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與父親握手和解吧！

文圖丨尚猛

閩南六月的烈日照在皮膚上有一種強烈的灼燙感，與戰友們在沙地裡搭建駐訓場，半天時間皮膚就被曬得黝黑發紅，大夥兒堅持跟烈日較量了一周，終於迎來竣工後的短暫休息。這時，忽然有人說：“父親節馬上到了，你們準備送什麽禮物？”我這才恍然大悟，總覺得有什麽事兒忘了，原來是父親節快到了。

父親的經歷是帶有一些傳奇色彩的，若是寫成一部小說，將會是八十年代農村青年經歷的典型代表。

記得小時候每次回老家，父親都會指著那三間青磚大瓦房略帶炫耀的說：“當年你爺爺家窮，我跟你老爹自己動手用黃土摶磚坯，親自燒窯，把燒好的磚用架子車拉回來蓋了這三間大瓦房。”

當時還在上小學的我看著面前三間醜醜破破的瓦房，完全不明白這有什麽可自豪的。後來聽媽媽說他跟爸爸處對象時，第一次去爺爺家，看到家裡窮的連張像樣的板凳都沒有，這才明白父親自豪的是第一次用勤奮戰勝了貧窮帶來的困窘。

父親與我的關係一直比較緊張，矛盾的焦點有很多，首先源於我的成績。

中學時比較叛逆，成績很差，但父親對我期望又特別高，這造成了我跟父親之間矛盾的大爆發。每次考不好回家都要挨揍，讓我在心中愈發地恨他，我當時在心中想：你們倆學歷都不高，生出的小孩學習不好也很正常，憑什麽整天讓我跟鄰居家的誰誰誰作比較。

後來聽大人們講起，父親小時候學習很好，後來是因為家裡窮，不得不放棄學業，所以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以至於多年後來到部隊拉練時，經常會背著背囊邊走邊幻想，當年只有十幾歲的父親扛著每月幾十斤的口糧和兩罐鹹菜，走三十多公里路去學校，應該比現在還要苦吧。

與母親結婚後，父親去南方打工，掙到人生“第一桶金”，不僅還清了欠款，手裡還有了幾萬塊的本錢。那個年代的幾萬塊是一筆可觀的數目，父親的夢想是回到老家的村子蓋兩層小洋樓、打一口井再買一輛摩托車，過上讓全村人羨慕的“神仙日子”，但母親堅決不同意回到老家，想趁年輕多闖一闖，父親只好妥協。

他們先後在鎮上辦過食品廠、開過服裝店，還乾過很多我已經記不清的事。後來母親在親戚的幫帶下開了家書店，父親也利用賺到的錢投資一家酒店。每當父親回憶起這段經歷，臉上都會洋溢著難以掩蓋的自豪，我知道這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青春尚在、兒女雙全、家庭美滿、財源廣進，這個農村走出來的窮小子終於可以在老家吐氣揚眉。

等我讀大學後，與父親矛盾的焦點就從學習轉移到經濟上。那時他經營的酒店早已倒閉，一直靠吃老本生活，導致積蓄越來越少，曾經意氣風發的他受到許多質疑、許多白眼，急需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所以才選擇孤注一擲，將自己能籌到的所有錢都投資到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後來果然投資失利，面臨損失一兩百萬的風險，使全家長久陷入爭吵的泥潭中。

與父親矛盾的最後一個焦點，就是關於我的發展。

大學畢業後選擇直接入伍，我還記得在武裝部坐上前往車站的大巴上，父親和母親跟著送行的家長在車外圍成一團，當車輛發動時很多父母都哭了起來，我看到父親居然也在人群中抹著眼淚，像是生離死別一樣，可我當時心底沒有絲毫不捨，覺得終於要脫離家裡的爭吵，去嚮往的部隊看一看。

兩年義務兵時光一晃而過，憋了兩年的我迫切的想要退伍，去擁抱自由，但父親堅決不同意，我懶得跟他爭吵，直接將電話掛斷。

第二天，姐姐突然打電話跟我說，有一個驚喜要告訴我，我開始不明白，直到下午連長跟我說：“你爸爸要來看你，飛機下午到，你準備一下去見他吧。”我這才明白姐姐口中的“驚喜”，對我來說無疑是“驚嚇”。

等見到風塵仆仆的父親時，他的眼中還有一絲疲憊，但沒有想象中的爭吵和責備，而是對我略帶討好地笑了笑，看著面前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現在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我的心突然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