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機構 四十人論壇
作者：CF40研究部
為應對疫情對全球經濟的衝擊，3月26日，20國集團（G20）召開視頻會議表示，將“不惜一切代價”、“使用現有一切政策工具”，並通過各國措施向全球經濟注入5兆美元。這5兆美元，目前只是針對性的財政政策、經濟措施和擔保計劃的一部分，G20還承諾提供大規模的財政支持。
上一次以5兆美元刺激政策挽救經濟，發生在2009年倫敦G20峰會上，當時的背景是為應對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
在全球各國聯手行動之前，美國、歐盟、日本等發達國家紛紛降低利率，並通過大規模的財政刺激政策來向市場“撒錢”。美聯儲更是緊急救市再放大招，啟動“無限量QE”計劃。
隨著政策紅包的相繼到來，各國股市紛紛上漲。美股更是暴力拉漲，3月24、25、26日，三個交易日，道數竟然暴拉近4000點，僅24日一天道指大漲逾2100點，創下1933年來最大單日漲幅，三天累計上漲21.3%，走出熊市。
刺激政策頒布背後的邏輯是什麽？政策在多大程度上能發揮效果？中國的疫情應對措施又有哪些改善空間？
為什麽美聯儲火力全開，“變成商業銀行”？
3月23日，美聯儲緊急救市再放大招，啟動了開放式資產購買計劃，也就是無限量QE。此舉也引發一波激烈爭論，支持美聯儲的一派稱“戰機不可延誤”，反對美聯儲的一派則認為“政策需要邊界”。
而在此前，美聯儲已經通過兩次降息就把利率降至0，之後更是通過大規模購買債券、設立貨幣市場共同基金流動性便利（MMLF），加大對家庭和企業的信用支持、與9國央行合作建立美元互換機制，以緩解全球美元供應的行動。
美聯儲采取的一系列超預期的措施，市場人士認為，美聯儲“火力全開”，“彈藥已經打盡”。3月26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罕見地接受“NBC Today”節目的採訪，他表示，美聯儲政策仍有空間，彈藥還沒有用盡。
對於本次危機，他認為雖然經濟可能陷入衰退，但當前的情況並非典型的經濟下行，而且美聯儲準備好進入任何缺乏流動性的領域。
事實上，疫情首先衝擊的是需求，需求出現斷崖式下跌後，企業現金流就會面臨斷裂風險。“面對這一潛在的現金流斷裂風險，企業需要大量儲備美元現金，這導致其他各類資產均被拋售。由於美聯儲無法即時向市場供應如此巨量的現金，美元流動性短缺壓力在各個市場都顯現出來。”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成員、安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高善文說，他是在3月22日召開的主題為“疫情衝擊背景下全球政策協調和中美經貿合作：可能性和選擇”的CF40內部研討會上說的。他還推測，不少美國企業會在4-5月份面臨流動性斷裂的壓力，對於很多高杠杆的企業以及很多中低收入者而言，壓力尤其沉重。
為了緩解這部分人的壓力，鮑威爾解釋稱，聯儲最近采取的措施將有助於向需要資金的企業提供資金，一旦疫情得到控制，這些措施將特別有用。同時，他尤其強調了美國經濟基本面沒有問題。
3月26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罕見地接受“NBC Today”節目採訪。圖/資料圖 JUSTIN SULLIVAN/GETTY IMAGES
對於美聯儲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金融與發展研究中心何曉貝分析，本輪危機很特殊。這是天災，沒有道德風險，所有企業都值得被拯救。在金融系統融資功能喪失的時候，央行作為最後貸款人，越過金融機構提供流動性。
目前美聯儲的工具主要還是在確保金融風險不傳染到系統重要性機構（銀行），不要讓經濟衰退引發金融危機。但是否會爆發金融危機仍需觀察，因為過去幾年歐元區和英國的銀行壓力測試都沒有考慮到這麽嚴重的衰退，他們的銀行是否會出問題還有很大不確定性。美國的銀行壓力測試比較嚴格，考慮到GDP收縮8%的情況，測試結果顯示在這種情況下美國的銀行體系仍然比較穩健。
她還指出，值得注意的是，因為本輪疫情衝擊的特殊性，美聯儲一再突破邊界、承擔更多市場風險，不代表這是以後金融危機的常規操作，畢竟道德風險和維護市場紀律是常態情況下的重要的考量。
應對疫情衝擊，美聯儲雖然表示還有政策空間，但一個問題是，“包括美聯儲在內的中央銀行，無法再使用傳統政策工具為經濟提供更多支持。正如已經看到的，他們有其他工具，但是無法繼續降低政策利率。” PIIE非常駐高級研究員David Wilcox在接受CF40研究部訪談時說。
不過，根據美聯儲前主席耶倫在花旗電話會議上所說，利率也有可能下滑至負區間。
為緩解經濟下滑帶來的衝擊，David Wilcox認為，所有政策制定者，特別是財政政策制定者，都需要采取更為積極的措施，為經濟提供充足有力的支持。
他還指出，另一個需要考慮的因素是，金融監管機構需要防範金融機構和投資者做出的可能危害金融穩定的行為。
截至3月26日，根據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統計，美國新冠病毒肺炎確診病例已經超過82000例，確診人數居全球首位。圖/路透社
為什麽發達國家紛紛
採用財政紅包的形式“撒錢”？
事實上，從最近各國政府采取的措施來看，財政政策在疫情應對中被賦予了更高的期望。
“政府可能被迫選擇把流動性缺口包起來，這需要動用的財政資源相當龐大，也許與一次中等規模的戰爭動員差不多。”高善文說。
規模究竟有多大？此次G20會議上，首先要拿出來的方案規模是5兆美元。但這可能還不夠。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在會前致G20領導人的信中提到，各國頒布的大規模經濟刺激計劃，“需要注入佔全球GDP百分比達兩位數（超過10%）的資源進行刺激。”
如果按照2019年全球90兆美元的GDP規模計算，每個國家的刺激規模要達到9兆美元。這對於一些發展中國家尤其是貧窮國家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
目前，美國原計劃1萬美元的刺激計劃已經擴大至2兆。該計劃將為大量個人和企業提供急需的財務援助，該刺激計劃還包括兩個重要內容：向一億多納稅人發放現金、臨時增加失業保險。“這些措施都是未來發展的重要舉措。但是，現在情況變化很快。在未來的幾天和幾周內，決策者需要考慮是否要采取更多措施。”David Wilcox說。
其實，除美國之外，歐元區的德國和西班牙也針對肺炎疫情確定推出財政刺激手段。其中德國財政刺激規模達5，500億歐元，主要措施包括給受肺炎疫情衝擊企業提供貸款，其中政府擔保貸款80%份額；延遲企業稅付款時間以增加企業流動性。西班牙方面，政府則推出一系列規模達182億歐元的財政措施，包括140億歐元用於緩解中小企業現金流動性的問題，延期企業交稅六個月，並給予利率優惠；提撥4億針對旅遊相關公司提供借貸需求。英國方面，政府宣布將擔保8成勞工薪資至少3個月，以減輕商業活動停歇對就業市場的衝擊。日本政府也推出巨額財政刺激措施，擬通過發放先進、削減固定資產稅在內的各種對策，幫助困難家庭、企業。
為什麽發達國家紛紛採用財政紅包的形式“撒錢”？何曉貝指出，因為這是最大程度上保證管制解除後經濟能恢復常態的做法。復工複產後企業不會迅速恢復常態，即便能生存下來也損失了大塊利潤，未來一段時間企業需要縮衣節食、降低投資，而收入降低的居民會減少消費，這是疫情衝擊會形成的持續影響。
她分析，假設疫情持續期間造成10%的GDP損失，經濟政策無法彌補這10%的GDP損失，但政策可以盡量避免疫情過後的需求萎縮。理論上的最優做法是政府舉債，將這10%的GDP完全補償給所有受損失的個體，保證經濟活動解凍後企業和個人都可以維持原有水準的投資和消費。
但在實踐中政府無法精準識別和計算每個企業和個人的受損程度，所以採用向所有家庭或企業統一標準。考慮到本輪經濟衰退的嚴重性，美國歐洲政府頒布都頒布史上最強財政刺激政策（佔GDP 將近10%）就很合理了。她認為，如果不是各國對政府債務的擔憂，財政刺激政策還可以更高。
為什麽我國的政策應對還不夠？
目前，我國疫情有所好轉，企業復工也在有序加速。與國外央行不同，我國在貨幣政策方面並未大幅降低利率，主要采取為受疫情影響較大的企業提供貸款支持等措施，財政政策方面，主要采取安排疫情防控專門資金、緩繳企業相關稅費或降低稅費等措施，為托底經濟，各地地方債規模也大幅增加。
但是我國的政策應對措施仍不夠，當前經濟學界對一季度經濟數據擔憂較大，前幾日，CF40研究部主任徐奇淵、青年研究員戴雨汐、鍾益撰文分析，目前來看，在政策合理發力、後三季度經濟增速達到2019年同期增長水準的情形下，全年經濟增速可望達到3%-3.5%區間。
3月2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指出，積極的財政政策要更加積極有為，穩健的貨幣政策要更加靈活適度，適當提高財政赤字率，發行特別國債，增加地方政府專項債券規模，引導貸款市場利率下行，保持流動性合理充裕。要落實好各項減稅降費政策，加快地方政府專項債發行和使用，加緊做好重點項目前期準備和建設工作。
何曉貝分析，我國應對疫情的貨幣政策強調讓銀行讓利、向小微企業提供優惠貸款。但這還不夠。一方面，銀行未來會承擔更多壞账，動力不足；另一方面，小微企業即便能獲得貸款生存下來，也會由於利潤的損失和更高的債務負擔在未來一段時間減少投資。面對疫情這種外部衝擊，完全由銀行和企業來承擔損失是不合理的，更多的債務負擔還會擠壓投資的空間。
她指出，既然不需要考慮道德風險，中央政府應該承擔起舉債的責任，給企業提供轉移支付。這相當於讓當下GDP損失由所有納稅人在未來很長的時期來平均分擔，而不是全部由現在的小微企業來承擔。考慮到中央財政傳統上比較謹慎，設計一個規模較小、但更精準補貼的財政刺激方案就非常必要了。
何曉貝分析，政府可能認為，疫情結束後民間投資下滑可以由基建投資來補。雖然這對於提振短期GDP增長很有效，但“投資”的本質是為了未來的“消費”，回報率太低的投資沒有辦法轉換成長期的經濟增長。與其讓地方政府繼續舉債來進行回報率太低的投資，不如中央政府舉債、把資金補貼給生產率更高的企業部門、恢復這些企業的投資能力。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是一家非官方、非營利性的專業智庫，定位為“平台+實體”新型智庫，專注於經濟金融領域的政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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