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龔”與“南陳”看晚清福州藏書

宋代以降，隨著全國政治、經濟、文化重心的逐步南移，福建人文昌盛，昔日閩越蠻荒偏遠之地，已被時人譽為“東南全盛之邦”“海濱鄒魯”，私家藏書之風，勃然興起。到了清代，福建私家藏書臻於鼎盛，其藏書家數量、藏書規模以及藏書的品位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晚清時期，由於歷史的大變革，福州私家藏書及私人藏書樓數量較清中期大大減少，漸漸趨於飄零散亂。雖然此時福州的藏書事業處於衰落時期，但藏書名家仍不絕史書。其中以龔易圖與陳寶琛最為有名，人稱“北龔南陳”。

晚清福州舊城北門的西湖畔，有座著名的私家園林——“三山舊館”，又名“武陵北墅”，它是一座集民居、園林、祠堂為一體的大型園林建築。園中主要建築有環碧軒、大通樓、澹靜齋、微波榭、白洋樓等，其中“大通樓”就是晚清福州著名藏書家龔易圖庋藏萬卷圖書的藏書樓。

龔易圖天資高曠，精通禪理，知星卜，擅於詩畫，書畫皆學蘇軾，蒼秀冠時。有《烏石山房詩稿》《烏石山房詩存》《參同契直解》《谷盈子》《蒼霞仙館外集》《相長篇》《烏石山房文抄》《西遊記評注》等十餘種著述行世。龔家世代為書香門第、官宦之家。龔易圖的玄祖龔一發即嗜好藏書，聚書萬卷。高祖龔景翰（字海峰），更是一位有名的藏書家，曾藏書三萬卷。

1915年，三山舊館內白洋樓前

20世紀20年代後期，大通樓的藏書管理漸怠，藏書遂遺失不少，甚至有16部珍貴典籍被管理人盜賣給汲古閣。龔氏家道逐漸中落，十餘萬卷藏書的管理變成了不小的負擔。

1929年秋天，陳寶琛的外甥兼女婿，台北板橋林家後裔林熊祥從福州返抵台北，攜帶了一套《烏石山房藏書簡明目錄》，與日據時期的台北帝國大學〈今台灣大學）文學部的久保天隨、桑田六郎、神田喜一郎教授等會面，介紹交涉福建龔氏烏石山房藏書讓售事宜。

經由熟悉漢籍的神田喜一郎教授，帶著史學科助手前嶋信次，前往福州察看該批收藏。最後選擇大多數保存情況良好，未遭蟲蛀的書籍2099種、34803冊，以16800美元成交。神田喜一郎遂利用夜間搬運，悄悄地用商船運回台北。

螺洲陳氏五樓，陳寶琛專門用來藏書的藏書樓

晚清福州倉山螺洲也有一處私家園林，中有滄趣樓、賜書樓、還讀樓、北望樓、晞樓等五樓，這是末代帝師陳寶琛庋藏萬卷圖書的藏書樓。

陳寶琛一生擅文好吟，喜藏書籍字畫，是同光派閩派的一個代表人物，主要著作有《陳文忠公奏議》《滄趣樓文存》《滄趣樓律賦》《南遊草》《聽水齋詞》《滄趣樓詩集》等等。他一生還收藏了不少文物，先後編成《澂秋館吉金圖》《澂秋館印藏》《澂秋館藏古封泥》等留傳後世。此外，他還主持修訂了《螺江陳氏家譜》。

陳寶琛生長在書香門第之家，從小耳濡目染，嗜好藏書。陳寶琛的藏書來源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先人遺下藏書以及其弟陳寶璐藏書。陳寶琛成為清末著名藏書家，是與其先人有藏書傳統分不開的。陳家世代藏書，其曾祖父陳若霖，官至刑部尚書，好收藏金石書畫，建有“賜書軒”，藏書達五萬餘卷，藏書處曰：“居敬堂”，其中頗有精華。

其二，禦賜圖書及抄錄內府藏書。陳寶琛作為溥儀的老師，受到溥儀的敬重，得到了他不少的賞賜，其中就有書籍。

此外，陳寶琛還抄錄了許多內府的珍本。他進入仕途後，就“選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編修”“歷充國史館纂修，功臣館協修”“以詞林職在文學博覽群書”。他長期在武英殿、國史館任職，從內閣抄錄了不少秘本孤籍。後來他起複後，直接參與《德宗本紀》《德宗實錄》的編纂，得到第一手的檔案資料，接觸到不少珍貴圖籍，他從內府抄錄了不少秘本孤籍來充實自己的藏書。

其三，收購其他藏書家的藏書。如長樂謝章鋌“賭棋山莊”的藏書。謝章鋌乃清末福建有名的藏書家。其中，家中藏書達數萬卷，多名家抄校本，稿本。卒後，家人貧不能生活，藏書大多歸程祖福，後來又轉售陳衍，最後多為陳寶琛收購。還有侯官許貞乾“味青齋”的藏書。

許貞乾，字豫生。“家有藏書數萬卷，身後陳寶琛以價收之。” 其中多秘冊，他收藏的舊抄本明張萱撰《西園聞見錄》一書，當屬海內孤本，全帙六十冊，十分珍貴。身後家人不識寶，將此書並全部家藏廉價盡售陳寶琛。

從陳寶琛謫居在家到民國初年，他先後營建了規模宏大的藏書五樓：賜書樓、還讀樓、滄趣樓、北望樓、晞樓共五座，共庋藏古籍十餘萬冊。清末陳氏私家藏書之多，遂甲於全閩。

陳寶琛藏書五樓的藏書基本上保存至今，其藏書散落到福建各大圖書館。陳氏的藏書之所以能大部分保存到現在，這與陳寶琛的開放藏書理念是分不開的。

早在20世紀之初，陳寶琛就有感於善藏書者，不藏於私而藏於公，遂首開福建私家藏書大量捐獻給圖書館之風氣。陳氏所捐的圖書也在福建各圖書館中輾轉，其流傳軌跡基本可歸納為三個方向：其一是全閩師范學堂福建優級師范學堂三明師范學校（今並入三明學院）。其二是私立福建學院烏石山圖書館、廈門大學圖書館（少部分）、福建省圖書館（大部分）。其三是私立福建協和大學圖書館，即現在福建師范大學圖書館前身館之一。

據此統計，現存龔氏藏書共約3527種、45043冊，分藏於海峽兩岸的福建省圖書館與台灣大學圖書館裡，彌足珍貴。而作為晚清福州藏書名家的陳寶琛，把畢生精力積聚起來的藏書捐贈給福州各大圖書館，開啟了私家藏書以百川歸海之勢，匯聚到各級公共圖書館、學校圖書館的先河。雖然舊時私家藏書樓的歷史使命因公共圖書館的崛起而結束，但它的命運卻因融入了現代圖書館而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