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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往 | 西方畫報裡記錄的晚清,靠譜嗎

1904年,慈禧太后七十大壽慶典時,高官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回禮,即: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的照片。在當時,這份禮物是厚重的,畢竟絕大多數清朝臣民不知道,正左右他們命運的人究竟長什麽樣。

道光皇帝怎麽也戴上了三眼花翎

其實,早在1850年,法國《畫報》上便已刊出中國的道光皇帝形象,作為當年5月25日刊登的《清朝皇帝》一文的配圖。

原圖出自廣州外銷畫師林呱之手,當時廣州有大量這樣的畫師,他們接受過西方繪畫訓練。在照相術普及前,水手們每到一個港口,會請當地畫師給自己畫一幅油畫或水彩畫,寄回家中報平安。

在當時廣州,有許多透視技法熟練、水準接近歐洲一流水準的中國畫家,可惜今人已難知他們的真名。

所謂林呱,因“官”字在廣東話中發“呱”音。在官文化盛行的當時,在姓氏後加上“官”,是一種尊稱。

林呱畫的道光皇帝很可疑,居然戴了三眼花翎,著裝也不對。以林呱的身份,不大可能見過道光皇帝本人,只能根據想象來繪畫。

對於這種高度複雜的想象,林呱本人可能不太在意。他是生意人,有客戶需要,他隨便畫畫就是。

這個據說是道光皇帝,可皇帝怎麽會戴三眼花翎呢?

在蒙事方面,當時東西方畫師們的靈魂高度統一

當時廣州的外銷畫司機們大概都是這個思路——西方人想看清朝人怎麽用刑,他們就畫活剮、剝皮之類,越血腥賣得越好,雖然他們可能也沒見過那些場面;西方人想看清朝人有多愚昧,他們就畫地獄、妖魔、惡鬼,越愚昧越好,生怕對方不產生偏見;西方人想了解中國內地的植物,因為當時法律不允許外國人進入,他們就編造各種奇特物種,讓對方以為又有什麽重大發現……

據說這是恭親王

據說這也是恭親王,可和上面那張完全不是一個人。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恭親王。

在蒙事方面,當時東西方畫師們的靈魂高度統一,從本書看,晚清重要政治人物恭親王奕訢的形象曾幾度登上法國《畫報》,可他顯然在不斷變幻相貌,這些形象的共同特點是沒有一個是對的。

然而,只要有求準確、求細節、求真實的想法,終有一天,人們會畫準確,會用畫面傳遞出真實的歷史。也許,東西方畫師在一開始時相差不多,但到後來,雙方的落差突然變得不可以道裡計。

大家都在為現實利益而繪,但有了一種機制,逼迫畫師們更負責任去畫時,便有了“影像證史”的可能。

“影像證史”究竟有什麽用

常有人說“影像證史”,但“影像證史”的意義何在?

首先,“影像證史”可以為歷史提供更多細節,畢竟影像比文字更豐富,也更直觀。

比如1873年,同治皇帝的形象兩次出現在法國《畫報》。以11月15日刊發的手繪圖為例,雖舛錯頗多,同治皇帝又位於畫面的遠端,只有寥寥幾筆,但基本形象尚算清晰,可見其一臉病容。

配發的相關報導稱:“皇帝陛下看起來機敏過人但面色疲憊,據傳言他的身體一直抱恙,這一點與他的叔叔恭親王極其相似。”

同治皇帝22歲便去世了,原因說法不一,此圖出自現場素描,為人們提供了更多的解讀可能。

再如書中描繪的清朝人諸多生活細節,如無影像記錄,我們已很難確知。

當時的天津城

廣州城流動的修補匠和剃頭匠

福州城外的城防工事

其次,通過“影像證史”,才能明白當時人觀念的邊界。

一個從沒見過手槍的人,會特別看重力量、勇氣的作用,他不知道,技術創造能分分鐘將這些重要素質歸零。

尊重個體、保持距離、小心武器之類,古人與今人對這些詞的理解會完全不同。

嚴格來說,愛情、自我、個性獨立、男女平等……這些觀念都是近代產物,只是後人從小生活在這樣的氛圍中,會不自覺地以為:愛是永恆的,古人也像現代人這樣充滿個性、古代社會也是多元化的……

環境為觀念設定了一個邊界。我們有時會奇怪:為何影像中的清代平民衣衫襤褸?其實,當時人的自我是含混的,與所處的小圈子高度融合。在小圈子中,他會特別注重體面,出了那個小圈子,自我也就消失了,也就沒有追求體面的必要。

所以,了解細節總是重要的。

同治皇帝接見外國公使,這也是清朝皇帝首次接見外國公使

清朝駐巴黎使團正在使館內聚餐

其三,通過“影像證史”,可意識到人性的偏見。

影像傳達的並非真實的細節,而是經過選擇的細節,任何圖案都是偏見的產物——只有怪異、新奇的東西,才會入畫,見慣不怪的東西總是“太沒藝術性”。

所以,每個圖案都是一個奇怪俱樂部,這些影像組合起來,對象就越來越像“他者”,而非我們的一員。

作為後人,再看這些影像時,會不自覺地產生這樣的感慨:畫中的人們竟如此落後、如此不體面等。所以,改造他們、教化他們、征服他們也就獲得了合理性。於是,畫家就成功地將自己的觀念輸入到讀者的腦海中,這可以視為一個“殖民”的過程。

人性的缺陷是共通的,但很難察覺,“影像證史”提供了見微知著的可能。

廣州的街市

清朝的商行

讀圖是最高效的閱讀法

影像證史並不容易。

人類對於影像的記憶存在較大缺陷,往往是看到一張影像後,才會意識到曾經見過,否則很難複述影像細節。如果努力複述,我們就會發現,其中會有很多有趣的差錯,而這些差錯幾乎總與偏見相關——我們的大腦在悄悄地刪除、篡改了一些內容,那麽,是什麽在決定著刪除與篡改的機制呢?我們的大腦又是如何被掌控的呢?

正因人的記憶不可靠,可以在潛移默化中被誤導,所以我們才應該不斷去閱讀。海量資訊輸入是抵消偏見的最佳途徑,一般來說,一幅影像的資訊量是文字的900倍,換言之,讀一本“影像證史”的書,相當於讀了一書架的書。可見,讀圖是最快捷、最有效、最經濟的資訊輸入方式。

歷史:《西洋鏡:法國畫報記錄的晚清1846—1885

主編:趙省偉

出版:廣東人民出版社

唐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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