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了，我真開心不起來

我是最普通的那一類高考生。

昨天，媽媽借來三本巨厚的高考報考專業指南，振振有詞：

“怎麽你們志願書還不發，趕快研究上一屆的經驗，別搞砸了。”

於是我拿著手機計算機在燈下算分，算了又算，算來算去不如意。不如意的挫敗從頭到腳籠罩下來，只好頭暈眼花地在那一堆院校裡翻找。 這無外乎是你要到哪裡去，你想成為誰的問題。除去你從哪裡來，這兩個幾乎就是未解的究極人生哲學問題。

我去翻知乎、微博，輸入“什麽專業好”，發現所有的專業都在勸退。

為什麽考前不允許有任何探索，而考完就能進化成完整形態，能夠把未來規劃得頭頭是道？

當“老王樂隊”唱出“認真讀書繼續考，穩定生活多美好”時，2020屆的高中生剛踏入校園不久。

那時我們根本預測不到3年後這場瘟疫和隨之而來的變數。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專輯很快傳遍大江南北，老王略帶東北口音的黑色幽默討人歡喜，“三年五年高普考”，我們是“三年模擬五年高考”，兩岸學子在對未來的悲觀上達成了高度共識。

我來自十八線小城鎮，來自平淡無奇的學校、平淡無奇的老師、平淡無奇的操場與食堂。

和萬千個城市化中形成而野蠻生長的學校一樣，我們遵循“衡水模式”開展辦學工作，死水無瀾。

刷題.zip。硬生生把48小時的學習內容壓縮進24小時的一天，刷大量野雞題，做大量無用功，成績提不上去，就刷更多野雞題，惡性循環。

無謂的自我感動。勵志講座落腳點是賣教輔，孝感天地的巡回演講以下跪證心誠，成功人士往往忽略了他的x長爸爸/xx家爺爺/x二代親戚等客觀條件。

雞血打了又打，不過一地雞毛。

教育產業化入侵日常。粗製濫造的校服，自詡英倫國際，不知何處土味野雞。強製做野雞教輔或野雞試卷，“衡水金卷”“鮮享題”“壓軸卷”“押題卷”，卻不屑於鑽研真題。

教學水準是硬傷。多數學校並沒有條件通過一塊“螢幕”改變學生的一生，但至少可以通過繳掉學生的“螢幕”來打擊上升的牆縫。老師對“猿題庫”“小猿搜題”嗤之以鼻，但事實卻是一線老師的教學水準難以跟上高考改革的步伐，教考分離讓他們束手無策，以“手感”“題感”搪塞顯得格外好笑。

但是，你別笑。

這就是最普通的大多數高中。

從放假開始，媽媽就不停地在耳邊說：“某某說他家小孩估分還蠻高哦。寶貝，你們一個班，他成績和你比如何？” 我幾乎想抱歉地向她剖析：我原先就不如他，我在班級裡只是末流人士。你根本不必要對我抱有期望。 然而看著她的眼睛，又覺得好殘忍。

對她，也對我。

只好說：“那又怎樣，不關我的事。”

但其實相關，且關聯深遠。

他的人生，我的人生，都得按第一路段的最終排名來做出選擇。

奧特曼都有戰力評比和排名榜，普通人怎麽會不比個先後。但作為總落於人後的普通人，很難不在排位時懷有隱痛。

胖虎有力量，能在學校裡欺負同學，耀武揚威；小夫有資本，能買得起豪車豪宅；可平凡的大雄，靠虛構的哆啦A夢實現自己懲惡揚善，拯救世界的幻想。

我們大多數人都是沒有哆啦A夢的野比大雄，拚不過小夫和胖虎。

在豆瓣，“985廢物引進計劃”引人注目，他們都來自985/211或海外名校，卻自詡“985廢物”。

39所985院校隻佔全部本科院校的3.1%，而應屆生中能進入985當“廢物”的，只有1.16%，百裡挑一。

985都說自己是廢物，那我還讀個什麽大學？

何冰在b站激情演說《後浪》，全篇在討論青年的興趣愛好，遊戲、娛樂、旅遊，高昂的設備、精致的生活、不食人間煙火的爹味演說。

我真的很羨慕。 因為我沒什麽愛好，不知道填什麽專業，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奔湧吧，後浪。然而，往何處去？

打遊戲時我們往往先選定職業，再積累技能。若不喜歡，可以廢號重練。然而人生哪裡有廢號重來的輕鬆寫意。

我最怕選擇，一個六分，怎麽丟得起。

可他們都叫我“後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