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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一線心理谘詢師:有人因恐慌每半小時測一次體溫

【版權聲明】本文由企鵝號作者北青深一度創作,在深圳市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下屬平台獨家發布,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記者/郭慧敏

編輯/石愛華 宋建華

截至2月5日上午,全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確診人數已達23696例,死亡491例,治愈859例。

1月23日,武漢關閉離漢通道後,一條24小時心理谘詢熱線開通。杜洺君當天接到湖北心理谘詢師協會會長電話邀請,成為首批提供谘詢服務的心理醫師之一。

熱線開通以來,有510人主動尋求心理乾預,其中一些缺少醫療資源的人打來電話,希望得到就醫幫助,一些出現輕微症狀的人變得敏感多疑:門把手,電梯按鍵,地鐵車廂,好像到處都有“敵人”,有人打一個噴嚏就立刻陷入“我是不是感染了”的擔憂中,有人每半個小時就要測量一次體溫……

深一度對話湖北一線心理谘詢師杜洺君,他對人們如何調節情緒給出建議。

“恐慌是會傳染的,恐慌本身更容易打倒人”,杜洺君說,疫情期間,出現緊張、焦慮、害怕是正常的表現,有力的社會保障可以減少不安情緒,“你也可以嘗試舉起右手,化掌為刀,用力往下砍,暗示自己負面情緒到此結束。”

熱線實行兩級心理乾預

深一度:心理谘詢項目是如何開展的?是哪些人在提供心理服務?

杜洺君:就像疫情一樣,從零開始。我們向協會和社會同時發出召集令,收到了來全國各地以及海外共900多位心理醫生的響應,目前,項目由202名經過嚴格篩選的心理谘詢師組成。

我們對報名者進行了審核,入選心理谘詢師必須持證上崗,年齡在40歲以上,有200小時以上面對面谘詢經驗,谘詢完成後,谘詢師需要撰寫心理乾預報告。

每晚,我們都會請專業醫生,針對新型冠狀病毒的醫療常識和政策進行培訓。

深一度:心理乾預具體流程是怎樣的?

杜洺君:我們的熱線實行兩級工作製,首先要對來電的谘詢對象進行一級乾預,由資深的心理谘詢師在前端做接線員,進行五至十分鐘的情緒疏導,如果谘詢師發現對方不止有情緒問題,還可能存在累積的心理問題,那麽就由分發組對來電進行分發和轉接,這就進入了二級乾預的流程,由另一位谘詢師對其進行半小時左右的疏導,或者時間會更長。

每半個小時測一次體溫

深一度:來谘詢的,是哪類人群?

杜洺君:來谘詢的人分兩大類。一是尋求就醫幫助的人,他們常會說:“打不通其他電話只能打你們這個。”碰到這種情況我們一般會轉接110、120或者來電所在區域的相關負責機構,通過熱線幫他們實現和政府的對接。

另一類是心理上有困惑的人,他們身體上通常會有一點症狀,比如感冒、發燒或者咳嗽。這時候他們會比以往更緊張,來電話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純粹的心理問題,我們稱之為“求證”,一旦確認自己只是心理作用,就會接著尋求方法改善,我們稱之為“求法”。

深一度:能舉個例子嗎?

杜洺君:之前有個人打來電話,說他經常量體溫,每隔半小時或者一小時就要量一次,精神高度緊張。

我們判斷這種恐慌是因為他用單一的體溫指標,來覆蓋自己的判斷。他會不斷問:“我體溫37.5度,是不是感染了新冠病毒?”我當時給他普及了一些心理健康知識,告訴他所有人在這個情況下,都會出現類似的過度緊張和焦慮,需要冷靜,不要用單一的指標來嚇自己。

深一度:來電人群的地域分布是怎樣的?

杜洺君:我們有三分之一的電話來自湖北之外的地方。他們當地還沒有心理谘詢熱線,他們中的很多人沒有過武漢接觸史,就是純粹的恐慌,他們的緊張反映了社會普遍存在的心理狀態。

曾經有一個媽媽打電話過來,她看到新聞裡一個九個月的孩子感染新型冠狀病毒,她很害怕,擔心自己三個月的孩子也會被感染。我們把這種想法叫做不良的心理暗示,這樣的想法引起了更深的恐慌。

有人的恐慌來自於實質性的事情,有人的恐慌就如同那位媽媽,來自於恐慌本身,這更容易打倒人。

深一度:有疑似或確診患者過來谘詢嗎?

杜洺君:曾經有一個確診肺炎的男士打電話過來,他程度比較輕,剛確診就把自己隔離在鄉下的房子裡,因為藥品和物資都不多,所以打過來傾訴焦慮和擔心。

其實他隔離條件很好,有自己獨立的房子,在打這個通電話之前,這些客觀優勢是被他忽略的。他每天看新聞都會覺得自己好可憐,擔心自己病情越來越重,會像每天統計的那些數字一樣成為死掉的那個,這就是內在的恐懼本身。

在陪伴和聆聽之後我梳理他的思路,向他提出問題:在現有的條件下你能做點什麽讓自己平複下來,他思考了一會兒後說了句“我知道了”。

深一度:有一線醫護人員過來谘詢嗎?

杜洺君:比較少,他們的專業素養不允許他們在這個時候過多顧及自己內心的感覺。也有很多醫院第一時間建立了自己的心理乾預和救援熱線,我們在線支持好幾家醫院,他們處理不了的,需要二級乾預的都會轉到我們這裡來。

深一度:大家對於疫情的恐懼,是不是也間接說明目前的防控存在一些問題,沒能給大家足夠的安全感?

杜洺君:這個不能直接劃等號。恐懼情緒肯定來自於現實事件,大家的恐慌一部分來自於當前疫情,還有一部分是個體本身的經歷引起的,不能一概而論。

心理救援是疫情防控的補充。站在我個人的角度,當然希望政府在醫療等方面救助力度更大一些,對於大多數市民而言,在防控的同時,如果能夠保證大家生產和生活的基本需要,人的心裡狀態自然會平和下來。

當然,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最好是有一個心理預期,就是告訴大家大概要多久,而且心理預期要適度,不能過短,也不能過長,過短如果達不到會有落差和焦慮,如果過長就會從現在開始又開始焦慮。

恐慌本身更容易打倒人

深一度:面對疫情,哪些心理應激反應是正常的,哪些是不正常的?

杜洺君:緊張,害怕,焦慮都是正常的,而一旦產生自殺傾向或者社會攻擊性就屬於異常了。就目前所做工作來談,求助電話基本都在正常範圍內的。

深一度:恐慌情緒也會傳染嗎?

杜洺君:會,這就是群體性和社會性特點,即使不用語言表達,通過感覺也完全是可以傳遞恐慌的。如果處在恐慌的環境下,需要自我有一個嚴格的保護機制,包括衛生防護各個方面,也要在內心堅定: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是健康的。

深一度:一旦陷入焦慮,普通人應如何調整心態?

杜洺君:首先是“少”,即少看手機,少看負面新聞。因為負面新聞會累積負面感受,這樣的感受會給人造成困惑,到一定程度就會影響身體;其次是“多”,可以在現有條件下,在家看書聽音樂、打打太極、練練瑜伽,或是進行一些棋牌類活動,以往生活中忽略掉的美好、愛好,都可以在這個時候找回。

深一度:有沒有實用的小方法可以緩解情緒?

杜洺君:首先推薦腹式呼吸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心理阻斷的小技術。當人處在一個極端情緒下,情緒會像一條狗,人會被牽著走,這時是需要喊停的。你可以拿出右手,化掌為刀,用力往下“砍”,同時嘴裡喊停,把負面的想法停在這裡。

深一度:防疫一線的醫護人員應怎樣調整情緒?

杜洺君:醫護人員首先要接受,從大的層面到小的層面,大的疫情就在那裡,同時你的崗位職責也在那裡,接受之後就是面對與解決,擴大到整個疫情來說,我們現在的狀態就是在解決,解決以後這一切都會過去的,這叫做放下。然後要做的是轉身,才能進入到一個新的周期。這是心理學常說的人生循環,碰到任何事情都是這樣。

同時醫護人員是需要理解和肯定的,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爭裡他們是最偉大也是最艱難的,我在熱線裡也不能做什麽,但是要代表所有的市民和家屬向他們表示敬意。因為除了職業身份,他們就是一個普通人。

深一度:有的心理谘詢師會因為無法為患者提供實質性幫助而感到無力,對此你怎麽看?

杜洺君:我們既然是心理谘詢師,就做好心理谘詢師的事情,各司其職就夠了。每個人能力都是有限的,要學會面對自己,清楚自己能做什麽,更要明白自己不能做什麽,有這個界限才是最好的狀態。比如普通民眾,好好在家隔離就是貢獻了,不要超越自己的界限去做不能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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