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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店、跑路、瘋狂套利、傳統健身房還有春天嗎

出品 | 子彈財經

作者 | 尹太白

欠債難還

家住中關村附近的馮偉一覺得這一切來得太意外了,出差還不到一個月,等他再回到家的時候,常去的健身房已經棄店跑路了。

位於北四環遼寧大廈的浩沙健身中關村店,佔地3800平米,室內有氧區、器械區、有氧操廳、單車房和游泳池一應俱全,還配備了專業的私人教練團隊。

幾個月前,馮偉一看中了這家店的服務和環境,毫不猶豫的買了100節私教課和一張為期三年的健身卡,「據我了解,浩沙健身已經30年了,老品牌比較容易取得信任。」

但世間好像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

4月15日這天,在外的項目剛結束,馮偉一就回到了北京,按照習慣,他通常會在下午六點準時出現在健身房門口。

與往常不同,健身房裡雖然亮著燈,但並沒有對外營業,玻璃大門上貼著的一紙告示和門口三三兩兩來回踱步的會員讓他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告示上稱,由於更衣室和洗澡間牆體脫落導致線路短路,決定停業維修,開業時間為4月17日,落款時間是4月11日。

馮偉一仔細回想了半天,他並不記得更衣室和洗澡間有牆體脫落的情況,「不過大概從我出差前開始,健身房就陸陸續續出現過斷熱水和斷電等問題。」

和馮偉一的疑惑相比,會員孫文堅信浩沙健身中關村店已經跑路了,而所謂的重新開業的告示,無非是店家跑路的障眼法罷了。

2018年9月份,在浩沙健身中關村店銷售人員的“狂轟濫炸”下,孫文以2800元的價格辦了張為期兩年的健身卡,但自從進入2019年開始,年卡的價格突然大幅度下跌。

「你知道最後便宜到什麽程度嗎?三年的卡只要1800塊錢就可以了,不是趁跑路前撈一筆是什麽?」

孫文覺得不可思議,得知消後她曾質問過銷售人員,但對方聲稱並不清楚具體原因,此後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然而還沒來得及辦理退款,浩沙健身中關村店就停止了營業,和大多數維權無門的會員一樣,孫文很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當初我是看中浩沙健身的品牌,加上離得公司也近,誰想到連這種大企業也這麽搞。」

有著同樣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大部分人也都是看準了浩沙健身的名氣,浩沙健身望商店會員張健就是其中之一。

自從去年5月辦卡以後,張健接連經歷了多家浩沙健身門市的關閉,他也不斷被分流到還在運營的門市裡。起初張健還暗自竊喜,到底是連鎖企業,消費者權益還是有保障的。

不過好景不長,隨著浩沙健身門市一家接一家的倒閉,張健又被分流到了離家10公里以外的門市。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後,他陸續跑了十餘家門市辦理退款,但無一成功。

「我現在只想把請私教花的1萬多先退了,但客服很直白地跟我說,公司欠費太多,錢不太可能退得了。」

事情的發展果然和孫文預想的一樣,4月17日,浩沙健身中關村店並沒有如期營業,而是又貼出了一張告示。

第二張告示稱,浩沙健身中關村店與物業合約即將到期,但因巨大的經營壓力,暫時無法恢復正常營業。

會員們也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開始自發組成維權群,商議如何維護自己的權益。馮偉一在第一時間聯繫了中關村店的銷售人員,但對方給出的回復是:現在人不在北京,不知道工程進度怎麽樣,不確定具體營業時間。

接下來幾天,馮偉一一直嘗試著跟對方溝通,直到4月20日,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黑了。

馮偉一簡單的給「子彈財經」算了一筆账:如果每家門市最低有1000名會員,那已經倒閉的這十幾家門市,累計將有1.5萬名會員蒙受損失,以每人平均2000元計算的話,浩沙健身僅需要退還給會員的費用就已經超過了3000萬。

實際上,這個數值可能被嚴重低估了,中關村店、望商店等幾個門市的會員數遠超1000人,而且每位會員請私教的費用都在幾千到幾萬不等。孫文告訴「子彈財經」,她所知道的會員裡面,損失最多的超過5萬元,還有很多人損失在1萬到2萬之間。

這也就意味著,會員們請私教的費用,高出需要退還的會員費幾倍不止。

除了拖欠會員的費用,浩沙健身同樣還拖欠員工的工資。

「從2018年9月份開始,工資就沒有發全過,有時候乾脆不發。」浩沙健身中關村店教練郭平說,「後來就一點一點的發,幾千塊幾千塊的發。」

一位不願具名的浩沙健身員工證實了郭平的說法。他表示從今年1月份開始就沒有領全過工資,而且社保也不知道時候斷繳了。一些員工已經聯合起來申請了勞動仲裁,但更多的員工還是選擇留下來,他們期盼著被拖欠的工資能夠早日補發下來。

退款無門

浩沙健身方面曾給出過解決方案。

如果會員所在門市出現了關停的情況,浩沙健身可以幫助會員轉會籍,也就是說,會員可以直接到浩沙健身其他門市內繼續享受服務。

但這種解決方案並沒有得到會員們的一致認可。張健顯得頗為無奈,「之前辦卡就是因為離家近,比較方便,誰會跑10多公里去鍛煉呢?」

轉會籍還帶來了另一個問題。

在浩沙健身的各個門市裡,有大量會員花了不少錢請私教,如果轉店,勢必會牽扯到教練的問題,孫文告訴「子彈財經」,有會員也曾提出質疑,問健身地點換了,教練是否也跟著換店,但浩沙健身給出的回復是,私教問題需要會員和教練自行協商。

「轉店還得自己跟教練商量,這麽多會員,去哪的都有,讓教練到底去哪?再說了,教練還在不在職都不知道。」孫文憤懣於胸,在她看來,浩沙健身的解決方案不僅沒有絲毫誠意,而且還不斷逃避責任。

花錢辦了會員卡,請了私教,卻享受不到相應的服務,不少人提出退款要求,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浩沙健身方面給出的回復是:退款可以,但需要會員提供辦卡協議、收據、刷卡憑證、身份證和銀行卡的照片,至於何時能拿到退款,就要看公司財務安排的先後順序了。

馮偉一並不認為把辦理會員時的一些手續單據交給浩沙健身是件明智的事情,「先不說審批流程走多久,最後能不能退得了款,反正單據交給他們,就一點證據都沒有了。」

根據「紅星新聞」此前的報導,浩沙健身勁松店一位負責人曾“好言相勸”:浩沙健身一分錢都沒有了,沒法完成退費,如果一定要退,建議打12315或者通過法院、工商等渠道,自己找的話幾乎不可能退。以浩沙健身目前的情況,如果不被收購,根本沒法解決問題。

事實上,浩沙健身缺錢這事早有端倪,北京地區的關店潮也並非孤例。

2018年11月,浩沙健身在南京的四家門市突然全部關閉歇業,「江蘇新聞」曾在報導中提到,在閉館前一兩天,浩沙健身南京區負責人組織過員工開會,透露出福建浩沙健身總部出現資金問題,無法再給南京各門市發放工資了。

然而更為糟糕的是,2018年6月29日,浩沙健身母公司浩沙國際的股票遭遇投資者大筆拋售,股價呈斷崖式下跌,不到半小時,股價從2.10港元暴跌86.19%至0.29港元,30億港元的市值瞬間蒸發,浩沙國際不得不緊急宣布停牌。

停牌兩周後,浩沙國際複牌,股價一度大漲近90%,但很快再度暴跌,被迫二次停牌。

做空機構Bonitas Research表示為這起做空事件負責,該機構認為浩沙國際存在偽造收入和盈利的詐騙行為,誇大公司營收,人為推高股價,以便大股東借機中飽私囊。

浩沙國際在股市上遭遇了毀滅式的打擊後,很快就引發了蝴蝶效應,資金鏈開始斷裂,使得集團無法再按照原有經營模式對浩沙健身進行支持。

2019年初,浩沙健身也迎來了自1999年創辦以來最危難的時刻,屋漏偏逢連夜雨,在瘋狂關店的同時,浩沙健身還陷入到多場訴訟糾紛中。

健身行業從業者洪波認為,缺乏應急資金,且過度依賴預付款和私教的盈利模式,是浩沙健身在資金鏈斷裂的危機下沒有任何應對能力的根本原因。

事實上,浩沙健身也曾想過自救,比如大量出售低價會員卡,快速回收現金流。原本3800元的單年卡,最後甚至只賣1800元三年,但在燎原大火下,這部分現金流也只是杯水車薪。

不過浩沙健身終究還是難挽頹勢,曾經年輕力壯的連鎖健身俱樂部巨頭變成了行將就木的老人,此時官網已經無法打開,域名也被屏蔽訪問。

5月之後,浩沙健身的總部浩沙實業(福建)有限公司被法院列為失信被執行企業,兩大主要股東施洪流和施鴻雁陷入到16起借貸合約糾紛中,共涉及12億元的債務,被列入失信人被執行人名單。

實際控制人債務壓頂,會員們退款無門,而浩沙健身也將命不久矣。

一個時代落幕

在洪波看來,浩沙健身的倒下,標誌著健身房一個時代的落幕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啟。

經營不善,資金鏈斷裂,沒有抗風險能力,浩沙健身的分崩離析,其實代表了大多數傳統健身房的最終結局。

沙健身的慘淡收尾方式表面看似是現金流的問題,實則卻是經營模式老化所致,健身房在國內發展了20余年,但經營模式一直沒有太大變化。

很多傳統健身房經營者依舊是通過發行會員卡的方式獲得預售資金,然後進入“開店-髮夾-再開店-再髮夾”的死循環中。

這種經營模式實際上存在著巨大的風險。

洪波告訴「子彈財經」,為了吸引客流量,健身房一般會選在購物中心、高檔商務辦公大樓和商業中心開店。在北京,2000平米的健身房每月房租最低需要20萬元,如果再加上裝修、設備、人工成本,雜七雜八的前期投入不會少於500萬元。

為了能夠實現資金快速回流,健身房就不得不拉更多的人來辦卡。

銷售人員本著薄利多銷的心態推銷會員卡,甚至會給予“辦一年送一年”等誘人的優惠條件,時間期限越長,年卡的優惠幅度就越大,即便知道是套路,很多會員也依舊會心甘情願地被所謂的性價比吸引。

但對於健身房來說,拉人辦卡並不能帶來什麽利潤,辦卡只是噱頭,售賣私教課才是健身房獲利的主要方式。一般來說,大多數健身房都會采取先送幾節私教課的形式來提起會員的興趣,此時銷售人員會及時跟進,促成會員購買私教課。

此時健身房的銷售行為並沒有結束,而是剛剛開始,圍繞這群精準客戶,銷售人員會持續促成會員購買更貴的私教課。

私教課的費用要比辦張年卡的費用高出幾倍甚至十幾倍。按照當前的市場價格,私教課平均也要200元左右一小時,為了售課,一些健身房還會推出買夠多少節私教課就直接為會員免費續卡一年的優惠政策。

通過這種預付費的方式,健身房積累起相當大的資金流,老會員的複購消費加上新會員的流入,基本上可以讓健身房實現良性運營。

然而有一個不得不正視的現狀是,最近幾年健身房遍地開花,供給側暴漲,已經大大超過了需求,為了拉人頭,跟競爭對手大打價格戰自然也就無可避免,「過於飽和也是導致全行業大面積蕭條的一大因素。」

「大量的前期投入已經砸下,覆水難收,即便不想打,也不得不打,這個行業就這樣。」洪波說道,「不過這樣的時代也要結束了,總不能一直這麽下去。」

另一個時代開啟

洪波感覺,整個健身房行業都已陷入到一種疲態之中。

但數據表現出來的結果卻恰恰相反:健身房是個值得不斷挖掘的增量市場。

根據Gym Square發布的2018年中國健身行業數據報告,中國運動人口佔總人口比例的18.3%,其中26到55周歲的人群僅佔4.94%,而美國這一比例為75%,這也就意味著,國內還有大量的運動人口未被開發,健身行業依然有著巨大的發展空間。

在這種欣欣向榮的背景之下,以擁有150家門市的浩沙健身為首的傳統健身房怎麽就愈發顯露疲態呢?

除了高度同質化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傳統健身房受製於預付費模式,一切只為了銷售,反而極少用心提高服務品質和嚴重忽略會員購卡後的體驗,與用戶的需求嚴重不契合。

在這種情況下,定製化的私教工作室和運用互聯網思維的新型健身房瞄準了時機,悄然崛起。

私教工作室在服務上下功夫,而新型健身房則死磕產品。面對這兩種新勢力,傳統健身房顯得越來越不佔優勢。

根據美團點評發布的《2018健身行業白皮書》顯示,在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健身房總數達4225家,而私教工作室則多達9411家。

私教工作室裡的健身教練收費遠比傳統健身房要高得多,最低門檻在每小時400到500元,有的甚至高達800到1000元以上。

這種高消費水準並不是一般工薪階層所能承受的,因此私教工作室的客戶基本上都是高端消費群體,而這個群體,不在乎錢,在乎的是極致的服務和良好的體驗,比如私密性高、一對一指導和可定製化科學健身方案等等。

和私教工作室不同,以Keep、樂刻運動和超級猩猩為代表的新型健身房則趨向精品化和智能化。

相比傳統健身房動輒上千平米的門市面積,新型健身房追求小而美的風格。

雖然新型健身房普遍面積較小,但在門市布局上密度更高,距離上也更貼近用戶生活和工作的場所。

與擺滿器械的傳統健身房不同,新型健身房大量採用智能健身器材,比如人臉識別、數據化管理、智能訓練服務等等。

新型健身房利用互聯網優勢,通過一個APP就可以精準掌握用戶的健身數據,利用精準化的數據進行針對性服務。

實際上,新型健身房的發展也面臨著和傳統健身房一樣的難題,那就是課程大同小異,同質化也越來越嚴重,在這種情況下,用戶會優先選擇離自己最近的一家,地理位置反倒成為了唯一的決定性因素。

因此,如何打磨運營細節,搭建品牌影響力,打造出差異化產品,並且還能實現持續盈利,是新型健身房正面臨的一大難題。

不過從傳統健身房目前遇到的種種問題來看,想要把小而美做成大生意,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注: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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