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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互聯網大廠空運到印度的年輕人:把國內成功產品複製過去

作者 | 沈丹陽

編輯 | 石 燦

簡安要去印度了,她爸爸媽媽都不同意。

媽媽說:“太危險了,咱別幹了。”

爸爸說:“那個地方,不適合小女孩去。”

簡安曾在國內一家互聯網大廠工作,一次,突然接到調動通知,需要從北美產品線,調到印度產品線。與她一同接到通知的還有數十個人。

這種調動應產品線崗位需求而定,全公司都在可調配範圍內。它類似於戰爭時期,上級將領根據戰線需求,統一調配兵力,快速投入戰爭。簡安的直屬上級給他們下達了類似的命令:出差印度,快速融入印度團隊,跟印度人打成一片。

在印度設立分部,大規模招攬當地人才,研發團隊在中國,一線運營團隊在海外,以最短時間搶佔印度市場份額。這成了國內互聯網大廠的主要目標和策略之一。

2017年,國內眾多公司乘著一輪政策紅利,加速布局東南亞等發展中國家。一年後,印度成為它們出海的主戰場。2019年,它們剛剛完成初期的探索和經驗積累。

劉若就是在2019年初前往印度的,她是簡安的同事。去之前,她在公司嘮叨,“印度很可怕啊,社會新聞經常報導,那裡頻繁發生性侵案,男權盛行,連國際女遊客也慘遭毒手。”

她的言辭中帶著恐懼、焦慮、疑惑,甚至偏見。但這不怪她,她對印度的了解也僅限於媒介渠道提供的各種碎片信息。

落地印度

公司安排了人員出差時間表,很快,簡安、劉若和幾位女同事收到了從北京出差到印度新德里的指令。

公司代辦簽證的效率很高,資料提交上去不過3個工作日,簡安就拿到了嶄新的簽證文件。從公司合作夥伴那裡預定機票、酒店更快,十幾分鐘就能搞定。

還沒反應過來,她們就踏上了飛往印度新德里市的班機。這時離她們接到指令才過去四天,13個小時後,她們便會擺脫北京寒冷的氣象。

走出機艙的一瞬間,熱浪撲面而來,簡安感覺走進了汗蒸房,五官對外界的感知變得遲鈍。前往航站樓提取行李的路上,機場廣播放著寶萊塢風格的歡快舞曲,通道兩側牆壁上貼著叫不出名字的印度明星的廣告,來來往往的印度人穿著顏色明豔的紗麗。

簡安和幾個同事都是第一次來印度,她們帶著好奇心不斷觀察著這個新鮮的世界。

走出機場的那刻,眼前的世界又變了模樣。計程車拉客區極為混亂,各種“派系”的私家車、計程車、黑車,擁擠地停在一起,一群當地人穿梭在旅客中間,用口音濃重的英語試圖拉客。

簡安一行人擔心自身安全,不敢隨意跟印度人走,試圖用Uber打個車。地圖顯示附近的交通非常擁堵,叫到的車遲遲無法到達。

兜兜轉轉,她們找到了一個很不起眼的Ticket Office(票務室),並成功叫到了一輛很小的計程車。

簡安拉著行李箱和同事們一起走向計程車,沒成想半路突然竄出一名個子矮小、皮膚偏黑的印度男人,過來要幫簡安拿箱子,大有不容拒絕的架勢,可這名男子卻在朝著另一個方向前進。

情急之下,簡安大聲呼喊叫來了計程車司機,司機與男子用印地語短暫交涉後,拿回行李箱。隨後,司機跟簡安解釋,那名男子也是在拉客,這是他們慣用的方式。

這把簡安嚇得不輕。

機場到新德里市中心有一段距離,她們擠在狹小的計程車中顛簸了近一個小時,終於在印度時間凌晨1點抵達酒店,此時是台灣時間23點。

公司對出差印度的員工很大方,不僅差旅補貼可觀,住的也是新德里市內五星級酒店。

但是,令她們慌亂的事情很快出現了。

第二天剛醒來,簡安發現,公司海外公關部給出差印度的所有人發了緊急通知:印巴衝突升級,請所有出差的同事保持聯繫,並注意自己的安全。

據參考消息報導,印度和巴基斯坦在克什米爾地區衝突升級,雙方在2019年2月27日發生激烈空戰。那段時間,有經驗的老同事囑咐簡安一行人,出門在外如有人問起,適當隱藏自己的身份。

這個南亞次大陸上的陌生國度,需要簡安適應的還有很多。

公司到印度出差的所有人基本都住在同一家酒店,這樣方便一起結伴通勤。衝突發生當天,簡安與同事們在酒店大堂集合準備出發,她意外地發現女同事們的穿著打扮驚人一致:頭戴鴨舌帽、臉上掛著口罩、身穿男性化的大T恤和牛仔褲、清一色素顏。這與簡安印象中的北京靚麗都市白領反差很大。

她也是其中一員。

這時她突然意識到,這群被互聯網大廠派遣到印度出差的人群中,竟有70%都是女性。

這些姑娘大多出生在1990年—1997年間,擁有歐洲、美國、澳洲留學經歷;入職大廠初期,都服務於英、美、德、法、意等出海產品;在印度出海產品潛力爆發、一躍升為公司國際化高優市場之際被轉崗,成為實現公司最新藍圖的一線海外運營人員。

他們經常要在新德里和北京之間往返,過著常人難以理解的“雙城生活”,不能在下班之後隨意外出,也無法吃自己喜歡的食物、見想見的人。

印度分公司設立在新德里的CBD園區。這裡聚集著包括畢馬威、德勤、普華永道 、德意志銀行等眾多國際公司的印度分部。摩天大廈林立,現代化設施完備,與眾多國際一線城市並無區別。

但這樣的景象,也僅出現在CBD園區。

下班之後,簡安和同事們一起坐車回酒店。一路上,窗外的景象變化如同穿梭時空,從摩登都市到城鄉小鎮,再到目之所及的荒涼,很多印度人衣衫襤褸地住在街道邊簡易搭建起來的帳篷中。

如此變化,不過20分鐘車程。

大多海外印度運營員過著“酒店——公司”兩點一線的生活,下班後,彼此的陪伴和閑聊,算是為數不多的消遣方式。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如簡安這樣,在印度活得戰戰兢兢。也有人在這片熱情而奔放的土地上,感受到了愛和希望。

活成印度人

“我一直信奉一句話:只有眼皮貼近地面,才能看見草根。”陳宇是實踐派,不喜歡坐辦公室。

他是江西人,先後進入科技巨頭傳音和金立。2015年研究生畢業,開始去非洲做市場調研,西非的尼日利亞、東貝利、肯亞,北非的摩洛哥、埃及,都有他的足跡。期間,他還輾轉去了中東地區和南美洲地區。

走過20多個國家後,2016年,他將目光放到印度。

“印度是一個超級性價比市場,我在2015年底就很關注它,2016年開始常駐當地。不過,那時候沒考慮到印度之後出現的互聯網出海熱,更多是我自己對跨文化事物的興趣。”在印度待了近四年,陳宇頻繁地行走在印度的城市與鄉間。

他是時代的見證者,目睹了近年來發生在印度翻天覆地的變化。

2016年11月8日,印度總理莫迪向全國宣布了廢鈔令,舉國轟動。按照財政部的指示,11月11日至12月30日期間,銀行可以收存被廢除的貨幣,時令一過,紙鈔就會變成廢紙。

印度全國各地的銀行門口排起長隊,陳宇下班時間不算早,但每日經過銀行門口時,仍會覺得震撼。

大部分人都遇到過銀行新鈔供應不足,開業沒多久即關門的情況,部分沒能兌換新鈔的人在銀行門口鬧事、打砸銀行,一片混亂。

那段時間,有一個趨勢很明顯。由於現金供應不足,Paytm一下就起來了!

Paytm相當於印度的支付寶。陳宇說,這意味著印度的移動支付時代隨即到來,“大家都在用Paytm,我們也在用。”

廢鈔後,Paytm抓住商機,積極尋找合作夥伴,簡化支付過程,派出多達1萬名培訓師奔赴到印度小商店,教店主使用Paytm,推動移動支付落地。

廢鈔令過去僅半年,Paytm在印度便斬獲了2.25億移動錢包用戶,全國境內約有500萬商家支持Paytm付款。其首席財務長Madhur Deora宣稱,Paytm的競爭對手從來都不是信用卡,而是現金。

這一大事件背後,有中國互聯網大廠的身影。

早在2015年9月,阿里巴巴及旗下螞蟻金服就戰略性投資了Paytm。據虎嗅報導,阿里與螞蟻金服持有Paytm股份總額高達40%。

那之後,中國互聯網大廠陸續從幕後走到台前,Tik Tok、Helo、Bigo Live、VMate等眾多出海產品開始湧向印度市場,陳宇也從移動硬體設備公司奔向了互聯網大廠。

他的足跡也深入到了印度的下沉市場。

陳宇去過印度偏遠地區,那裡生存條件比較艱苦。他說,住過最好的酒店,毛巾是黑的,蟑螂遍地跑;在哈比爾邦的首府巴特南,很難打到車,代步只能通過街邊的三輪車,與8、9個印度人擠在一起,開車的師傅看見他會咧嘴一笑,說一句 “Welcome to India”。

常人難以忍受的艱苦環境,陳宇並非感受不到,只不過,他有自己的一套“適應辦法”。

很多出差到印度的同事抱怨當地的食物無法下咽,陳宇把他的“饑餓療法”介紹給了同事。

“我會讓我自己保持饑餓感。比如本該中午1點吃飯,我會拖到3點。足夠餓的時候,吃什麽都很香。”

對於在多國歷練過的陳宇來說,印度像個遊樂園,他活得很肆意,把自己沉浸到印度肌理中。四年裡,他跟印度老鐵一起玩耍,吃路邊攤兒,跟當地人一起去鄉間,在水塘子游泳。

“可能我個人體質比較好,沒有那麽多的問題。在印度,也沒有在非洲染上瘧疾的風險。”陳宇說,他走過世界那麽多地方,印度是他覺得包容度很高、人民淳樸善良的國度。

在那裡的日子,圓了他小時候仗劍走天涯的武俠夢想。

無論是簡安等人在印度的萬般不適應,還是陳宇在當地的如魚得水、肆意暢快,他們都還有工作要做,要與印度運營團隊合作配合,實現出海產品的真正本地化。

衝突與矛盾

又到交周報的日子了,簡安一打開同項目組印度同事的周報文檔,一片空白,什麽內容也沒有。

簡安不知道對方的文檔為什麽會一片空白。她沒有直接質問原因,而是在群裡提醒對方,盡快交周報。

寫周報需要從產品後台調數據,對方私信簡安,讓她教教自己,在後台查詢數據的流程和方法。其實,簡安此前已經教過對方很多遍,

劉若也遇到了類似的情況。

“我真的非常不理解!這些印度同事是真的學不會,還是故意在跟我們對著乾?”劉若說,除了手把手教同事,她還寫了非常詳細的圖文說明,但他們還是會重複詢問相同的問題。

自接觸印度市場以來,公司幾乎每天都有從北京輪值出差到印度的中國員工,他們需要在現場指導、配合印方工作,北京總部也會通過視頻通話,與印度團隊保持信息同步,但雙方的配合度與工作效率差強人意。

這一點,與印度同事私下關係還不錯的子昂也有體會。

子昂擅長社交,剛轉到印度市場時,他一度覺得自己英語不是很好,加上印度英語口音比較重,聽懂很費勁。但通過與印度同事下班後的小聚和聊天,他很快克服了溝通障礙,還順帶著打入了印度團隊內部。

原來,他們負責的那款出海產品是在印度突然火起來的,超出公司的預期,公司還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但依舊決定快速投入人力物力,拓展當地市場。子昂、劉若、簡安他們這批人,是公司在短時間內召集起來的“應急性部隊”。

印度本土的員工,也是“應急性部隊”。他們大多以突然轉身的方式,從當地各大media house (可理解為傳統媒體)轉到中國互聯網大廠的印度分部。

此前,他們的工作狀態節奏慢、偏保守;如今,節奏快、強度高,一切與科技前沿看齊,其中落差很大。

他們就像2016年前後中國傳統媒體人,轉型初入互聯網時,迷茫,壓力大,無所適從,需要在極短時間裡,適應一套全新的法則和玩兒法。光轉身不行,思維和方法論也要轉。

印度同事的這種落差無法通過短期培訓來補齊。中國職場中對於Word、Excel、PPT等基本辦公軟體的使用已屬於大眾技能,但在印度還沒有得到普及,建立在這些基礎技能上的培訓也變得百無一用。

出海產品本土化的工作,在中印團隊的拉鋸戰中持續著。

北京團隊想盡辦法拆解工作內容,在最大程度上,讓它們變得易於理解、便於操作;同時,也在不斷完善對印度團隊工作的考核與監督機制。

這個過程中,印度團隊並非處於停滯狀態,他們也試圖跟上北京團隊的思維。

“不得不說,工作量在不斷增加,我們在逼著他們進步。因為一個處於成長期的產品,平台大了之後,自然會有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向外生長,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子昂說。

產品在成長,印度團隊的工作量也在增加,不斷有印度同事向子昂抱怨工作壓力很大,但他也沒辦法去解決這種情況。

不論是中方團隊,還是印方團隊,他們都處於一個陣痛期裡。

對於中方團隊來說,需要適應的不只是環境,還有一線運營工作催促的極速成長與裂變。

公司有很多國家(地區)的產品線,不同產品線,分有不同組別。子昂初到印度組時,隱約感覺到,帶他的小組長好像在“培養接班人”,需要他在極短時間內摸清組內的一切工作,並著手開始交接。

子昂走馬上任後的第一個項目,是把IPL(印度板球超級聯賽)的相關內容,運營到他所服務的海外產品上。板球起源於英格蘭,雖然被譽為“貴族運動”,卻並未在歐美國家流行。由英國帶入印度後,在當地盛行開來,成為印度人最關注的體育賽事。

IPL也是所有印度內容產品,爭相佔領的體育賽事資源。

與其他小組負責的內容不太一樣,板球賽事運營涉及版權,整個產品線都處於快速增長階段,並沒有專門負責體育版權的人,對外溝通的相關事宜便落在子昂身上。

“那段時間真的就是在苦撐,每天都是台灣時間起床,印度時間睡覺,持續了大概四個月。”他說,“我不僅要負責對外的版權,還要負責整組對內的運營工作,需要跟各方確認站內線上的體育活動展位資源。”

子昂對板球並不了解,只能求助於印度團隊,借用他們的專業知識推進IPL項目,了解什麽樣的板球內容才是好內容,但他們對板球的了解也不深,對項目的幫助十分有限。

向外求助無效,子昂開始自主探索。

他發現,雖然他服務的那款出海產品使用印地語,但是判斷站內內容優劣,創作者質量高低,並不需要完全依賴語言,只要有一套內容規則就行。

“事情其實很簡單,A發了一句話,B發了一串話,C不僅發了文字,還發自拍,並主動參與話題討論,D就更厲害了,他已經不是簡單地剪輯球星視頻了,還親自在球場上打板球並拍下來,上傳到我們的話題討論中。” 這一方法有個特點,誰發的內容多,形式廣,誰就有可能是優質創作者。

這是他靠數據摸索出來的運營經驗。

中方海外運營在用一種接近“野蠻生長”的方式,實現自我驅動和變革。他們不斷在南亞次大陸上深耕,探索當地的文化與用戶習慣。

中國互聯網大廠出海印度的不僅是產品本身,還有承載著大廠基因的工作機制、身上帶有鮮明互聯網行業特徵的一線從業人員。在大廠的工作經歷,讓他們全副武裝去到海外,以同樣的理念從零開始,打造“印度大廠員工”養成計劃。

但拉扯著一起向前,也許是中印團隊現階段逃不掉的宿命。

上遊或下沉

“我覺得自己在下沉。” 簡安的一個同事對她說。

在一線運營的崗位做久了,很多人會有喘不過氣的感覺,像是一直在海裡潛水,除了平移,只有上遊和下沉兩個選擇。每個人都害怕下沉,可“下沉”卻是如今整個互聯網行業的主題。

巨頭們早已將國內一二線城市的市場份額瓜分殆盡,開始穿越下沉市場,“拚多多紅包”、“淘寶蓋樓”、“春節期間集生肖卡片”,花樣繁多的線上活動為互聯網大廠繳獲了眾多三四線城市用戶。

當國內下沉地區被一舉拿下之後,互聯網大廠開始眺望“國際市場”這片更廣闊的區域。從地緣、歷史與文化的相近性來看,南亞次大陸和東南亞都是最好的選擇。

“Sink or Swim (上遊還是下沉)早已不是互聯網公司糾結的選擇,這些市值預估幾百億的大廠只會覺得sinking(下沉)的速度不夠快,必須dive into the deep(沉到海底)。” 簡安的同事曾這樣形容過互聯網大廠穿越下沉市場的狀態。

南亞次大陸、南美洲、東南亞......只要互聯網尚未被充分開發的世界地區,都被稱為“藍海”。這些地方,蘊藏著巨大的經濟利益。

在藍海中,互聯網公司不斷把國內成功的產品複製過去,本地化之後,再次在異國他鄉爆火。

那些被互聯網大廠空運到“藍海”的人,還有上遊的機會和力氣嗎?

“一直都有離開的打算,也一直在為離開做準備。”包括簡安在內,很多印度市場海外運營都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一個海外團隊的老員工,在一段時間裡格外用心帶新人,一定程度上,他可能想走了。

不過,子昂並沒有下沉的感覺,他認為這份工作讓他在金錢與精神兩方面,都得到了正向收益。

長期出差印度,能獲得不菲的差旅補助,加上工資,可以“傲視”大多數同齡人。而在印度當地工作久了之後,反而成了激勵他向上遊的動力。

只是,這樣的狀態究竟可以持續多久呢?

主戰場的熱度總有一天會褪去,印度市場的互聯網大局,也會在大廠的廝殺中趨於穩定。而那個時候,這些一線海外運營又該何去何從?

很多印度海外市場的人已經有這種職業危機感了。

有三種可能擺在他們面前:第一,在印度市場做出些成績來,變成可以主導產品項目的人;第二,隨著大廠的人員變動,消失在出海行業;第三,跟著大廠的腳步繼續向前,去開辟更廣闊的市場,比如非洲。

“整個出海行業,其實就像一場遊擊戰。說得好聽點,我們是風口浪尖的弄潮兒。可事實上,我們也是犧牲者。”子昂用兩個詞定義了他的身份。

即便收入還不錯,但他不知道自己還可以犧牲多久。目前在行業內看到的現實,足以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當下的職業,是有繼續下沉的勇氣,還是及時止損?

目前,支撐著子昂停留在出海行業的動力之一,是一直以來都很支持、理解他的直屬上級。這位前輩已在出海行業摸爬滾打了5年多,是大家眼中“注定要一輩子做出海”的人。他也是個已成家的中年人,離開行業的成本會很大。

“可我覺得,報答他最好的方式,也許是不要成為他。”說出這句話,子昂帶著失落與無奈。

對這群潛水者來說,上遊的代價同樣很大。

海外運營想做國內市場,很難被認可。行業內普遍認為國際市場與國內市場有著天然的屏障,在海外市場中所積累的互聯網經驗,並不能順利地嫁接到國內產品上。即便簡歷上寫了 “曾做過億級DAU印度產品”,在國內也不算什麽。

很多從大廠海外產品線離職的人,都有這種認知,甚至被總結成了“行情”。

上遊還是下沉?逐漸變成了一種集體焦慮。

不過,這種焦慮,在一群更“豁得出去”的人們身上並不存在。

經過初期“單打獨鬥式”的拓展,陳宇在印度的團隊逐漸壯大起來,有中國人,也有印度人。他們不斷地用雙腳丈量著印度的每一寸土地,每到一個地方,都去加深對當地人的了解,去學校、集市、寺廟觀察,豐富自己對印度的認知。

有人就不一樣了。

簡安沒讓這種焦慮陪伴她太久,果斷選擇離職。在辭職後的四個月,她投遞了92個互聯網行業的職位,投向國內產品崗位的履歷全都石沉大海,約她面試的都是出海運營崗位,最終拿到offer的都是印度市場。簡安突然醒悟,自己在這個行業的下一站可能還是印度。

她太迷茫了,家人幫她去算了個命。算命先生預測,如果簡安堅持下去,未來一定會在業界變得“小有名氣”。

簡安覺得這個預測很可笑,她想到了前同事曾說過的一句話:“我們很像透明箱子中那些不斷滾動的雙色球,滾來滾去,也不一定輪到我。”

(編輯趙思強對本文亦有幫助,文中人物名字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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