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探》在TVB刑偵劇裡，算老幾？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TVB的衰落已是老生常談，但一部從頭撐到尾的《鐵探》似乎又不能以簡單的“回光返照”認定。當惠英紅和許紹雄，激烈地討論香港42個警司的權力地圖時，宣告我們已經和過去的香港刑偵劇正式說再見。

那是一個遍地“皇家警察”的年代，嫌疑人被扣上手銬，隨後是聽出老繭的提示：“你現在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而在《鐵探》裡，“皇家”二字早已不複存在，香港警方不僅要對特首負責，還要對更重要的香港市民負責。

那是一個警匪在街頭“英雄喋血”的年代，人頭攢動的公共區域時常成為正邪火並的背景板；而在《鐵探》裡，即便你成了把匪徒一槍爆頭的英雄，也會因為魯莽而受到上級的質詢。

那是一個幫會鬥爭“猛龍過江”的年代，各大江湖勢力有著堪比封建王朝的權力體系；而在《鐵探》裡，不僅賊有權鬥，警察內部的“權鬥”更加腥風血雨。

2016年開始，港劇有了一種新活法：BAT攜資南下，TVB帶劇北上。雖然經歷了去年《宮心計2》豆瓣5.3分的至暗時刻，但也有如今《鐵探》7.9分的翻身硬仗。還有更多的是《再創世紀》《使徒行者2》《反黑》等中段作品的穩定輸出。

其實《鐵探》之所以被視為TVB回春的一記靈藥，不僅在於惠英紅、許紹雄等戲骨貢獻了教科書級別的炸裂演技，還在於一直被批評“不給力”的中生代演員們已經有了長足進步。至少蔡思貝的招喜悅，已經開始“招人疼”了不是嗎？

杜之克說TVB這兩年是“有點瘋癲的狀態，正在經歷一個好像生育的過程。懷孕了，現在孩子怎樣不一定能說清楚”。作為出品人的他，不好意思對《鐵探》王婆賣瓜。但作為TVB老粉的硬糖君，倒是“不怕打臉”的說一句：

別再說“港劇已死”或者“港劇重生”了，去看《鐵探》吧，它是合拍時代TVB在內地誕下的“長子”。

惠英紅升職記

《鐵探》講述督察尚垶（袁偉豪飾），在一次行動中為救戰友，不幸被匪徒遊秉高（薑皓文飾）一槍穿腦。尚垶經過搶救後奇跡生還，繼續在前線查案，贏得“鐵探”的美譽。

但尚垶逐漸發現總警司萬晞華（惠英紅飾）和遊秉高之間的神秘關係，也讓那次槍擊的真相撲朔迷離。在警隊的大升遷年，尚垶被迫卷入了警界高層權力相爭的漩渦中。

要不是還有袁偉豪、許紹雄、梁烈唯等演員，和Madam萬“作對”，讓人一度要以為這是惠英紅的“大女主戲”。作為西九龍的總警司，她做事雷厲風行，為了“上位”不擇手段。劇中，當其他警員還在辦案的時候，Madam萬就會空降搶案子，非常冷靜的說“這裡交給我們總區來handle，你們可以走了”。

這種事業型的女強人很咄咄逼人吧？可惠英紅又將這個角色詮釋得讓人心疼。她之所以癡迷權鬥，是為了查出自己兒子及丈夫的死因，並為他們報仇。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拜倒在“權力”的腳下。你以為她一直在利用秉高破案升職，卻發現秉高離開的時候，都是她在陪秉高腦退化的母親。

袁偉豪飾演的尚垶，出場就以懟天懟地懟上級的形象出現。但當他經歷腦部槍擊後，卻飽受後遺症折磨，變得暴躁易怒，甚至因為神經性膀胱功能失常，而無法返回前線查案。《鐵探》對尚垶鎖做的，更多的是折磨英雄，而非打造英雄。他讓觀眾看到了“一泡尿憋死英雄漢”的殘酷現實，不僅沒能和心上的姑娘結婚，還讓女兒因為自己患上了焦慮症。

但他的內心又是最“鐵漢柔情”的，他哄女兒的時候，永遠是兩人同時吃糖，再告訴對方自己吃的什麽味道；他讀懂了招喜悅的求救信號，不顧上級反對，破壞計劃也要救自己的同僚；在世超因為爆炸而殉職時，他不惜破壞原則和秉高接觸，要將凶手繩之以法。

招喜悅和快活谷，是一對鏡像式的“情場失意”警察搭檔。招喜悅從小就喜歡邱勵傑，甚至為了接近他而做了警察。當了他的臥底後，差一點因為身份暴露而喪命；快活谷放不下曾經的“大嫂”，卻無法給她安定的生活，只能看她成為各色大佬的女人。他們都明知不可能，還放不下那份執念，只能互相調侃對方“曾經相愛過”。

許紹雄飾演奸角簡Sir，那種賤到骨子裡的台詞真的刷新認知。在尚垶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嘲諷道“醒了也是個廢人”，提醒處長來慰問時要多說自己的好話；在程Sir和Madam萬權鬥時，他多次通過前妻Madam蘇給情報，嘲諷程Sir的殘疾挑撥他和Madam蘇的夫妻關係，並豪言“我的前妻就是你老婆，我怎麽會不幫你呢”？

用權鬥來結束權鬥

左手破案，右手權鬥。若不是《鐵探》的演繹，硬糖君可能也分不清助理處長、警司、高級督查、督查、見習督查、警員這些職務的權級差。

處長即將到任期，處理處長也將空缺，警隊的大升遷之年來到。簡sir、尹sir、Madam萬是三個最有機會成為下一任處長的人選。在權鬥中，Madam萬先讓簡sir背了鍋，退出爭奪。正要和尹sir一較高下時，內部調查科總警司程宇森的出現讓她掣肘。

Madam萬信奉“威權管理”，權力越大越好破案；程宇森手捧“警員管理條例”，任何權力都需要監督和製約。兩種價值觀的碰撞，其實正是新舊兩種刑偵劇格局的交火。舊式的警察都絕對服從上級的指令，可程宇森等人卻因為原則問題多次與Madam萬正面衝突。

在強酸案中，Madam萬希望放出假消息，刺激凶手再度作案。尚垶反對：“你不能用全港市民的安全來做賭注，上級的命令如果不合理，下屬一樣可以提出反對意見”；在西九龍的人員調動中，為了成功推進改革，程宇森“站隊”Madam萬以換取對方支持，“如果權鬥是唯一的生存方式，那就用權鬥來結束權鬥”。

權鬥中，被貶值和孤立尚屬幸運，而為了破案隱藏線索令無辜警員喪命，這樣的情節讓人觸目驚心。招喜悅隨時會死，Madam萬和簡Sir都為了“大局”按兵不動；鍾表大王的兒子被綁架，警方全力破案，普通司機的女兒始終卻無人問津。因此尚垶質問：“是不是有錢人的命是命，窮人的死活可以不管”？

遊秉高也是一個善惡難辨的人。剛開始以臥底的身份出現，為了自己黑道的兄弟大威，向聯絡人Madam萬求情；山狗集團被瓦解後，他自己私吞了一千萬的贓物，又把其中的五百萬匿名捐給了“誤傷”的尚垶；綁架案司機的女兒，對犯罪集團已無利用價值，他卻力保下來，向父親一樣照顧她。

很多時候，觀眾都分不清遊秉高是兵還是賊。《鐵探》鏡頭聚焦的臥底警察，是一群行走在鋼絲上的人。是夾雜在黑與白之間的那抹灰，黑得不徹底，白得不純粹。他們作為一種超脫警與匪之外的力量，很難正視自己的身份，只有長期遊離於無間道之中，力圖維持兩股勢力的均衡。

《鐵探》在人物設置上卻是極其豐滿，將筆觸更多落在人物的心理掙扎和人性使然上。為了名和利，人們長期以來引以為傲的核心價值逐漸被吞噬，每個人都能被身邊的人背叛與出賣。

刑偵劇譜系

90年代的TVB刑偵劇，是典型的“案本位”，即一切以破案為主線，分隔出不同的故事單元。

隨著刑偵科學的發展，生物證據和心理學研究紛至遝來。90年代末開始誕生如 《鑒證實錄》、《900重案追凶》等更加新穎的刑偵劇。雖然有了“技術助攻”，但“案本位”的地位未受動搖。

進入千禧年，“案本位”仍有《讀心神探》、《法證先鋒》、《談情說案》等優秀作品。但“警本位”後發製人，開啟了“學警劇”和“女警劇”兩大浪潮。

“學警劇”主要以年輕警員勵志奮鬥為主要內容，代表作有《學警雄心》、《學警出更》和《學警狙擊》三部曲。

“女警劇”著重刻畫女警員的成長生活。在警察這個高度危險化的職業裡，女性自然有特別之處，比較典型的當屬《陀槍師姐》四部曲與《無名天使3D》。“陀槍”是一個粵語詞，就是“佩槍警員”之意。在吸引眼球之餘，女性意識也成為港劇敘事符號中新的話語內涵。

而到了港劇式微的近十年，“警本位”開始轉向“心本位”，越來越多的拷問灰色地帶。

《使徒行者》《潛行狙擊》《雷霆掃毒》等都將視角放到臥底上，“臥底拯救港劇”的調侃由此而來。人們看完劇，更多的思考的是“體制化與反馴化”、“本善論與本惡論”的問題，而案件本身被弱化為一種敘事載體。

《鐵探》在這個譜系中的位置是承前啟後的：它既是“心本位”的扛鼎之作，又不無巧妙的融入了“女警劇”的敘事元素，Madam萬和招喜悅還分屬不同年齡段的職業女性。而和“案本位”對比，《鐵探》既有單元敘事又有一整個大案貫穿其中，結構的精巧也是當年之《刑事偵緝檔案》所不能及了。

因此，《鐵探》在TVB的刑偵劇譜系裡算老幾？硬糖君認為是前五的水準，並且其合拍劇的身份和擴展內地市場的功勞，使它具有了更多的產業意義。看劇的時候，一直擔心警察們突然坐下來吃吃喝喝聊人生，但發現舊時代的毛病在《鐵探》身上統統沒有。即便他們在吃飯，也是在談正事和推動劇情發展。

國產視頻巨頭們和TVB的合作日益緊密。騰訊更愛純港劇，求一個原汁原味，《使徒行者2》《鐵探》皆如此；優酷也信奉創作自由，《飛虎之潛行極戰》幾乎沒有干涉；愛奇藝追求同心同德，《冒險王衛斯理》《守護神》《再創世紀》都是雙方共同製作。

但無論何種方式，更關鍵的一方永遠是TVB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