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海上馬拉松-沃爾沃帆船賽 隨東風號乘風破浪

沃爾沃帆船賽

　　低頭探身走進東風號的船艙，可以看到用黑色簽字筆寫著的一句話——“never give up！”（永不放棄），在這項世界上最艱難的勇敢人遊戲中，確實需要這樣一句話鼓舞每一個人。每一次在潮濕、寒冷、危機四伏的海上奮戰，船員們或許根本沒有時間想起這句話，但毋容置疑的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樣的信念。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場有“海上馬拉松”支撐的沃爾沃環球帆船賽上堅持下去。

　　作為東風隊的隨隊記者，我跟隨他們在海上進行的賽前最後的測試訓練，在奧克蘭灣裡，船員們帶我經歷了幾乎所有在螢幕上看到過的帆船比賽的畫面，升帆、換舷、傾斜45度……在海上前行短短四個小時，我發現，想象中帆船運動追求星辰大海的浪漫橋段，其實更像是一場與風浪、水流和自我試比高的極限測試。

　　正如東風號的船長夏爾所說，“作為船長，我想贏下比賽，更想贏了自己。”

東風號船艙

　　為什麽要和樹皮握手？

　　“這是在和樹皮握手吧！”第一次見到綽號小黑的劉學，這個24歲的黝黑中國小夥子熱情地和我握了握手，我的腦海中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跑體育很多年，我見過無數雙粗糙的手，打排球、練習舉重……他們來自不同的主人，這個來自東風隊的年輕中艙鍵盤手讓我印象深刻。他剛剛結束上個賽段比賽的征途，是東風隊三名中國船員之一。

　　在海水中浸泡久了，船員們的雙手會脫皮，繭子厚厚一層，又痛又癢，小黑的手就是如此，不過他並不在意。“只要一個在海水裡泡星期手都會這樣，”在船上，他們需要徒手拉繩子、使用搖把控制風帆，保持船前行的動力，厚厚的繭子讓他們“乾起活”來更有感覺。

　　上個賽段休戰的中國前甲板手陳錦浩的雙手還保持“新鮮”，這一站他將重新出發，挑戰上個賽季東風隊“折了桅杆”的合恩角——帆船世界的珠穆朗瑪。“不用擔心，幾天他（陳錦浩）的繭子就來了，”活潑的劉學說，剛剛結束上個賽段的比賽，他厚厚的繭皮起了又退，這樣的過程已經習以為常。

　　防水服可以養魚嗎？

　　與活潑的劉學不同，陳錦浩是個有些內向的廣東男孩，已經代表東風隊參加兩屆沃爾沃帆船賽。雖然雙手“新鮮”，但在他的脖子上有幾道深深的痕跡，細細觀察之下，很多隊員脖子上有同樣的痕跡。原來，這相似的“記號”來自蒸騰的汗水和海上封閉的環境，是一層又一層痱子累積起來留下的痕跡。

　　在海上，船員們時常經受海浪撲面而來的洗禮，他們要穿上特製的航海服保護自己，在脖子和手腕處有緊繃的橡膠密封帶，阻隔海水的同時也阻隔了空氣，防水服如同一個塑料大棚，蒸騰著每個人身體內的水分，即便是在秋天的奧克蘭，依然叫人吃不消，更別提炎熱的赤道。

　　“穿上它就有窒息的感覺，”陳錦浩笑著說，我嘗試著穿上了隊員們的上衣，雖然是男水手的大號，脖子處的橡膠封口依然有令人無法呼吸的感覺，甚至有些想吐。在船上，只要登上甲板，他們就會穿上這樣的防水衣褲。每換一次新衣服，大家都會用剪刀修剪一下領口的橡膠圈，“我們會剪一點，但不能太過分，否則就不是防水服了。”

　　穿著不透氣的防水服，水手們汗如雨下，在船上簡單的幾次拉帆、換舷後，來自紐西蘭的東風隊值班船長達利爾·維斯朗就撐開衣袖，順著胳膊流出了一股水一樣的汗水，讓我誤以為他的衣服進了海水，“這是汗水，我想應該是甜的，或者衣服裡面還有魚，”他笑著對我說。

　　海上情況複雜的時候，水手們要隨時待命，有時甚至需要穿著防水服睡覺，到了熱帶地區身上的痱子更是起了一層又一層。“每次躺下睡覺都會很疼，”在幾乎是永遠潮濕、黑暗的船艙中，疼痛和疲憊是日常，每個人都要面臨這樣的問題。

準備揚帆的船員

　　你能48小時不睡覺嗎？

　　海面不是一馬平川，蔚藍之下有很多深藏的黑洞。擺在船員面前的則是每次20幾天無間斷極限生活的挑戰，在沃爾沃環球帆船賽，這樣的生活要持續18個月。

　　“這是一個無限挑戰你極限的過程，”來自紐西蘭的達利爾說。在海上，他們喝淡化海水、站在甲板用雨水當洗澡水、一天睡兩三個小時、甚至在補給用光時挨餓……在抵達奧克蘭之前，這些只是故事裡的事，但在船上看過他們潮濕逼仄的船艙、幾乎沒有遮擋的不分男女廁所、枯燥的一年如一的凍乾食品餐單。我相信了東風隊員們的這一句話——“我們是用生命在比賽”。

　　在東風號上，9名船員有輪換休息的日程，但在比賽中通常大家都不能睡一個完整的覺，一天睡兩三個小時是常態，因此，有人會在甲板上靠著桅杆睡一分鐘，有人乾脆站著睡上三分鐘。

　　如果你問怎麽才能跟隨東風隊出海比賽，或許第一個需要問自己的問題就是：“請問你能48小時不睡覺嗎？”

　　這裡沒有男女？

　　船隨風動，是遠洋帆船賽的規則。禦風前行，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改換船舷，船隻翹起的一邊船幾乎45度於海面。每次更換船舷前，水手們都需要把船上將近一噸重的補給和物品搬到船艙低的一側。

　　女船員同樣沒有特別的優待，所有的工作都需要與大家一起完成。就像獲得過三次奧運冠軍的澳大利亞女船員、東風隊的撩手卡羅娜所說：“這裡沒有男女，我們都是船員”。

　　站立在東風隊甲板上的，有男有女，在想象中，這樣的場景似乎有些感人，性別之爭四個字似乎也是媒體願意關注的話題。

　　但當我站在甲板上，看著兩位女性船員迅速完成一系列眼花繚亂的動作時，我覺得這就應該是她們本來的樣子——“在一條船上，男人女人沒有什麽差別。”

　　戰勝百分之一的自己

　　如果你問，比賽日東風隊船上的生活到底什麽樣？或許答案是比訓練難幾十倍，還有太多我沒有看到的部分：危險或驚喜的故事。

　　在四個小時的訓練結束後，我又乘坐了一次M32雙人帆船（小東風號），面對風浪，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在小帆船上回想起揚起風帆的東風號衝破風浪撲打在臉上鹹澀的海水味道時，竟然有點懷念。我開始理解在東風隊基地裡問過船員們的問題，究竟為什麽要參加帆船比賽。哪怕，我隻戰勝了一百分之一害怕風浪的自己。

　　（李昕 發自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