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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編導:蕭笙

演員:呂良偉、黃日華、劉青雲、郭富城、陳敏兒、鄧萃雯、

蔡嘉利、毛舜筠、歐陽震華、劉江、陶大宇

集數:45集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1851年1月,廣西桂平縣金田村,在清朝剛剛開始衰落不久,轟轟烈烈地太平天國運動其實已經充當了推翻清朝的先鋒力量。關於這一長達近20年的起義風暴,反映在影視上的作品還並不多。更熟悉的應該是央視在2000年由陳家林導演,張笑天編劇,高蘭村、孫飛虎、周迅等人演的48集電視劇。而香港TVB在1988年也曾拍過一版,由古裝劇行家蕭笙編導,呂良偉、黃日華、劉青雲、郭富城、陳敏兒、鄧萃雯、歐陽震華、劉江、陶大宇等一班人主演,一共45集。如今的TVB乏善可陳,但借著這一部其實不算很出名的港劇——《太平天國》回味一番歷史的風雲變幻,還是讓人感歎滄海桑田。

一、劇情和表現

過去TVB拍過不少古裝戲,從楊家將、大運河、玄武門、十三太保、狄青、成吉思汗、大明英烈等等,可以說能夠編成戲劇的幾乎統統拍過。雖然香港電視劇歷來傾向於娛樂化,用我們的話說就是“戲說”,而且幾乎港版古裝戲都尋著“粵劇戲曲”傳統(其實80-90年代內地古裝劇也一樣有戲曲范,內地拍紅樓夢、楊家將、武則天等等題材都要比香港晚),但在塑造人物上,憑借當時出色的演員班底,也還值得一看。

港版《太平天國》從林則徐在廣東硝煙開始,引出洪秀全從一心想要科舉當官,與天地會羅大綱等反清複明有分歧,到與羅孝全結識,逐漸相信《勸世良言》,後來羅孝全發現洪秀全對教義誤讀。洪秀全與馮雲山最終用拜上帝會形成一股勢力。不過,港劇歷來的特點是“八卦”,所以,洪秀全走上對抗滿清的路線是因為妻子杜惠貞被清兵害死,而肖朝貴楊秀清出現後,因為洪宣嬌的情感選擇伏下矛盾,這些狗血的劇情也很自然的出現了。

港版《太平天國》對楊秀清的塑造應該算是最大的缺點。都知道黃日華是一個很出色的演員,楊秀清演成反派算是基於傳統偏見。雖然楊秀清有野心,可他的才乾在太平軍中是一等一,論行政管理和軍事能力恐怕都在洪秀全之上,看看前期和後期太平天國的變化應該就不難發現。但劇中把楊秀清的才乾弄成膨脹私心和貪慕權勢,或許是刻意把楊秀清作為製造戲劇衝突的人物。其實洪秀全由始至終都對楊秀清是容忍和器重的,哪怕到封萬歲的地步。有許多證據表明封萬歲是洪秀全主動的,甚至就連劇中也是如此,是不是為了籠絡楊秀清就很難說清了。即使楊秀清死後,洪秀全依然牢記他的功勞,還把他的死期定為“東王升天節”,把自己第五子過繼為幼東王。而北王和燕王的爵銜神職則統統消除。甚至在《賜西洋番弟詔書》中明確指出東王之死是“遭陷害”,要說洪秀全一系列做法全都是偽裝手段,很難讓人信服。在劇中,最後楊秀清陷在了與葉苓爭權的矛盾,實在不算一個很好的情節,倒是與韋昌輝秦日綱的翻臉還靠譜點。韋昌輝為人陰險是不差,可他應該不是那種馬屁精的味道。發生天京事變導致太平軍大業功敗垂成,韋昌輝確實是釀成內訌的最大根源。他與楊秀清的矛盾才是一條衝突主線,楊秀清的軍事失誤總可以補救,但韋昌輝挑起自相殘殺悲劇則是無法補救的,他和秦日綱死後再沒有享受到楊秀清那種待遇。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全劇的核心洪秀全由呂良偉扮演,演技基本無可挑剔,那種舊時代書生打天下的氣質是一看就有的,尤其呂良偉的表演注意了人物的性格變化。洪秀全畢竟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人,起初的落魄和後面的無奈都演的很好。科舉失敗令他受到巨大刺激,在《勸世良言》中受到指引,然後與馮雲山一起宣揚天父真理到處碰壁。在十三集杜惠貞死後,開始利用拜上帝提出斬妖除魔,前往金田村圖謀大事。後來與賴淑娟一起開辟天國大業,在與眾王的相處中力求團結,儘管有些受氣包的味道,但洪秀全積極的一面是有的。定都天京遇到毛舜筠扮演的葉苓後開始屢犯糊塗,終於走了下坡路。這是港劇一慣愛用的簡化情節線索的方式,洪秀全在天京之後變質是事實,劇中也演洪秀全休了賴氏要娶葉苓是違反禮法,因為太平天國是堅決奉行一夫一妻,而且不可離婚。可洪秀全還是娶了野心勃勃的葉苓,足以看出他違反了自己創立的精神。

太平天國終究只能維系半壁江山,首先在於立國大策略有誤。劇中演到,偏安江南原不是洪秀全本意,是楊秀清這個沒什麽文化的東王造成(劇中是他私自帶兵出征金陵,歷史上是他以天父下凡的方式最後定下的)。而洪秀全被楊秀清大權獨攬造成了安於享受小天堂的現實,漸漸消磨意志。等他想收回權力的時候,天京事變已經使政權根基發生動搖,洪秀全不再信任身邊的人,失敗就在所難免。港劇在表現洪秀全的時候,應該是抱著極為尊重先賢的態度,可能因為他畢竟是廣東人吧。

比起人物塑造的不足,更遺憾的還是港劇小家子氣,始終圍繞一點小劇情打轉,20多集了還沒走出廣西實在節奏有些難捱,圍著打進桂林和退出桂林就佔去好多篇幅。桂林當時是省城,是比永安更為要緊。不過稍微了解歷史的都知道,讓西王肖朝貴死在桂林也荒謬了。不過,劉青雲演肖朝貴很好的體現了重情義和英勇等氣質,但其實西王也有楊秀清那種囂張一面。有人說肖朝貴是客家人,也有說他是僮族(也就是後來的壯族),甚至他也和楊秀清一樣假冒靈魂附體,楊秀清是“天父臨凡”,而肖朝貴是“天兄臨凡”。此外,扮演馮雲山的是默默無聞的李國麟,幾十年如一日的在當綠葉。最近十來年TVB很多大戲都能見到,如《通天乾探》、《溏心風暴》、《王老虎搶親》、《刑警》,尤其《宮心計》中囂張的神策大將軍馬元鷙還提名最佳男配角。而翼王石達開有老牌演員黎漢持出演,把石達開穩重有謀略的一面算是發揮出來。還有燕王秦日綱是年輕的天王郭富城,當時郭天王還沒有接到那個單車廣告,也沒有在台灣唱出“對你愛不完”,是少見的青澀,但秦日綱這個角色一點不青澀,戲份不算少了,是和楊秀清一起出道的哥們,可結果最後死在楊秀清不信任,一直很陽剛。

太平天國除了男兒之外還有巾幗,堪稱女一號的是傳說中的天王妹洪宣嬌(也有說法是楊秀清的妹妹),扮演者陳敏兒是TVB80年代女演員中很出色的一個,從鄭少秋版《楚留香》開始一路演過不少好戲,《過客》、《獵鷹》、《靜待黎明》、《大明英烈傳》、《富貴流氓》、《書劍恩仇錄》等,被公認為可以與翁美玲比肩,不單長相過得去而且還以演技勝出的花旦,可惜陳敏兒不像翁美玲、曾華倩、劉嘉玲那樣後來擁有大批粉絲,80年代後期嫁給廖啟智後,90年代初就漸漸銷聲匿跡。而後半部分另一個重要女性人物是傳說中的韓寶英,由《金枝欲孽》二度走紅的鄧萃雯演的。她把韓寶英的可愛、機智、英勇和有情有義演得活靈活現,只能感歎當時人才薈萃啊。

另外,清廷這邊是江毅扮演耆英,劉江扮演曾國藩,黃允才扮演李鴻章,連老九曾國荃也是後來紅透TVB的歐陽震華,清一色實力派。今天看來,朝廷官員的定位基本是有些臉譜化。對保守派作風大肆諷刺,而對曾國藩一邊卻有讚譽。

像曾國藩亮相要在十八集後,剛繼位的鹹豐帝對他的奏章大加讚賞,對信任漢人而導致的新一輪滿漢鬥爭,對曾國藩等人出人頭地一種創意的劇情處理。不符合當時歷史,卻有一定合理性。好比曾國藩受命招兵買馬,老九曾國荃卻一度對太平軍有同情。但曾國藩老謀深算,一方面唱著太平軍不尊重中原文化的高調,另一面打著朝廷當官有出路的旗號,果然像江忠源這樣的頓時找到方向,成為對付太平軍的乾將。其實江忠源辦鄉勇團練還在曾國藩之前,他的隊伍號稱“楚勇”,金田起義不久就帶著楚勇奔赴第一線。他有文化,喜歡作詩這一點在劇中有反應。他隻比曾國藩小半歲,他們是在北京認識的,並不是劇中演的什麽江湖中人。但他確實為人狂傲,最終也因為這一點被太平軍逼入絕境,投水自殺。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港劇隻圖劇情需要而不尊重歷史是很出名的,甚至連滿清八旗如何劃分,正黃旗歸誰掌管都搞不清楚。劇中演到正黃旗主被追殺的狗血劇情反而能成為太平軍二度崛起的一個機會,實在是天大笑話。還有最後部分石達開和洪宣嬌之間出現的曖昧關係,論戲說是處理的很好,他們之間沒有一處過火的地方,最明顯的台詞也僅僅是“你應該替自己考慮”“要注意身體”一類,但最後西征失敗,兩人的諸多表現已經充分暗示出來了,這種克制是很動人的。但從人物關係上,這一條線又顯得有點過頭。

可如果對照一下“十一年”後央視版《太平天國》是不是要好很多呢?論拍攝的技術條件確實要算好很多,表現了煙火和戰爭場景。該劇一再聲稱戰爭場面突出,從廣西到南京打了十幾場仗,表現手法雷同,場面相似,攻城、開炮等各類鏡頭呆板單調,甚至有重複使用一組鏡頭的嫌疑。當然最遺憾的是,表面看央視版的歷史人物是比港版多得多,像蘇三娘、曾水源、林鳳祥、李開芳等(港版裡林鳳祥李開芳這樣光輝的角色只在楊秀清最後在北伐的台詞提到兩次,連露臉機會都沒有,比周錫能、苗沛霖這樣的反派都不如),滿清這邊的賽尚阿、肅順、李星沅等,該上場的一個個都冒出來了,可整體上不見得比港版好多少,尤其很多劇情居然也很狗血。

首先,當看到高蘭村等大叔級演員時,很難想象他們能有太平軍首領的生氣。金田起義時,除了高蘭村略比當時洪秀全大幾歲外,其實廣西老兄弟中就沒幾個人過了三十歲的,石達開、陳玉成等多數時間都很年輕,陳玉成死的時候都才二十多歲,石達開死的時候也才三十出頭。而央視版劇中絕大多數人物是一張張飽經滄桑的臉,就這一點來看,港劇實在順眼多了。央視創作一貫以嚴謹著稱,這一版《太平天國》按照內地創作拍攝的標準顯然屬於重大歷史題材,可從一開始,編劇張笑天所謂花費十年之功也未見得把握住太平天國歷史,可能心思都花在如何編“好看”。劇中不符歷史,隨意的地方比比皆是。當然,有瑕疵在影視劇來說也不算什麽大不了,可重要地方和一些基礎情節一定要有譜才行。很遺憾,央視版也跟風港劇風格大量穿插女人戲,羅大綱和蘇三娘這對都是來自天地會的夫婦有感情戲還屬於正常,但蘇三娘幾時又跟洪秀全鬧了緋聞呢?是根據洪秀全好色生拉硬扯的吧。另外,洪宣嬌和林鳳祥與肖朝貴也“三角”了,陳玉成也冒出拒婚“天長金”的瓜葛,不倫不類佔了很大篇幅,這一點不比港劇的戲說遜色。當年播出的時候就惹來很多觀眾挑刺,一是說明該劇的關注度看來還蠻高,二是說明觀眾看了之後,對歷史劇把握戲說尺度還是很挑剔,該戲說可以戲說,可該嚴謹就應該嚴謹,不要拿著嚴謹幌子來戲說,就算戲說最好也高明合理一點,不要那麽低級和幼稚。

都知道香港人拍攝武打戲的經驗很豐富,但其實無法還原歷史劇情的恢弘場面,那麽,他們注重劇情的好看和娛樂化也算一種方式。而央視版如果拿電視劇不是教科書為理由敷衍觀眾,那就是態度問題了。例如高蘭村扮演天王有書生和梟雄的雙重氣質,這一點不比呂良偉差,不過性格的演變看不見多少,因為開始沒多久他就展開轟轟烈烈的運動了,很快就擺起天王架子了,尤其高蘭村時不時會流露洪秀全眼中的陰險,特別不是味道。這樣的洪秀全當一個山大王是可以的,哪像一個與滿清僵持十幾年的豪傑呢?關鍵這樣詮釋洪秀全的失敗並不那麽有說服力,讓人感覺他早該玩完的,不具備惋惜和同情的力量。

洪秀全作為太平天國的首領,確實有諸多缺點,但好歹是一位叱吒風雲的人物,他不是黃巾軍,不是黃巢也不是李闖。而央視版的洪秀全怎麽看都像是一個略顯深沉的平庸人物,甚至還有點小人。除了濫用天王的權威外,很少看到他有什麽實際作為。把兩版洪秀全和羅大綱的關係對比一下,雖然港版前面部分劇情婆婆媽媽,但重點刻畫了羅大綱和洪秀全對反清大業想法的相同與不同,他們之間的分歧是有歷史依據的,也能看出洪秀全思想的變化,他不是圍繞女人在打算的一個小人。這裡順便多說兩句,很多人都拿洪秀全荒淫好色說事,這源於他有80多個妻妾的記載。對比同樣荒淫的鹹豐皇帝,人家記錄也才20幾個妃嬪,貌似天王好色的確厲害。但洪秀全一生只有5個兒子、6個女兒,其中洪天貴福和他的兩個姐姐是當天王之前在廣東老家生的,其余86個妻妾在十幾年裡只有8個孩子,在古代君王“遍灑雨露”的結果顯得很一般,若拿后宮與洪秀全相當的康熙乾隆比,兒女成群的兩位清朝皇帝是不是更“耽於女色”?康熙晚年上演一出號稱九子奪嫡的大悲劇,難道就說是康熙荒淫的下場?洪秀全雖然名義上妻妾多,但天王府沒有其他任何侍女和下人,所有活兒都是這些妻妾做,甚至蓋房子,修水渠等工程(關於太平軍婦女參與勞動是另一個話題,男女平等勞作不管怎樣當時有積極一面,而且是從洪秀全的妻妾做起,這並不是什麽荒唐舉動,當然對這些婦女公平與否要分開來看)。因為天王府裡外四周不讓外隨便走動,隻不過,她們確實可能隨時被洪秀全“收房”而已。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再如洪宣嬌,按央視版的塑造,她對林鳳祥的愛情感人至深,為了大業聽從兄長之命嫁給肖朝貴。洪宣嬌還試圖說服洪秀全廢除“男女不能通婚”的規定,這些方面王菁華演的洪宣嬌是不錯。可這個洪宣嬌在鬥爭中卻很喜劇,英姿颯爽的洪宣嬌面對清兵的洋槍洋炮似乎一度很白癡。更離譜的是第22集洪宣嬌北京鬧法場,赫赫有名的洪宣嬌單槍匹馬闖到天子腳下的北京城,用三輛馬車拉了三口棺材,一身素服,堂而皇之地為林鳳祥收屍,還義正辭嚴地駁倒責問她的肅順,甚至到囚車旁拉住林鳳祥的手訣別,如入無人之境,比趙子龍單騎救主還誇張。這場戲已經不是尊不尊重歷史的問題,是一點常識都沒有了,不曉得演員怎麽能相信這場戲的真實感。

另一個重要人物是張志忠演的楊秀清,他能治理朝政,是智計深沉的人。張志忠表情冷峻、說話節奏沉穩、手勢有力,要算比較突出,也是這一版難得的一個亮點。可和傅善祥的關係還是讓觀眾覺得荒誕,當然這也是涉及民間傳說的內容,港版這方面也如此。不過央視版的楊秀清也有點變味,動不動就天父附身也有點過頭,顯得楊秀清很依賴這一套,沒多少真實才乾。

當然最差勁還是石益陽和石達開的戲。今天說起來,周迅要算央視版《太平天國》最大的腕兒,但這個角色根本不合適,或者說周迅找不到感覺,這個人物就是循著傳說中韓寶英改編的,的確是一個純粹的虛構人物,這是史學界無爭議的,類似於傳說中的穆桂英吧。但在太平天國歷史上的知名度卻不亞於洪宣嬌、傅善祥和蘇三娘等“天國三女傑”。

有評論早指出,央視版石益陽這個角色無論是被石達開收為“義女”的經過還是和李秀成的“戀情”都與港版如出一轍。很明顯編劇張笑天是模仿複製,所謂花費十年之功是不是都用在這上頭了呢。前面說過,港版鄧萃雯演出了韓寶英所有的優秀品質,甚至當時二十一二歲的雯女在年齡上都接近十幾歲少女的感覺,演繹幾近完美。但周迅同樣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時候演繹這個石益陽卻不見多少光彩,沒錯,確實是“光彩”。因為央視版石益陽,時時沒忘記“翼王千金”的身份,說話老氣橫秋,不是故作深沉,就是故作天真。另外,周迅表現石益陽的聰慧不是聰慧,而是“美人心計”,甚至有點老奸巨滑。可悲的是大多用在對付自己人身上。當然,或許不完全是周迅的原因,主要還是劇情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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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翼王義女能否成功,如何處理與翼王的關係將決定成敗。港版中韓寶英對翼王是敬愛有加,傳說那種已超越父女,但又恪守禮節的情義,今天看來足以打動人心的環節,雯女在表演上非常有分寸,這也是這個人物獲得讚賞的原因之一。儘管有時會和義父吵嘴,但這是可愛一面,而不傷大雅。天京事變後,石達開悲憤地離開天京率軍西征,這一去多半是不歸路,韓寶英思前想後還是暫別李秀成無反顧追隨石達開,兵敗大渡河後又負傷趕回李秀成身邊而亡,這才是重情重義、光彩照人的翼王義女!而石益陽對待石達開好似千金大小姐,甚至都不怎麽尊重義父,她可以在翼王殿到處亂翻東西,動不動就把“不是親生的”掛在嘴邊。至於石達開出走之後,她依然不忘自己的千金身份。最終李秀成寫“自述”,建議對太平軍舊部招安,被她怒斥為失節和放棄戰鬥,話聽起來正義凜然,冠冕堂皇,但她本人如何呢?還不一樣不管戰鬥中的兄弟姐妹死活而遠走高飛。當然,與李秀成的感情線兩個版本都是胡編,但明顯港版勝出。韓寶英名義上是石達開的義女,其實當年石達開收養她時也不過二十出頭,說起來,李秀成可比石達開還大八歲呢。

港版還有一個讓人記憶深刻的人物就是薄命紅顏傅善祥。對於這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女狀元(貌似也是唯一的一個),港版由蔡嘉利演的,又一個當之無愧的80年代的TVB大美人,她在時裝劇中可能感覺一般,但演古裝幾乎次次讓人眼前一亮,演《太平天國》的時候,蔡嘉利也才二十三歲。可惜她作品不算多,但像《生命之旅》《劍魔獨孤求敗》《上海大風暴》《灰網》《火玫瑰》等還是很出名的。這一版傅善祥總體就是今天被說爛的“黑化”之路,是一個多情不幸的女人,對楊秀清死心塌地,一門心思想輔助楊秀清成就大業,為自己掙得名份。

由於楊秀清野心勃勃,傅善祥就近墨者黑,一個才華出眾的女人漸漸顯出目中無人,仗勢欺人。導致她夾在楊秀清和葉苓爭權的矛盾中,楊秀清後來對她一再敷衍,但傅善祥還是不離不棄。當楊秀清死後,傅善祥也受盡折磨,含恨而終。說實話,港版的塑造還是影響了央視版,隻不過楊童舒在某些方面和港版處理相反。當然,楊童舒本身也和蔡嘉利是兩種韻味的女人,年齡感也不差,楊童舒當時也就二十四五歲年紀,對角色的把握當然是央視版更正面,不過楊童舒演的傅善祥對楊秀清的情感顯得矛盾,因為她是被迫的,並不像港版那麽自然,當然從這個角度來說,塑造上是各有千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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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真相和意義

太平天國(在太平軍而言,國字是簡化字,且沒有中間一點),是近代歷史的第一波大規模民眾運動(嘉慶年間南方川楚白蓮教和北方天理教反清畢竟還不算近代),到底它正面不正面且不去急著下定義。為什麽它會出現?鴉片戰爭開始於廣東,太平軍發起於兩廣。第二波風暴是從康梁變法到孫中山不斷的起義,這些人物也都來自廣東。足可以看出,廣東在近代歷史上佔有何等重要地位。為什麽歷史會這樣出現?

廣東,從明朝中後期以來就是全國唯一可以與洋人進行通商貿易的省份,傳教士首先就活動於廣東沿海。自從清朝以來鴉片生意逐漸泛濫,所以禁煙也從廣東抓起。洋人得不到滿足,於是爆發了鴉片戰爭,清朝以割地賠款告終,民眾對滿清和洋人的痛恨可想而知。另外,南方人做事容易激進,廣東也算典型。明末出過一個名人就是被冤殺的袁崇煥,為人的優點和缺點都很突出。清末康有為梁啟超的變法也如此,後來孫文不徹底的改天換地同樣如此。那種敢爭先、手軟、不徹底和激進等長處和短處,幾代廣東人在救國之路上都能互為參照,那麽,洪秀全同樣不例外。在這裡,既感受到“洋務”的先進理念又聚集了對官府的失望和憤怒,一旦時機成熟,醞釀風暴也就順理成章了。

關於上帝的信仰,是從明朝後期在國內流行起來的。當年南明最後永歷帝受瞿式耜(他號稼軒,和宋朝辛棄疾一樣,是仰慕辛棄疾的愛國精神,他是江蘇常熟人)等人擁戴在廣東肇慶登基,後來逃到廣西桂林,跟著又跑到雲南昆明。瞿式耜本人和許多官員都接受過洗禮,還向葡萄牙借了許多紅衣大炮和洋兵對抗清兵。所以,廣東的思想開放大有淵源,甚至遠在唐朝時候,廣東就是大食國波斯國等前來唐朝的落腳點,船隻都在廣州停泊,胡商到處可見。雖然不能說所有廣東人都前衛,但接觸外來文化、外來思想是很頻繁的。試想,後面康有為、梁啟超和孫文哪一個不是思想先驅?所以廣東不乏有信洋教的群眾基礎。

再一個,洪秀全的拜上帝會並不是傳教士那一套,而是改造的,是由梁髮根據中國風俗改寫的九萬多字的小冊子《勸世良言》。包括“上帝”這個概念都被洪秀全從很多中國經典中尋找參照,如《詩經》和《尚書》;還有“仁愛”“平等”等說法,洪秀全從《墨子》的“兼愛”和“尚同”等理論互相引申。但畢竟是洪秀全、馮雲山、石達開這樣有文化基礎的人容易明白,大多數農民窮人是難領會的,所以太平天國最終在民間流行的多是打油詩一樣的東西。

記得寫過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的二月河,據說後來閉關多時就在研究太平天國,他稱洪秀全有邪教性質。他在2008年3月的一次采訪中說,我寫洪秀全,肯定把他寫成一個惡魔,因為他從政治上、思想上到組織上是一種全面反動。第一,當時的國家在抵抗列強侵略,他卻搞內亂;第二,在江南那麽多的省份,那麽多年的統治,他一天也沒實行“天朝田畝制度”;第三,他自己后宮佳麗三千,別人夫妻若不在他的規定的時間擅自團聚,就會被殺頭。雖然洪秀全算不上一個稱職的君主,但二月河的說法是有意抹黑,一如他在康雍乾三帝王中的刻意打粉一樣。二月河也就罷了,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先生也說要是太平天國成功了中國將倒退進入黑暗時期。

關於中國歷史上的起義利用宗教做幌子是淵源悠久,從秦末陳勝、吳廣篝火狐鳴起,漢末張角組織太平道發動黃巾起義,北宋王則利用彌勒教起義,方臘利用明教起義,南宋鍾相楊么利用巫教起義,元末紅巾軍,明代唐賽兒利用白蓮教起義到清朝嘉慶時期的白蓮教、天理教等統統如此。這些的確說不上是什麽積極進步,但也不見得都是落後的。羅爾綱先生在《太平天國史》開篇就分析,封建統治者利用“神道設教”來維持其統治,周易論神明之道曾經明說過:“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熟習儒家書和中國史的洪秀全就反過來用“神道設教”去發動起義。這實在是很自然的事,羅爾綱先生也是廣西人,在當年的學術環境下,他研究太平天國免不了給先人打一打粉,只有綜合起來或許能見真相。羅爾綱的書除了提到曾國藩經常會加上當年的時代印記外,對太平軍其實並沒太多的美化,對洪秀全的缺點和不切實際,對楊秀清肖朝貴的霸道,對韋昌輝的奸險,對太平軍後來出現眾多的叛徒都是一一指出來的。隻不過,說太平軍是在清兵和洋人聯合作戰下失敗的,這是他提出的觀點,可信不可信僅供讀者研究和參考。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洪秀全具有個人私心並不需要回避,但他的拜上帝與其說教味道,倒不如說更具備中國民間幫會性質,或者就是民間信仰和幫會社黨相結合的產物。二月河說是邪教是過火的,歷史上的各類宗教在傳播的過程中,都有諸多詭秘儀式,照他這樣看,恐怕沒有不邪的。就算正宗的,在提倡民間老百姓信仰的時候,都免不了有迷信色彩,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我們的傳統文化史就不難知道。如二月河《雍正皇帝》中寫的賈士芳做法難道不夠淫邪?但不能因為這些就說道教也是邪吧。

該如何看待洪秀全的變質?也許,這實在有深刻的群體性,太平軍有太多鄉土氣息,甚至還夾雜有南方客家人生存背景。洪秀全等人宣稱天京是地上小天堂,跟著他離鄉背井的太平軍絕大多數是南方兩廣人,農民窮人居多,韋昌輝石達開這樣的小財主是個別,就連傅善祥這樣的才女也是特例。像左宗棠這樣飽學多年的傑出幹才,對太平軍是先感興趣而後談不攏的,這一細節已經隱約透露太平軍奪取全國勝利的危機。單是因為太平軍毀宗廟和砸偶像嗎?有一定關係,但恐怕形式上的問題是其次,深層次的文化思想上的“見識不同”才是主要的,像左宗棠這個湖南人的個性歷史上是出名的。而太平軍中客家人和底層人太多,所謂各方面不合拍不對路使得太平軍的朋黨問題很突出,最終他們的理念也就兩廣和南方部分人士認可,難於擴大到江北,甚至全國(雖然太平軍只有唯一一次北伐,看不出傳播的實際情況,但太平天國思想在北方傳播難度大於南方是無可置疑的,最終張洛行張宗禹等人在北方地區打遊擊,但多數是以撚軍的名義)。

其次,沒有高級知識分子和貴族勢力擁護,無法擴大洪秀全及太平天國的影響力。歷朝歷代起義像李自成張獻忠黃巢,包括太平軍,如果沒有高級出身的參謀坐鎮,拿出切實可行的戰略和穩定民心的辦法,終究無法取得最後勝利。劉邦有張良韓信這樣貴族出身的人才,朱元璋有劉基李善長宋濂這樣的才能勝利。而太平軍中的石達開李秀成洪仁玕固然是傑出人才,但一來天京事變後他們都沒有完全獲得信任;二來沒有爭取,對貴族保守勢力完全霸佔和強奪。

港版高職門插入洪秀全和施員外的一段故事,老演員關海山客串的財主本來樂善好施,很敬仰洪秀全,但洪秀全說出要平分天下財物的理想,施員外說這麽做不可取,兩人談不攏,結果施員外被洪秀全的天國理想給嚇著了,偷偷告密,洪秀全等人繼續逃亡。所以,太平軍雖然一時氣盛,但整個中國畢竟保守的財主惡霸在各個地方都有實力,無法獲得支持,就不免有人倒向清方。甚至太平軍中許多思想並不純正的人一旦遇到不利也會成為叛徒。比較一下就會發現,太平軍的叛徒相比清方投靠的那可多得多。從金田起義時天地會的張釗、田芳開始,跟著周錫能、李昭壽、韋志俊到苗沛霖、程學啟、郜永寬、汪安鈞、周文嘉、伍貴文等等,可以列一長串名字(見《太平天國史·叛徒傳》)。

這種巨大的不利因素,想要獲取全國勝利是危機重重的,後來孫文連番起義失敗也是缺少大範圍支持。甚至武昌首義是僥幸勝利,都和孫文無關,而且必須要和袁世凱這樣的頑固勢力代表妥協,全國共和才得以真正實現,哪怕這樣的共和是一個空架子。這並不是帶頭的首領為人有問題,實在是這條路本身就是巨大的漩渦和渾水,而在成功之後還能保持大方向正確,更加考驗能力和品質,不論是過去封建帝王還是後來的長官者。而洪秀全等人要想建立太平天國的理想世界,單單依靠老廣西和一些下層民眾推翻清朝,自然還是不夠的。

就內部的運作來說,洪秀全和楊秀清互相掣肘的複雜關係很讓人糾結。羅爾綱先生指出,太平天國從制度上實行的是和天地會接近的軍師負責製,所以楊秀清具備很大的執政權力,而天王洪秀全有點被架空的樣子。這再次證明中國民間幫會特徵,另外太平軍的旗號是五色旗,也同天地會的五房香堂近似,甚至撚軍也是五色旗。天京事變以後,洪秀全改變了這個情況,開始大權獨攬。從一個極端又滑向另一個極端。有人曾經建議石達開主政,洪秀全否定了,導致石達開心生疑惑,怕受天王追究結黨的嫌疑而出走。乾王洪仁玕雖然接棒主持一定工作,但沒太多實際的權力,太平天國也就每下愈況了。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當時滿清衰落是事實。那麽,到底能否具備推翻滿清的實力呢?前面已經提及,清朝才開始衰落不久,整體上還不具備超越滿清的實力。截止天京被攻破是十四年,遵王賴文光梁王張宗禹長官撚軍余部打遊擊敗亡,到陝西的西路軍袁大斜部隊在保安老岩窯全部犧牲是公元1869年,算近二十年。太平軍大多數是步軍,軍備和兵源都不如清軍。不過,歷史不排除有偶然。想當年明末也是三方勢力:滿清整體最弱,明朝和大順軍大西軍等起義軍互相消耗,反而滿清一舉進入北京城,連多爾袞和順治都承認能夠入主中原實屬幸運。太平天國本來也具備打進北京,端了老巢的機遇,可由於沒有形成周密增援,導致北伐功敗垂成。當時太平軍佔據南京,沿長江和運河把“漕運”截斷,江南是糧倉,北京已經人心惶惶,鹹豐帝宣布京師戒嚴,有不少官紳平民都準備逃亡。洋人要麽盤算著繼續訛詐條約款項,要麽靜觀其變,曾國藩左宗棠還不曉得在幹嘛,打進北京不是白日夢。但天京後方沒有進一步增援,明明楊秀清在北伐的命令中指明要攻取北京,還是眼看三大猛將林鳳祥、李開芳和吉文元兩萬多主力在天津失利,又一步步兜著圈子往回走,直到覆沒。這是太平天國諸多軍事行動中最致命的一次失敗,唯一一次直搗黃龍的歷史機遇一旦葬送,太平軍再也無力攻佔北方,這比楊秀清改變洪秀全定都的失誤還要嚴重。

定都金陵也是一個失誤,這個失誤在於士氣大受影響,讓太平軍一些將領和士卒產生偏安情緒,結果後面戰略上常常處於被動。本來洪秀全是想在河南境內暫時定都,然後繼續北上。當年朱元璋可以通過正確的決策先定都南京再收取北方,所以定都雖然失誤,但不能說致命的,徐圖北進也未嘗不可。既然北伐的宗旨定下了要攻佔北京,而林鳳祥等人已經殺到天津城下,完全勢如破竹,如果後方早些支援到位,取得北京根本勝算多多。偏偏楊秀清和洪秀全在南邊行動遲緩,等著戰機過去,清兵就近調動大軍圍堵,慘敗收場。這和沒有及時救援長沙導致肖朝貴戰死是同一版本的悲劇,定都和北伐的失誤是連鎖反映,這一系列後果對太平天國整個大業是毀滅性的戰略打擊。

太平天國當時的聲勢,經過兩次鴉片戰爭,滿清的窩囊和腐敗是全國聞名,第二次還導致北京和圓明園被英法聯軍血洗,從嘉慶年間川楚白蓮教大亂開始,滿清的龍庭就不那麽穩了,包括嘉慶皇帝本人都險些在紫禁城中莫名其妙地遭外來的人刺殺。兩次鴉片戰爭這樣千年未有之變故的刺激,這已經不完全是官僚腐敗和百姓受壓迫的問題,而是國家尊嚴和民族尊嚴的問題。所以太平軍的運動才會形成如此洪流,除了羅大綱這樣從天地會加入之外,還有撚軍、小刀會和紅錢會等各地會黨響應,太平天國打出推翻滿清的旗號才形成大半個中國的風雲際會。

可以試想,要還和乾隆時代宣揚的十全武功,區區洪楊本領再大也不可能掀起偌大風暴。即使乾隆作為有清一代頂尖的皇帝之一,這“十全武功”在軍事上也敗績不算少,乾隆號稱鼎盛都有諸多不穩定因素,何況道光鹹豐遭遇兩次鴉片戰爭的巨大刺激!民憤的暗中醞釀恐怕和拜上帝沒多大關係,實在太平軍號召推翻滿清符合大家的心聲,一把火就迅速傳播開來。從《南京條約》起,賠償就是巨大的,這些債務自然都轉嫁給了民眾,而江南地區歷來號稱富庶,自然又是主要的冤大頭了,增加稅收一至三倍以上。可《南京條約》不過是個開頭,跟著就有《天津條約》、《璦琿條約》和《北京條約》……接二連三割地賠款,喪權辱國,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反抗見記載的就達百餘次。否則一幫打著洋教旗號的太平軍怎麽可能這樣聲勢浩大?實在是當時國仇導致的民憤,跟太平軍是不是一定比滿清好沒有直接關係。

但是,洪秀全、楊秀清、馮雲山選擇拜上帝本身是不是存在缺陷呢?確實是一個比較明顯的問題。因為兩廣地區接受教義比較容易,到中原就比較牽強,要到黃河流域北方地區就很難了。儘管洪秀全大肆挖掘上帝在中國文化上的淵源,但無法獲得廣大民眾的完全理解,總之與本土傳統很有抵觸。而且洪秀全還大肆破壞其他信仰,這種做法也影響群眾的接受。這方面的不合理就很突出了,甚至一度還有禁欲思想,讓男女分營,拋棄家庭。所以,像二月河馮友蘭等才憤怒指責他樹立神權,思想倒退。包括馬克思也在隔老遠的歐洲說太平軍的不是,都是基於信仰問題和禁欲邏輯的。像馬克思所在的德國是發動宗教改革的地方,而太平軍打著上帝旗號提倡禁欲,讓人懷疑太平軍有中世紀十字軍色彩,加上一些濫殺無辜等小道消息,形成種種誤讀。不要說馬思在歐洲,就國內這種誤讀到百多年後都沒能完全消除。

關於太平軍的女兵是有積極一面的,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支正規女兵,而且戰功不小。而女營(後來叫女館)行使的時間不過前面幾年,曾經打算一定都就恢復家庭和通婚。但定都天京之後,由於北伐和西征,這件事做的有點拖拉,但畢竟是特殊情況。後來楊秀清專門以天父下凡名義處理了(見《太平天國女營、女館制度》)。後期的女館依然存在,主要是收留戰亂期間的單身女子,包括在攻佔的地方,大多數都恢復家庭了。當然,有一些女人是存在被封王的強行安排,甚至被擄,但不能說是普遍情況。甚至太平天國禁止休妻,禁止嫖娼和婦女買賣,禁止一切夫妻關係以外的兩性關係,並且民間實行嚴格的一夫一妻,而且有婚姻登記。正因為洪秀全等人一來的確有過一些粗暴的做法,二來這又是當時清朝無法接受的“制度”,就難免授人以柄。

包括說太平天國刑罰殘酷的言論也鋪天蓋地。好比家族株連一說,北王韋昌輝一家要算樣板,天京事變後,韋昌輝以謀逆大罪被論處,他死後被剝奪爵位,所有文書不再稱“北王”而改稱“昌輝”。但是,家族得到保護,並沒有任何株連的。此後,韋昌輝的弟弟韋志俊率部投降清軍,他的子侄一起投降,成為當時叛變的最高級將領。如果說韋昌輝的大罪還算個人行為,那這次韋家叛變,可就是家族行為了。但一度留在天京的韋昌輝韋志俊的父親仍在太平天國為官,並有加官進爵的。若還有人說太平天國有其他種種酷刑,要拿野史說事,這個可以有,歷來關於滿清十大酷刑的說法一樣有鼻子有眼,相信朝廷官府也不是吃素的,這方面至少該是半斤八兩吧。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最後筆者真正想說的還是關於太平軍的殺戮問題,很多今天的人痛恨太平天國主要就是當時二十年間全國人口銳減,大多數認為是太平軍征戰在四處屠殺。

清朝大約在康熙年間突破3億人口,很快乾隆中後期突破4億。江浙地區歷來號稱富庶,人口稠密,卻往往說因為太平軍作亂而銳減,甚至陝甘西北地區人口減少都很驚人,到同治後期據說達到1000萬以上(真正了解這段歷史的都知道,西北的動蕩就不是太平軍了,但也算受太平軍影響,包括雲南的類似事件,本文就不多涉及了),整個近20年太平軍風暴下來,全國人口從鼎盛的4.3億消失了幾千萬,可以同日本侵華相比較了(見鳳凰網歷史頻道的太平天國專題)。

且不說有沒想過當時除了戰爭以外的災荒原因。即便單純追究殺戮,太平軍確實殺人,但殺的是不合作,甚至主要是不合作的有錢人,相對而言,財主富民的確江南比較多,這就是真實的情況,但並非放縱濫殺,這跟張獻忠當年在四川是一樣,主要為了就食和搜集財富。無辜的殺戮不能說沒有,但沒有大範圍濫殺。但就像當年滿清把四川人口減少推給張獻忠,所以江南人口減少後來就扣在了太平軍頭上,這在滿清王朝那也算有“文化傳統”的了。

清朝對歷史真相的動手腳是卓有成效的,一如對明朝歷史的塗抹,對比號稱“文化工程”的《四庫全書》和《永樂大典》就知道,乾隆搜集舊書整理國故為名,實際上是順便銷毀對清朝的詆毀。誇張到什麽程度?如王夫之史學名著《讀通鑒論》和《宋論》,所有關於北方少數民族的誤稱和一些比較犀利的說法統統塗改。當然,王夫之本身就對清朝有不合作態度,理當是重點審核的“當代作家”,但也說明他們塗抹歷史是有根據的,對明朝歷史,對李自成張獻忠等義軍到太平天國,一脈相承。

譚嗣同在湘軍攻陷天京後約30年曾到金陵,道:“頃來金陵,見滿地荒寒現象。本地人言:‘發匪據城時,並未焚殺,百姓安堵如故。終以為彼叛匪也,故日盼官軍之至,不料官軍一破城,見人即殺,見屋即燒,子女玉帛,掃數悉入於湘軍,而金陵永窮矣。’至今父老言之,猶深憤恨。”另外還說記:“奈何湘軍乃戮民為義耶?雖洪楊所至,頗縱殺,然於既據之城邑,亦未嘗盡戮之也。乃一經湘軍之所謂克服,借搜緝捕匪為名,無良莠皆膏之於鋒刃,乘勢淫擄焚掠,無所不至,卷東南數省之精髓,悉數入於湘軍,或至逾三四十年無能恢復其元氣,若金陵其尤凋慘者也。”第一段是出自《上歐陽瓣疆師書》,第二段出自《仁學》,均見《譚嗣同全集》。譚嗣同是曾國藩左宗棠老鄉,但他沒有給老鄉打粉。他沒否定太平軍殺人,他說洪楊軍所至亦“頗縱殺”,但“未嘗盡戮”,沒有屠城。可是在湘軍收復之後,卻“良莠皆膏之於鋒刃”,並“乘勢淫擄焚掠,無所不至”,“卷東南數省之精髓,悉入湘軍”。說的再明白不過了。 

如果說譚嗣同這個湖南人是一面之詞,曾國藩歷來以理學孔孟治軍,我們可以先不取外人第三者說法,先從湘軍這邊找例子。滿清總該不會給太平軍說好話,事實如何?鹹豐八年(1858)四月,湘軍李續賓部攻破九江,將城中近二萬軍民全部屠殺,李續賓的上司——湖廣總督官文在給鹹豐帝的奏折中描述“城外勇衝殺而入,該逆(軍民)無路可奔,號叫之聲慘不可聞,自卯至午,殲除淨盡……屍骸堆積,流水腥紅”。對於湘軍屠殺平民,官文這樣解釋:“奴才等查九江賊窟已閱六年,萬餘之賊頑梗負固,其中決無善類,設有脅從之民,必早投誠,設計逸出”(見《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二十冊)同時,曾國藩的湘軍部將,水師總督彭玉磷還有詩為證:“直教戮滅無遺種,屍湧長江水不流”(《克複九江屠城》)。

再看安慶。鹹豐十一年(1861)八月,湘軍曾國荃部攻破安慶,數萬安慶軍民被屠殺。趙烈文目睹了這次人間慘禍:“殺賊凡一萬餘人,男子髻齔以上皆死,……婦女萬餘俱為掠出”,“軍興以來,蕩滌未有如此之酷者矣”。這個見證人趙烈文是曾國藩身邊深受器重的幕僚,這些出自他所寫的《能靜居士日記》,趙烈文後來對滿清失望,準確預言會在下一個辛亥年滅亡,真是天才。同樣,曾國藩的門生李榕也稱:“通計前後殺斃援賊、城外壘賊、降賊及城中之賊實有四萬餘人,軍興以來,殺劫此為最重”(見他的《十三峰書屋全集》)李榕是著名的書法家,又是進士出身,才高八鬥,看不起鑽營之輩的李鴻章,宦海浮沉之後也不過回到四川家鄉當個教書先生。

1864年7月14日,湘軍攻克天京,趙烈文在《日記》中寫:“其老弱本地人民,不能挑擔,又無窖可挖者,盡遭殺死,沿街死屍十之九皆老者。其幼孩未滿二三歲者亦斫戮以為戲,匍匐道上。婦女四十歲以下者一人俱無,老者無不負傷,或十餘刀,數十刀,哀號之聲,達於四遠,其亂如此,可為發指。”他在《日記》有總結:“自湘軍平賊以來,南民如水益深,如火益熱。”7月28日曾國藩到金陵,見“城內自偽宮逆府以及民房悉付一炷。”“萬室焚燒,百物蕩盡,而貢院幸存。”“群屍山積”, “白骨山積”,“自五季以來,生靈塗炭,殆無逾於今日。”曾國藩的門人黎庶昌在《曾國藩年譜》中記錄:“金陵之克,賊所造宮殿行館皆為官軍所毀。”這些出自湘軍親歷者的記錄應該是鐵證如山了,可見譚嗣同的文章所言絕非虛假。  

清軍對太平軍俘虜的屠殺也凶狠殘忍,如《太平天國史料譯叢》(王崇武、黎世清譯《太平天國史料譯叢》神州國光社,1954)記載1862年5月13日《印度泰晤時報》發表的一封英國軍人的信,信中說:“我跟一大群人去看清軍屠殺俘虜的太平軍,……這批俘虜,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從剛出世的嬰孩,到80歲蹣跚而行的老翁,從懷孕的婦人,到10至18歲的姑娘,無所不有。”

“清軍把這些婦女和姑娘,交給一批流氓強奸,再拖回來把她們處死。有些少女,劊子手將她們翻轉來面朝天,撕去衣服,然後用刀直剖到胸口。這批劊子手做剖腹工作,能不傷五髒,並且伸手進胸膛,把一顆冒熱氣的心掏出來。被害的人,直瞪著眼,看他們乾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有很多吃奶的嬰兒,也從母親懷裡奪去剖腹。很多少壯的男俘虜,不但被剖腹,而且還受凌遲非刑,劊子手們割下他們一塊一塊的肉,有時塞到他們的嘴裡,有時則拋向喧嘩的觀眾之中。”

完全應該明白,打著理學孔孟之名的湘軍才是真正屠殺南方各省民眾的主要凶手!曾國藩的綽號“剃頭”難道是白叫的嗎?可以看他本人的說法,湘軍李元度以江西人多“從逆”提出大開殺戒,曾國藩在回書中批道:“示中所能言者,手段須能之,無惑於妄殺良民恐傷陰陟之說,斬刈草菅,使民之畏我遠於畏賊。” 可見曾國藩之手段。湘軍朱品隆部駐扎安徽石埭時,到處燒民房、搶財物,使石埭“城鄉內外房屋安全者百無一二”,連地方“紳耆”亦發出“官軍不若長毛之歎。”另外,胡林翼也下達過這樣的命令:要屬下的軍兵“見屋即燒,燒一屋即賞一次,無論是民居還是賊館。” 除軍兵外他還安排團練“專管燒屋”,要將“民居賊館,排隊逐層焚燒,逐次燒入,不過三四日可以一空。”(《曾國藩書劄·與李次青》, 胡林翼《撫鄂書牘·致余參戎》見《胡林翼手翰》卷上。 均見《太平天國資料》)

如譚嗣同所記,太平軍攻城也殺人,但是有限制的,這同樣有記錄。如1854年1月15日,太平軍攻克安徽廬州,因城內百姓曾助江忠源守城,太平軍大加報復,居民人等自盡者十之三四,直至次日中午太平軍才“封刀”。這一天多時間內,殺人當然不少。到1月17日全城秩序逐漸恢復,胡以晃入城後,百姓被征入伍,有的當兵或從事雜務,能識字、讀書者得到優待,謂之“做先生”,充當文書、書手。對不願入伍者,胡以晃貼出安民告示:“工農工商各有生業,願拜降就拜降,願回家就回家。”這種既殺人又放人的現象應是符合實際的。

港版《太平天國》30周年:歎息那一場天國夢

李應玨在《浙中發匪紀略》中說:李秀成1861年“初入浙三日後,即禁止殺掠。”沈梓在《避寇日記》中說,太平軍攻克杭州後,他詢問從杭州城出來的人關於城區的情況,其人回答:“杭州將軍自刎,滿營官兵放火自燒而死,其余官員之自刎者不少。城中百姓不甚傷。”“因忠王有令不許傷百姓一人,故杭州百姓並不加兵。”石達開攻破江西吉安城時,除殲滅抵抗的敵軍外,“不戮一人,有擄民間一草一木者,立斬以徇。”一個文人鄒樹榮的紀事詩中描寫:“傳聞賊首稱翼王,仁慈義勇頭髮長,所到之處迎壺漿,耕市不驚民如常。”同樣他還寫有《紀平江勇事》詩,記述湘軍在南昌近郊扎營情況:“伐樹拆屋摧民牆,婦女逃竄毀容妝……相近數裡各村莊,用器食物皆奪攘,關門閉戶天昏黃,或有畸寒小地方,深夜公然上婦床。”

太平軍的秩序和經濟雖然只是半壁江山,但也比其他地區好不少,“如果沒有稠密的人口和持續的生產,是根本不可能生產出如此大量的生絲來的,1862年,截至10月31日,上海出口的生絲比1861年全年出口額還要多23037包,全部來自太平軍領地,太平軍據有並治理產絲區的時候,絲的生產和出口數目之大為以前所未有,而自從太平軍被驅走後,絲的供應立即跌到太平軍統治時期的半數,並且次年還更為下降。這些統計數字比任何歷史和論據更有力證明了究竟是誰破壞了太平天國以前的土地,殺戮了這些土地上的人民!” (見《塞克斯報告》。塞克斯(Sykes,WilliamHenry1790-1872)是英國皇家學會會員,國會下議院議員。1862年前後,當英國政府拋棄“中立”的外衣準備武裝干涉中國時,作為當時英國官僚中少有的一員挺身而出,抨擊英國政府的侵略政策,通過一系列的事實和數據竭力為太平天國澄清真相)。

其實,為了攻城掠地,想不殺戮是不可能的。當時江南富饒,從鴉片戰爭到太平軍,幾方都在打打殺殺,各地死傷是相當慘重的,可不能都歸結於太平軍。

太平天國最終還是一個理想破滅的金陵春夢。不管有多少缺點,它的失敗總歸自身問題要多於外部問題,也不是滿清對於它的剿殺,實實在在是自身犯下一個個錯誤,然後才讓滿清步步得手。這個問題似乎到今天都沒能有效的徹底解決。看起來太平天國好像是把外來的東西想移植在中華大地,沒有得到適應,其實,正是因為它內部依然充滿中國特色,尤其在暴露的國民性缺陷等方面十分突出。

天國的隕落在1840年以來帶給中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不管後來人怎麽看,也儘管許多人對太平天國可能一知半解,但這些都無法抹殺太平天國,作為普通民眾的不斷覺醒和崛起,歷史的教育意義是深遠的,而且永遠都給人啟迪和智慧,永遠都是後人前進的動力。

本文相關參考資料

羅爾綱《太平天國史》 中華書局

王慶成《太平天國的歷史和思想》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郭毅生《天國洪楊》 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李錦全《對洪秀全太平天國歷史定位的商討》《中山大學學報》社科版2004年第6期,作者系中山大學哲學

系教授

喻林、張英明 “為太平天國之正義而辯護”——塞克斯與《中國太平叛亂的起源、進展和現狀》的研究

《廣東教育學院學報》 2004年01期

李文海《太平天國女營、女館制度》 《社會科學輯刊》198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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