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娟院士最新研究成果能有效抑製新冠病毒？一些專家對此表示質疑

記者 | 謝欣

編輯 | 許悅

究竟什麽藥可以治療新型冠狀病毒？

短短半個月時間裡這個問題似乎已經有了許多潛在答案：從抗艾滋病藥物克力芝，到上海公共衛生臨床中心自製的抗病毒噴霧，再到引發輿論軒然大波的雙黃連口服液，與被認為最可能有希望的吉利德新藥瑞德西韋。

2月4日，又一團隊發布成果，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李蘭娟團隊，在武漢公布治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的最新研究成果。李蘭娟介紹，根據初步測試，在體外細胞實驗中顯示：

阿比多爾在10~30微摩爾濃度下，與藥物未處理的對照組比較，能有效抑製冠狀病毒達到60倍，並且顯著抑製病毒對細胞的病變效應。

達蘆那韋在300微摩爾濃度下，能顯著抑製病毒複製，與未用藥物處理組比較，抑製效率達280倍。

李蘭娟建議將以上兩種藥物列入國家衛健委《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六版）》。而李蘭娟院士團隊成員、浙江援鄂重症救治組領隊、浙大一院副院長陳作兵則介紹，這兩種藥物已經在浙江省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中使用，下一步計劃用這兩種藥物替代其他效果欠佳的藥物。

與此前的幾個“發現”相比，李蘭娟團隊似乎拿出了更多的數據。但如同和過往幾個“重大發現”一樣，僅憑目前的研究結果，從藥物研發的角度來看，公眾需要先冷靜看待。

實際上先不論具體是何種藥物，李蘭娟也清晰的表示，“能有效抑製冠狀病毒”的結論是從這一體外細胞實驗中得出的。

而根據正常的藥物研發流程來看，一個新藥大致需要經過體外實驗、動物實驗、臨床試驗（1、2、3期間）多個階段，而阿比多爾與達蘆那韋作為已國內獲批上市藥物。當前特殊情況下，後續適應症拓展也至少需要開展3期臨床試驗才能最終得出是否有效的結論。體外實驗與最終應用於人體的臨床試驗往往結果差異很大，一般新藥研發中100個早期化合物可以看到體外效果，但最終能夠順利跑完全程的寥寥無幾。

而單從目前公布的結果看，阿比多爾+達蘆那韋這一組合是否有可能脫穎而出呢？一些藥物與臨床專業人士也對此表示了自己的擔憂。

某知名藥企臨床醫學方向人士對界面新聞表示，目前看來，阿比多爾+達蘆那韋這一組合的難點在藥物機制和血藥濃度兩個方面。

新型冠狀病毒結構簡單，主要由一條單鏈RNA與蛋白質外殼組成，病毒在複製時首先通過其蛋白質外殼表面的突出抓住細胞，隨後通過細胞膜進入細胞寄宿，隨後複製出新的RNA與蛋白質，並且進行組裝成一個新的病毒。

阿比多爾是一種廣譜抗病毒藥物，治療由A、B型流感病毒等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的藥物，其藥物原理是先抑製流感病毒脂膜與宿主細胞的融合，進而阻斷病毒的複製，即令病毒無法抓住新的細胞，也就無法實現複製過程，進而自行凋亡或被免疫系統殺死；達蘆那韋則是一種HIV-1蛋白酶抑製劑，由於新的病毒在複製RNA與複製蛋白質外殼時都各自需要聚合酶進行各部分組裝，達蘆那韋則通過抑製聚合酶的產生來干擾病毒蛋白質外殼的組裝，使新的病毒RNA得不到外殼保護。

知乎認證為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遺傳學博士的“殺生丸”此前曾發文表示：新冠病毒是通過Spike蛋白識別細胞膜表明的ACE2受體和細胞膜發生融合的，而阿比多爾是通過抑製HA蛋白來抑製流感病毒脂膜與宿主細胞的融合，“使用流感病毒的HA蛋白（血凝素）抑製劑阿比多爾來阻斷新冠病毒Spike蛋白和ACE2蛋白的結合就相當於你拿自己家的鑰匙去開鄰居家的門，能夠成功的幾率極低。”

以上複雜的專業表述用大白話來說，就是新冠病毒並沒有HA蛋白，如果單純從藥物作用機制上看，阿比多爾可能會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但也有專家提出了不同觀點，一位藥學專家表示，阿比多爾作為一個成熟老藥，此前對其抗流感病毒的機制已有很深入研究，這次顯示的針對新冠病毒的體外細胞實驗數據與針對其他病毒的數據接近，如果後續有效，並不奇怪。

一位轉化醫學專家則對達蘆那韋的血藥濃度問題表示了疑慮。

根據初步測試，在體外細胞實驗中顯示達蘆那韋在300微摩爾濃度下，能顯著抑製病毒複製，與未用藥物處理組比較，抑製效率達280倍。

他表示，一般藥物的起效濃度都在1微摩爾以下。而據其初步計算，達蘆那韋在體內的血藥濃度最高就能到10微摩爾左右。這與300微摩爾的體外細胞實驗濃度差距懸殊。

單從這一個層面看，可能意味著即使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達蘆那韋想要起到體外細胞實驗中表現出的抑製效果，可能需要相當大劑量，而這有可能會超過人體耐受程度。

一位藥學專家也對達蘆那韋的濃度問題提出質疑，其提出此前的體外實驗中達蘆那韋的濃度是非常低的，在納摩爾級，而這次體外實驗居然到了300微摩爾的濃度，兩者相差了至少上千倍，這說明藥物活性很低了，一般就不會再被考慮作為候選藥物。而實際上正常情況下體外實驗用到的藥物濃度最多也就是30、50微摩爾，懷疑這次公布的數據“是不是寫錯了”。

當然，所有人也抱著美好的希望，希望最終的人體臨床試驗中，阿比多爾+達蘆那韋可以對新冠病毒起到有效的抑製。

清華大學藥學院院長丁勝則建議，由國家權威機構牽頭組建全國性診斷和治療藥物遴選專家組，從病毒特性、已有上市藥物藥理作用、中藥症候辯證施治角度對候選藥物進行潛力排序，系統組織科研部門集中開展抗病毒活性篩選以及藥效評價，加快藥物研發進程。比如阿比多爾此前就已在治療新型冠狀病毒的臨床中有使用，可以遴選治療與臨床方面的專家開展隊列研究。

同時建立傳染病直報數據跨部門協調和共享機制，例如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重點關注藥品真實世界使用數據和證據轉化應用，為後續附條件批準和特別審評程序批準治療用藥械提供基礎證據支撐；利用傳染病網絡直報系統進行患者流行病學調查和用藥方案回顧性分析，建立病例隊列，對傳染性變化趨勢、推薦診療方案用藥與非推薦診療方案用藥、中西藥聯合用藥與西醫單獨治療等進行及時深入的回顧性比較研究，建立患者隊列，深入比較分析，發現有效的治療藥物、中藥聯合治療方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