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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華誠:榴紅枇杷黃 | 專欄

五月的石榴花,那一樹的紅;到了九月石榴果實成熟,當院掛著,在秋風裡悠悠蕩蕩,多麽喜慶。老北京人說院子有四景:“冷布糊窗,紅榴點景,天棚遮陰,大缸紅魚。”紅榴點景,確實點活了一院子的風景。

第一次看見石榴花,是在錢塘江邊上的一個小村莊。石牆外邊一棵石榴,半樹是紅的;石榴的枝條有些細弱,即便是石榴花也頗有重量似的,托舉不起來,只好一一垂掛在那裡。細細端詳,真是有些石榴裙的感覺,紅色裙邊層層疊疊,婀娜多姿。

黃永玉 / 畫

在北京時,我喜歡在胡同裡頭四處亂逛,發現北京老胡同的四合院裡,人們多喜歡種一兩棵石榴樹。石榴樹當然是有好寓意的,石榴果實多子,多子多福是傳統社會的中國人代代延續的生活理想。不過,在文人看來,石榴更多的是一道好風景,且不說畫進國畫裡的有多少,單是現實生活中,你想一想也知道,五月的石榴花,那一樹的紅;到了九月石榴果實成熟,當院掛著,在秋風裡悠悠蕩蕩,多麽喜慶。老北京人說院子有四景:“冷布糊窗,紅榴點景,天棚遮陰,大缸紅魚。”紅榴點景,確實點活了一院子的風景。

“石榴裙”,最早見於梁元帝《烏棲曲》,“芙蓉為帶石榴裙”,從唐朝開始漸漸流行。那時“石榴裙”並不是說裙子真的像石榴花,主要是顏色鮮紅如榴花。最著名的應是韓愈的“五月榴花照眼明”了,讓人沉吟至今。

白牆灰瓦矮牆頭,不時見到一株枇杷樹,舉了點點金黃,伸到牆外來,勾引人的口津。然而巷子清淨,並沒有人偷擷之。這是三年前我在蘇州看到的情景,因為多,大家也就習見。

齊白石 / 畫

我沒見過哪個城市,像蘇州這樣厚愛枇杷樹的。你在蘇州隨便一走,拐彎抹角,就能看見一株枇杷樹。

那兩天,我人還在蘇州,卻接到曾在杭州塘棲下過鄉插過隊的潘家二姐的電話,她邀我周末同去塘棲采枇杷。我說去不了。第三日,居然又接到她的電話,說是枇杷已經采好,送到城中,約我去取。

杭州城北的塘棲,枇杷很有名,品種也多,比如軟條白沙、大紅袍、夾腳、楊墩、寶珠等等,皮色有紅有黃有白。白的最甜,名曰白沙,皮外有芝麻樣的斑點,果質厚軟,汁多肉甜。

老樹畫畫

蘇州的三山島在太湖。島上有許多枇杷樹。坐遊覽車繞島環遊,見一株株枇杷樹上掛滿金果,整樹卻籠罩於大網之下。我揣度,這不是防別的,隻防松鼠與鳥雀。島民說,鳥雀最精,一樹枇杷無數果,鳥雀們總能找到最先熟透的那一批。這顆啄幾口,那顆啄幾口,糟蹋良多,實在太任性了。而我們,與鳥雀爭食,樹下吃到那枇杷,果然滋味鮮甜。

枇杷也入畫。虛谷畫有枇杷立軸,一叢枇杷枝乾直挺,枝與葉與果,都是朝上生長,頂天立地。畫面不雜他物,一派崢嶸之氣。

現實中,我是沒有見過這樣生長的枇杷。此畫系虛谷晚年最後的作品之一,畫意筆墨俱入老境,孤峭而冷峻。

吳昌碩畫枇杷,題款上寫:“五月天熱換葛衣,家家盧橘黃且肥,鳥疑金彈不敢啄,忍饑向東林間飛。”這樣的句子很有意味。我見過許多畫枇杷的作品,都題著這幾句詩。

齊白石 / 畫

枇杷入畫,葉與果實相得益彰。人人都知枇杷好吃,亦知枇杷葉的好處。我記得小時偶有咳嗽,母親從屋側枇杷樹上采幾張枇杷老葉,洗淨煎水,服之有奇效。

好久不動筆墨,我看見一籃枇杷在桌上,也動了心思,是想畫一畫的。然而,還是吃枇杷比較過癮。遂罷。

吃枇杷時,想起舊時在老家,一筐枇杷摘了來,邊吃,邊吐核。烏亮的枇杷核子骨碌碌能滾很遠。幾隻毛茸茸的小雞,在地上追逐枇杷核,也跟烏亮的核子一樣滾來滾去。

晚明散文大家震川先生,有文 《項脊軒志》,最後一句話:“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讀之憂傷,過多年而不忘。震川先生昆山人也。不知枇杷樹仍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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