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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樂漢墓和銅鼓山遺址裡的茶文化信息

交樂漢墓出土的銅礁鬥(資料圖片)

在舉足輕重的茶籽化石、分布廣泛且數量眾多的古茶樹群落之外,可以證明黔西南是世界茶源地和茶文化發祥地的證據材料,還有國家級文保部門交樂漢墓和銅鼓山遺址,所出土的部分文物,也蘊藏著諸多與茶有關的信息。

專家認定,交樂漢墓是考察漢代貴州軍事、政治、農耕、文化的重要處所。其墓室形製之大、出土文物品位之高、藝術塑造力之強,在貴州首屈一指,在全國也佔有重要地位。包括銅車馬、搖錢樹、連枝燈、撫琴俑、五銖紋陶罐等在內的22件國家一級文物,揭示了早在東漢時期,黔西南這塊中央王朝眼中的蠻夷之地,文明程度並不低,與中原地區的差距已經很小。

貴州省考古研究所原所長梁太鶴,通過解讀交樂漢墓的出土文物認為:“東漢時期漢式墓葬,從畢節……到興義、興仁,都有大量發現……說明中原文化在東漢時期,已大面積推進到貴州腹地。”

也就是說,已經納入東漢版圖的貴州,成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組成部分。來自中原地區的文化,包括政治、軍事、文化、耕作技術、生活習俗、喪葬習慣等等,都已經在貴州各地,包括邊遠偏僻的黔西南,得到普及。這其中,當然包括也許是“出口轉內銷”的喝茶。

兩漢時期,茶事已經十分興旺。陸羽的《茶經》裡“漢仙人丹邱子、黃山君;司馬文園令相如,楊執戟雄”的記載,講的就是漢朝的茶人茶事,但查閱相關資料,感覺語焉不祥。但有兩則典故,卻有力地說明了當時喝茶習慣的普及。

首先,西漢時的諫議大夫、著名辭賦家王褒,生活在公元前一世紀。他不僅熱愛喝茶,還較早將“開門七件事”之一的茶葉,寫進作品。當時,他到成都看望亡友的遺孀楊惠。楊惠的仆人便了,對女主人的熱情款待,表示不滿,王褒一怒之下,將便了買了下來,並寫下一份要求極為嚴苛的“工作守則”,這便是茶學史上的重要文獻《僮約》。其中寫道:“奴當從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晨起早掃,食了洗滌……烹茶盡具……武陽買茶……奴不聽教,當笞一百。”這一記載,說明茶葉在當時,已經成為普通人家的生活必需品,而且在當時的成都,已經有了專門的茶葉市場。

其次,據《三國志》記載,吳國君主孫皓,終日沉湎酒色,經常擺酒設宴,要群臣作陪,而且每人必須喝完七升。但有一個叫韋曜的大臣,酒量只有二升。韋曜原是孫皓父親孫和的老師,出於敬畏,孫皓對韋曜格外照顧,看他喝不下了,就悄悄換上茶,讓他“以茶代酒”。原文如下:“皓每饗宴,無不竟日,坐席無能否率已七升為限,雖不悉入口,皆澆灌取盡。曜素飲酒不過二升,初見禮異時,常為裁減,或密賜茶以當酒。”這也充分說明,喝茶飲酒,作為日常生活的重要內容,當時已經非常盛行。這也是以茶代酒典故的出處。

我省著名的茶樹育種專家劉其志,在《再論茶的起源與原產地》一文中說:“貴州是一個古老的茶區,貴州的少數民族,是較早發現茶樹和利用茶樹的民族,各民族對茶的方言,與我國唐代以前的多種茶義漢字的音韻相近似,至今仍保留著各民族較為原始的利用茶葉的工藝。”

就算世居貴州的布依族、苗族、彝族、仡佬族等民族的祖先,還沒有發現和利用茶葉,難道在漫長的歲月中,在中原和成都盆地,與貴州之間往來的官宦、商人、兵將、百姓,還有逃災躲難然後定居下來的人們,不會把喝茶這一生活習慣,帶到貴州,帶到黔西南?

如果說,這些都只是推測和猜想的話,那麽,交樂漢墓和銅鼓山遺址,出土的諸多與茶有關的文物,則足以證明,早在漢朝時期,飲茶已是生活在黔西南土地上,人們日常生活的內容之一。就如吳覺農先生所說:“可以推定,在戰國時期以前的春秋時期或更早時期,除了茶樹原產地的西南地區早已有茶外,我國的其它地區還是不可能產茶的。”

在交樂漢墓的出土文物中,有立耳銅釜一件、銅耳杯八件、銅碗一件、銅礁鬥四件、黑砂陶罐一件、銅洗一件。這些作為實用生活器具的東西,都是茶具,或者說兼有茶具的功能。

在東漢之後六七百年的唐朝,陸羽在《茶經》裡,仍然寫到烹茶的“釜”,裝水的“熟盂”,喝茶的“碗”等等。至少,到了唐朝,包括“釜”“熟盂”即洗、“碗”等,一脈相承地沿襲了下來。

我們不能否定,上述出土文物,既是茶具,又是食器。因為許多專家都承認,吃喝即食飲,作為人類吸收和攝入營養的方式,所使用的器具,在遠古時代,是通用的,即食飲同器。

比如釜,既可以用來烹茶,也可以用來燒水、煮飯、燉肉、炒乾貨;將其作為普通容器,盛裝乾糧,甚至當作花盆,也同樣可行。

現代人習慣將茶具中的洗,稱為水洗,是用來盛裝茶杯的容器,將裡面的水燒開,或者將開水倒入其中,具有清潔和消毒茶杯的功能,但事實上,無論是固體還是液體,它都可以盛裝。

耳杯既可以用來喝茶、飲水,如要用來品酒,也沒人會反對。如果幼小的孩子,要作為玩具賞玩,它也就成了玩具。

明朝以前的古人,所吃的茶,都是煮出來的,然後裝在碗裡食用。時至今日,望謨縣郊納鎮等許多地方、尤其是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人們仍然沿襲著用飯碗喝茶的習俗。唐代詩人盧仝的詩歌《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裡,便是用碗喝茶:“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打門驚周公……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有研究表明,食器和茶具分道揚鑣,各具功用,是從生產力水準達到相當高度後的東晉開始的,因為當時的文學家杜育,在最早專門歌吟茶事的《荈賦》裡,專門寫到了茶具。全賦不長,且摘錄如下:“靈山惟嶽,奇產所鍾。瞻彼卷阿,實曰夕陽。厥生荈草,彌谷被崗。承豐壤之滋潤,受甘露之霄降。月惟初秋,農功少休;結偶同旅,是采是求。水則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擇陶簡,出自東甌;酌之以匏,取式公劉。惟茲初成,沫沈華浮。煥如積雪,曄若春敷。若乃淳染真辰,色績青霜,白黃若虛。調神和內,倦解慵除。”

荈者,茶也。關於茶葉的稱謂,《茶經》裡說:“其名,一曰茶,二曰檟,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也就是說,茶有五個名字,或者五種稱呼。

黔西南老一輩作家袁欣,也主張交樂漢墓出土的釜、耳杯、碗、礁鬥、洗等文物,在相當程度上,是作為茶具存在的。他在《中國南方茶葉之路》裡說:“交樂漢墓中出土的大量茶具,證明當時南方的茶文化很發達,是生活在黔西南這片土地上的先民,飲用茶葉的實物證據。”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考古系教授吳小平,在發表於2008年第3期《考古》上的《銅礁鬥的器形演變及用途考》裡寫道:“在墓葬中,青瓷礁鬥一般和三足盆配套出現,在銅礁鬥的器底也多發現煙炱痕跡,說明礁鬥無疑應為溫煮器,但用來溫煮何物,在學術界尚無定論……結合中國飲茶習俗的發展過程,以及礁鬥分布範圍的變化來看,筆者認為礁鬥應和煮茶有關。”

帶把的銅礁鬥,形製就像現在的奶鍋,只是底部生有三足。在以柴草為燃料的時代,有足能增加穩定性,也便於加熱。直到今天,黔西南農村的許多老人,仍然保持著一種獨特的飲茶習慣,那就是將金屬的茶缸,放到火上燒熱,然後放入茶葉,炒製一會,隨著一股略帶糊味的茶香彌漫開來,再加入開水。這種沖泡茶葉的方法,在白族、彝族中比較普遍,謂之烤茶。

說實話,如果我們想要這樣泡茶,用帶把的銅礁鬥,比用金屬的茶缸,方便多了。在這個意義上,東漢時期生活在黔西南這塊土地上的古人,似乎顯得比我們更睿智,生活更講究。

著名收藏家馬未都先生說過,“我們的生存,跟容器是息息相關的。人類的每一次進步,都是容器的革命。”這些文物,可以使用在生活的多個方面,但不能否定,作為容器,它們具有茶具的功能。

位於普安縣青山鎮的銅鼓山遺址,作為國家級文保部門,年代比交樂漢墓更久遠。出土了大量戰國至西漢初年的青銅、陶、鐵、石、角、骨、玉、漆等文物,包括兵器、生產工具、生活用具、工藝品和裝飾品等。

貴州省考古隊先後於1980年和2002年秋天,對銅古山遺址進行發掘,第一次發掘,出土各類文物1070余件,第二次發掘,出土各類文物500多件,陶器殘片數以萬計。在成型的器物中,有兵器銅鉞、銅鏃、銅弩機、鐵刀、鐵劍、鐵鋌、銅鏃等,還有鑄造兵器的戈模、劍范及坩堝;有生產工具尖葉形銅钁、銅刀、銅錐、骨錐、陶紡輪、礪石、石杵、石臼、石鑿、石锛;生活用具主要為陶器,但多為殘片,通過考古專家對這些殘片的分析和複原,初步認定有釜、罐、缽、碗等;裝飾品有各種質地的鐲、環、發釵、笄、扣飾、玨、璜、管等。

如此豐富和高水準的製造技術,足以使我們相信,兩千多年前生活在銅鼓山一帶的先民,已經掌握了較為先進的生產技術,從而使他們的生活水準,達到了相當的高度,堪與中原地區媲美。

但他們是否喝茶?尚無定論。但我認為,他們已經開始喝茶,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們的祖先,較早發現和利用茶葉。理由如下:

首先,出土文物中的釜、罐、缽、碗等生活用具,如前所述,同時也是茶具,無須贅述。

其次,作為夜郎古國的臣民,從族別來看,他們既可能是布依族,也可能是苗族,還可能是彝族和仡佬族等。就算布依族、苗族、仡佬族先民,飲用茶葉究竟始於何時,無從考證,但從民間傳說來看,也不算晚;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彝族先民,早在一萬年以前,就發現並開始利用茶葉,並將其記錄在彝文典藉《物始紀略》中。我們不能排除,銅鼓山時期的先民是彝族,如是這樣,他們利用茶葉,也就順理成章。

銅鼓山所在的青山,最早的名字,叫作箐山。顧名思義,就是森林茂密、植被良好的地方,就像保存至今的普白林場,又稱普白大箐,不僅原生態植被保存完好,還生長著數以萬計的古茶樹。從地理位置來看,銅鼓山離普白林場,直線距離不到五公里。不難想見,當年那些尚未遭到破壞的原始森林裡,是包括了茶樹這個品類的。後來隨著人類活動的頻繁,尤其是近現代以來,隨著人口的增多,大量的樹木、包括野生古茶樹,被無情地砍伐,箐字上面那個竹字頭,慢慢消逝,箐山逐漸變成了青山。

當年的青山,究竟是個什麽樣子?如果難以想象的話,不妨感受一下,半個多世紀之前的普白林場曾經的原始,或許就能感知得到。

據原林場職工余祖沛介紹,1959年9月,他從普安縣城到達普白林場時,感覺仿佛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大自然億萬年形成的原生態植被,在沒有遭到人為破壞之前,那種完好如初的感覺,實在讓人懷念——數人合抱的大樹,遮天蔽日、舉目皆是,有一棵圓錐樹,直徑達七米多,冠覆超過三畝面積,將三把兩米長的窗鋸,請鐵匠連在一起,都無法鋸它,纏繞在它身上的巨藤,比水桶還粗。各種野生動物出沒,豹子、老虎、狼、野豬、岩羊、麂子、蟒蛇、狐狸、錦雞等等,應有盡有。當時的雪凌大,一到冬天,齊腰深的冰雪,將野獸困住,動彈不得;遠遠看去,如果雪地裡,有兩股熱汽冒出來,那肯定是被冰雪困住的野獸的兩隻鼻孔,只需用一根削尖的竹杆,從旁邊插下去,一頭麂子或者岩羊,就到手了,真正是甕中捉鱉。1963年正月初一那天,附近舊屋基的苗族同胞,二三十人,背著火藥槍,帶著20多條獵狗,追趕一頭五六百斤的野豬,追到鑽天坡附近一塊窪地裡時,野豬逃脫了,獵狗卻被一條巨蟒吸引。站在高處的苗胞們,眼看一陣搏鬥之後,五六條獵狗紛紛倒地,無法動彈,便吹響了哨子,剩下的獵狗們聽到指令,紛紛跑開。苗胞們一陣亂槍掃射,那條長達30余米、比水桶還粗的蟒蛇,掙扎一陣後,不幸斃命。余祖沛有些傷感地說,有一種名叫林狐的狐狸,鮮紅的皮毛,非常漂亮,可惜早已絕跡。還有深厚的腐殖土,又叫馬糞土,非常疏松,一腳踩下去,沒過膝蓋,蟒蛇經過時,會劃出一條深溝。一個人抱不下的古茶樹,隨處可見,沒有人覺得它們值錢,因為比它們值錢的東西,實在太多……

貴州大學茶學院的調查結果顯示,普白林場邊緣馬家坪那株樹齡4800年的古茶樹,在銅鼓山遺址形成時期,已經兩千多歲。除了普白林場和馬家坪,在青山鎮和鄰近的新店鎮境內,也就是銅鼓山周圍十多公里,如今仍然有很多地名,帶有茶字。如“茶花地”“茶籽地”“茶籽窪”“茶花嶺”“大茶林”等等。能說這些地名,不是從夜郎古國時期,就開始使用並延續下來的?地名是一個地方的文化記憶和歷史傳承,這些帶有“茶”字的地名,充分反映了那個地方、或那一塊土地,曾經生長過茶樹。

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長期生活在古茶樹身邊的夜郎古國先民,具備飲茶條件,又有器物佐證,說明他們應該很早就開始利用茶葉了。對此,吳覺農先生也表示認可,他在《茶經述評》裡寫道:“我國西南地區的兄弟民族,是早已知道茶的……秦漢以來,茶在由西南地區傳播於廣大漢民族居住地區時,因其味苦和發音近似於茶字,茶即被用來表達茶這種藥物和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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