件的起因,象徵著幻想與非日常的原點。故事因矢霧誠二對頭顱一見鍾情開始,對頭顱真相的探尋構成第一卷的主線,將各個主角尤其是龍之峰帝人牽扯入了非日常的冒險。如果追溯妖刀與岸谷家的過去也能看到賽爾提頭顱在其中發揮的作用。而頭顱最終又成為了引爆所有矛盾的楔子,開啟了故事的最後高潮。正如賽爾提本人所說:

  “人類的男孩,我問你。如果你不曾遇見無頭騎士,你是否會面對現在射傷朋友的現狀?

  因為我存在於這個城市,矢霧製藥被引向了錯誤的道路;矢霧誠二被無意義的愛情所折磨,而張間美香拋棄了原有的面容。

  毫無疑問,無數人的生命由於“無頭騎士”的錯覺偏離了正軌。由於我的存在,這個城市的命運被大大改變了。”

  失去頭顱的賽爾提則降格為介於妖精與人類之間的某種存在——雖然身份上仍然是妖精,她卻想要擁抱日常,與人類生活在一起。與幻想側的象徵相對,龍之峰帝人則代表了現實側,帝人沒有特殊的身體能力,沒有怪異的血統或是家世背景,使用的網名是最為普通的田中,雖然統率著巨大的組織卻無法驅使,即使遇到幾個小混混也無法抵抗。

  然而作者冠以他漫畫主角一般的名字,將他擺放到怪人與異類的舞台上,在這座混雜了各種顏色的城市中,在妖精、變態、怪人、幫派首領都怡然自得融入的日常生活裡,龍之峰帝人幾乎是唯一一個真心渴求著非日常的人(也許只有折原臨也才能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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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故事的高潮,帝人扣動手槍扳機向非日常發起最後的衝擊,他希望化作都市傳說的一部分,化身為幻想,甚至渴望在死後還能通向未知的領域(妖精);而取回頭顱恢復原形的無頭騎士,作為徹底的非日常象徵,作為告知死亡的妖精,拒絕了帝人的死亡,關上了非日常的大門將他送回正常的世界中。充滿象徵意味的這一幕作為全系列最經典的鏡頭,為日常與非日常混雜的故事畫上終點。

  那麽,緊接著也許可以討論其背後的文化基礎,這樣的主角與作品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之下誕生的?

  對於新世紀伊始的作者來說,洶湧而來的網絡時代、社交網站將人類的社會關係徹底改組,興起的虛擬世界,伴隨著網絡載體傳播開的都市傳說,更加便於獲得的神話傳奇成為了作者們幻想的基石。然而這份幻想卻是縹緲的、叛逆的,就像那個時代家長們對待網絡的態度一樣。作者和讀者小心翼翼的窺視著非日常,卻還不能確認,無法把握它的存在方式。

  從這個角度說,主角對非日常的探索與讀者閱讀輕小說的體驗是相似的,就像身處池袋的龍之峰帝人一樣,嚮往又猶疑。這一時期誕生的其他輕小說的主角有很多也帶有相似的“普通高中生”的標簽,以便與讀者共享視野,故事需要他們以一般人的身份介入非日常之中,需要他們引發各種各樣的冒險,而渴望日常是主角對此的代償,從而製造出矛盾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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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9012年的今天,禦宅族,或者說二次元成為了確實無疑的壁壘,作為小有實力的文化保護著生存其中的讀者,虛擬世界與幻想的存在理所應當,毋庸置疑。讀者們已經有了太多身處於幻想故事之中的經歷,於是作者拋棄了上個時代在幻想門前遊移不定的主角,走向更遠的境地,異世界得以大行其道。幻想的合法性是這兩個時代差異的核心。

  2. 人物與城市的圖景

  從背景和文化上考量多少有點緣木求魚的味道,還是回到作品本身,《無頭》作為知名度和口碑都很高的輕小說,在敘事風格上也有過人之處。

  常被人稱道的是《無頭》多視角寫作(POV)的敘事方法,即通過多個視點人物,在不同的地點展開多條故事線,依靠人物之間的關係網格互相連接,編織成繁複的故事網絡。當然,從寫法上講《無頭》算不上首創,即使局限在輕小說領域,前段時間放送的動畫《不吉波普》系列也許是它在多視角寫作上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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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兩部作品的敘事風格還是有所不同,《不吉波普》故事的驅動是較為純粹的,作者通過將故事剪切為片段,讓角色身處於情節的碎片中,從而製造出懸疑的氣氛;然而在《無頭》這裡,每個視角的情節延展更為自由,不同的人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驅動著故事的發展,形成多條獨立的故事線。雖然每個角色無法把握事件的來龍去脈,讀者卻可以縱觀全局而知曉故事之間的因果。

  得益於此,《無頭》塑造了一大批高人氣的角色。不同於許多輕小說中只有主角和身邊的美少女才受到關注,《無頭》中讀者廚的人物分布極為廣泛,即使是登場次數不多,戲份寥寥的角色也可能留給人深刻的印象,這便是群像寫法的特色所在。聚光燈永遠集中在主角身上的作品,主角團的立場往往較為接近,角色的動機和目的容易同質化,變成主角的掛件。同時,用於塑造角色的互動余地較小,多數時候都局限在與主角的單一互動上。

  然而對於多視角寫作,通過不同的視點可以更自由的展現各種人物的面貌,人物與人物之間連成一張巨大的網格分布在城市中,從而刻畫距離主角很遠的人物。就算人物的形象本身較為單薄,他所接觸到的人也是各種各樣的,形成的互動就豐富的多。除此之外,作者經常選取不太重要的角色作為視點,去打探情報、詢問路人,頻繁的轉換敘述者,從側面填補角色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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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如此的話,仍不足以解釋《無頭》的人物塑造為何如此成功,還有更加關鍵的因素——城市的圖景。

  前面已經提到,《無頭》通過人物之間的關係網格將各條故事線連接起來,更進一步的,作者把人物放置於城市的各個角落,將人物的網格疊放在舞台之上,借助著人物與劇情上的境界感,使書中的池袋也具有“異常”與“日常”混雜的性質。無頭騎士、獨色幫、粟楠會、殺人魔在街道上出沒,構成無數的都市傳說在城市中傳播,使得池袋本身也變成了一種都市傳說,不僅在劇情裡,即使現實裡的讀者也能感受到城市本身的魅力。

  在《無頭》中,城市網格的搭建是靠涵蓋面極廣的DOLLARS或者說因特網完成的,很多人應該還會記得新世紀的前十年網絡社區興起的盛況,流言、怪談、傳說、神話,在各種論壇中爆發式的傳播,給世界印染上魔幻的想象,帝人所率領的DOLLARS便是這股狂潮下的縮影。

  DOLLARS是都市傳說的載體,寄宿著龍之峰帝人對於非日常的嚮往,無色透明,任何人皆可加入,它本身並不是城市中的異常之物,但它使得如帝人一般的人能夠接觸到賽爾提或者平和島靜雄這樣的超現實存在,能夠參與到非日常的冒險之中,成為都市傳說的一份子。於是城市的不同側面被都市傳說和DOLLARS相互連接為一張網格,成為神秘而富有魅力的舞台。

  如果拿《不吉波普》做對比,《不吉波普》更多遵循的是舊時代的寫法,將人物心理扭曲、變形,以魔幻的形式投射到現實中,變為非日常的怪物。讀者會因為人物的特異性而著迷,卻不會沉浸於城市本身的魔幻氛圍。而在《無頭》這裡,非日常的存在已經是一種象徵,是連接明暗兩面,根植在城市結構中的標誌,使城市成為令人神往的都市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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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這種神秘性更加發揚的則是一系列異能都市類的作品,這些作品著力於建造存在異能的都市,將人物的矛盾與紛爭內蘊於城市的結構之中,從而使得城市本身升華為符號,成為神殿和崇高之物。《無頭》是依托於人物的異常呈現城市的圖景,而異能都市的作品則反其道而行之,以《魔禁》系列的學園都市為例,作者先行創建城市,將更多的筆墨投入到刻畫城市的方方面面(舞台的布景)上,能力者在其中奔走爭鬥,城市的特異與角色的性質並行,這使得讀者有了更大的暢想空間,可以去想象異能都市發生的各種冒險與能力者所經歷的生活。

  而更往後、同樣以城市圖景為核心的作品中,《血界戰線》中的城市已經徹底轉變為幻想式的存在,角色身處於普遍的魔幻之中,人物的異常被削弱了,劇情試圖在變異的世界中重新構建出日常。

  城市的圖景依靠複雜的人物關係建立,而反過來城市又成為了刻畫人物複雜心理的舞台。人物身處城市的不同側面時就具有了不同的身份:學生,Dollars的首領、將軍、罪歌的宿主。角色在多個身份之間轉換,不斷的跨越日常與非日常的邊界,既給讀者留下了反差的印象,又加深了角色矛盾疏離的心理。因此,當角色身處於池袋這個舞台上,在現實與幻想的交織的城市圖景中尋找到自己的位置,才使得其形象如此複雜而使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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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著迷來源於故事、城市與人物形象的一致。正因為園原杏裡在日常生活中給讀者留下的印象,她最後拔出妖刀的那一幕才能夠如此深入人心。然而《無頭》故事的展開又被這種一致性限制了,當故事進入後期,越來越多的角色湧現,失去了日常身份的掩護之後,這些角色的出現時常顯得有些突兀。原本作為日常基點的帝人滑向了暗面,不再能作為一般人的視角切入,作者不得不把視角切換到正臣甚至賽爾提身上展開劇情。

  以《無頭》一直以來奠定的基調和構建的城市氛圍而言,這部作品不能變成怪物與怪物之間的對戰(如戰鬥系輕小說一般一本正經的兩把妖刀對砍一卷),也不會變成龍之峰帝人和折原臨也相互對弈的智鬥展開。變成真實的都市傳說當然也不錯,但就失去了其作為“傳說”的魅力,作者在幻想的大門前探頭張望,又淺嘗輒止,最終DOLLARS變成了純粹的都市傳說,從池袋消失,也許是最恰當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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