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包含大型劇透
準備好了嗎？
我們開始
《蟻人2》裡面的某個龍套有一句台詞：“你們這些人是不是說什麽都要帶‘量子’兩個字？”在看完《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之後，大概我們就更能理解這句台詞的笑點了。
雖然說“在虛擬的作品裡尋求現實的人腦子一定有問題”，但在電影裡，幾個重要角色幾乎把歷史上那些知名的科幻片都吐槽了個遍（虎膽龍威確實不算），那麽，我們一起梳理一下這個“終局之戰”的時間線，似乎也不算對不起導演和編劇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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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旅行其實也沒什麽丟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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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來回顧一下劇情，在“蟻人”斯科特·朗從“量子領域”逃離後，復仇者們開始設計“時間劫掠”（Time heist）。但這時候“戰爭機器”羅德上校似乎有點迷惑：“這不就是時間旅行嗎？”
最初的時間旅行故事都很簡單，作者就是想回到遙遠過去或者抵達遙遠未來，只是把它當成一個自由使用的劇情道具。但是很快大家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樣會產生時間悖論。因果律的基石是結果發生在原因之後，假如已經獲得了結果再回去消滅原因，那因果律就被打破了（這和浩克博士那段很拗口的台詞意思差不多）。
時間悖論打破因果律的最經典案例，就是外祖父悖論：如果你回到過去把你的外祖父殺死，那誰生下的你，誰回去殺了人？考慮到很少有人會故意回去殺自己祖先，另一個常見案例是希特勒悖論：一個人回去要殺希特勒，但是發現（a）希特勒是自己祖先，或（b）刺殺失敗誤殺了自己祖先，或（c）希特勒死導致二戰沒發生，導致自己祖先或者人類科技樹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時間旅行帶來的悖論經常出現在科幻作品中 |《愛，死亡與機器人》
有些作品根本不在乎時間線的任何矛盾，要的就是亂來。另一些作品強製禁止修改過去，不管你回到過去幹了什麽都無法影響現在。不過也有很多科幻創作者沒有逃避這個問題，而是硬剛了上去。
一種標準的套路是製造時間閉環：讓一個事情的起因成為自己的結果。比如你回到過去殺希特勒，雖然沒有成功且注定不可能成功，但是卻碰巧讓你的祖父和祖母走到了一起，從而使你的誕生成為可能。這個思路最集中體現於海因萊因的短篇《你們這些回魂屍》：主角既是自己的母親，也是自己的父親（她經歷了變性）。
這個思路誕生了許多偉大的作品，但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缺點：既然已經是閉環了，就沒法再修改，所以它不能逆天改命，所以結尾基本肯定是悲劇收場。
要想靠時間旅行改命，一般而言都是使用另一種標準套路：修改之後產生了另一段歷史。舊歷史的人回到過去，開啟新歷史並在那裡幸福生活下去。但是這兩段歷史是什麽關係？是一個為真一個為假嗎？假的歷史能影響真的歷史嗎？幾個真的歷史能同時存在嗎？有一段時間裡，這些問題都沒有很好的答案，只能糊弄過去。
幸運的是，這個時候物理學界指明了一條出路：有一種多元宇宙理論，正式名字叫“量子多世界解釋”，但經常被俗稱為“平行宇宙理論”，它好像可以來救場。
好消息！我們不用去殺死嬰兒滅霸了。
（小貼士：多元宇宙理論有好多種，它們都認為宇宙不是單一的而是有好多，但不同理論裡這堆宇宙的存在方式很不相同。這裡隻涉及“量子多世界解釋”這一種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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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多世界解釋
可以幫助解決時間旅行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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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量子多世界解釋本來和時間旅行是沒有關係的，提出它的目的，是要乾掉薛定諤的貓。
當初薛定諤提出“薛定諤的貓”這個思想實驗的時候，其實是想把它作為反例的：一個貓又死又活疊加在一起，卻在打開盒子的一瞬間坍縮成其中一種狀態，憑什麽啊？誰決定的死活？可見疊加坍縮什麽的肯定是有問題的。很多人都覺得這確實有問題，但又找不到問題到底在哪裡。
而量子多世界解釋認為，實際上有兩個現實，其中一個現實裡貓死了，另一個現實裡貓活著，所以就沒有矛盾了。如果你看到貓死了，不是因為有什麽神秘力量決定了波函數如何坍縮、決定了貓的死活，只是因為你碰巧走進了“死貓”這個現實裡。
不過世間又死又活的可不僅僅有一隻貓。我們周圍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無數的量子事件，每一個事件都有坍縮問題。量子多世界解釋認為，每一個這種事件都在導致更多的現實誕生。所以現實或者說真實的歷史不是一條線了，而是一棵樹，而且是以爆炸般的速度生長出新枝條的樹，所有枝條加在一起就構成了所有可能的現實場景，無一漏網。
這個理論產生了巨大的爭議，支持者和反對者吵得不可開交，幾十年後的今天也沒有分出勝負。但對於寫時間旅行故事的科幻作家而言，這個理論無疑是天降救星。原來是有物理學家真的支持說，許多個不同的時間線同時存在，而且同樣真實的！既然如此，我們把時間旅行也當做一個量子事件，時間旅行一旦發生就開啟了新的時間線，原本的悖論不就迎刃而解？
又一個好消息！我們不用擔心蝴蝶效應啦！
（小貼士：量子力學在這裡的作用，只是被小說家借用來解決時間旅行一旦發生可能導致悖論的問題。至於時間旅行到底能不能發生、怎麽才能發生，這涉及到時空結構問題，是廣義相對論負責的領域。）
但是萬事都有代價。在故事裡使用這個理論，是有後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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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更改自己時間線的過去
但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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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聯3》結束的時候，超級英雄們仿佛陷入了絕境：滅霸集齊了所有寶石，打了響指，殺死了宇宙間一半的人和地球上一半的超級英雄。直接對抗已經不可能，唯一的辦法是時間旅行。
但是按照多世界解釋，如果你單純回到過去殺死滅霸的話，只是開啟了一個沒有滅霸存在的新時間線而已，並不能改變你自己時間線已經發生的任何東西、已經死掉的任何人。
按理說，所有的時間線都是平等的也都是真實的，你可以選擇忘掉自己原來的時間線，在新世界裡幸福生活下去直到永遠。但是作為能力大責任大的超級英雄大概不會這麽乾，觀眾也肯定不會同意。所以需要有別的辦法。
不能修改過去，總還是可以決定未來的。如果能打贏滅霸把手套搶回來，那未來依然有救。可惜滅霸為了種田，已經用無限原石銷毀了無限原石，就算驚奇隊長能力逆天，也沒法重新使用無限手套的力量。
因此在《複聯4》裡，存活的英雄們首先使用皮姆粒子進入了所謂的“量子領域”（時空樞紐），然後用鋼鐵俠的定位器抵達過去的時間點，從過去獲得一套寶石，打造另一幅手套，復活另一半人。
然後過去就分裂出了新的時間線。這既是多世界解釋的要求，也是邏輯上的必然後果：畢竟在他們“自己”的時間線（暫時命名為世界A）裡，沒有人看到有人從未來抵達；所以他們從未來抵達的，肯定是另一個時間線（命名為世界B）。世界B裡來自未來的超級英雄借走了寶石，而世界A裡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拿到寶石之後，英雄們回到世界A的未來。分3個小隊，湊夠一套，許願復活，這些都沒有什麽問題。
但是被拿走寶石的世界B就憑空少了一塊，片中最聰明的古一法師顯然發現了這個問題，但浩克博士回答說“沒關係，借走了我們還會還給你的”。
這就出了問題。
04
人不能兩次回到同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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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回到過去會開啟新的時間線，所以世界A裡複聯的時間旅行創造出了世界B，並從B借走了寶石，帶著寶石回到世界A。
可是你打完滅霸之後再從世界A出發回到過去，能回到世界B嗎？不會的，你會創造出一個新的世界C。畢竟，每一次回到過去都是一個量子事件，都必須導致時間線分叉。假如就這麽隨便還掉寶石的話，結果會是世界B少了一塊，世界C多了一塊。
按照電影裡的設定，還寶石一定要回到借走它的精確時間和地點。他的這個理解，大概是來自古一法師說的“無限寶石創造了你所經歷的時間流，取走一塊就會導致分裂”，仿佛是在暗示說只要寶石不變，時間線就不會變。
可是，不拿走寶石，也有很多徹底改變世界的辦法啊。實際上，如果我們真的遵循量子多世界解釋，那麽只要借和還是兩次不同的時間旅行，就必然是兩個不同的量子事件，並導致兩個不同的新時間線誕生。時間像流水，你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就算你回到過去的那一刻，踏入的一瞬間也會製造出另一條河流。
當然，我們並不知道皮姆粒子和定位器加在一起能幹啥。也許它們在一起能實現的不僅僅是單純的時間旅行，而是能在全部可能的平行宇宙間任意穿梭，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沒問題了，可以指定回到世界B。
可是這樣一來，你回到世界B的過去，可能又創造出了一個新的時間線B1，B1裡石頭還回來了，原本的B還是沒有石頭……
更何況，如果真的能任意穿梭，那直接找一個本來就沒有滅霸的宇宙，把石頭借走就完事兒了。或者就算是有滅霸的宇宙，把所有石頭拿走不還，滅霸沒有石頭也沒法消滅宇宙一半人，只能當個普通的反派吧。
因此，成也多世界，敗也多世界。時間旅行是一件覆水難收的事情，你可以造出新世界和新改動，但是不可能把自己造的改動抹掉歸零。
真的不可能嗎？
還有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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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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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們說過，科幻作者們為了解決悖論問題，借用了量子多世界假說，認定每次時間旅行都像薛定諤的貓一樣是一個量子事件，都有發生和不發生兩種可能，所以一旦發生就開啟一條新時間線，並躲開矛盾。
但是，如果原本就不存在矛盾，也不存在量子概率，時間旅行並不是發生在另一個歷史裡，而就是已經發生且必然發生的，概率為1的事件呢？
所以存在這樣一種可能：還石頭這個行為，在《複聯4》開場的時候，已經發生過了，只不過沒有在螢幕上呈現過。在英雄們回到過去借石頭的那一刻，世界上已經有了兩塊一樣的石頭：一塊是原本的，另一塊是未來的複聯將要/已經還回來的。至於被複聯實際借走的是哪一塊，這無關緊要，因為本來它們就是同一塊石頭。
這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釋，最後在湖邊出現的已婚美隊，以及托尼·史塔克不斷提到的“莫比烏斯環模型”。
所以還記得這篇文章開始的時候我們談論的時間閉環嗎？按照這樣理解，複聯的時間旅行實際上是綜合了兩者。借石頭是量子多世界解釋，而還石頭是時間閉環，用這樣來確保石頭正確地抵達原本的世界。
而還寶石的精確要求也有了解釋：重要的並不是要把寶石還到原本的位置，而是要按照已經發生的歷史去實現相應的未來。其實班納不用這麽強調，因為這段歷史已經寫定；但是他又只能這麽強調，因為他的強調也是相關歷史的一部分。
這個解釋也並不完美，一個連載了這麽久、參與人數這麽多、故事跨度這麽大的電影宇宙，要求它完美是不現實的。但是萬一呢，說不定我們回頭去看漫威宇宙的過去作品，能在某個角落看到疑似時間旅行者的影子。
作者：Ent
編輯：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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