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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尚龍:邨與村的“上海灘恩怨”

幾年前,我在自己的“大上海小龍弄”公眾號上,發了一篇文章《上海邨與村,音相同,意相遠》,達到了很高的閱讀量,而且一直在持續發酵。很多人讚同,也有人批評,還有人補缺了我的一些常識盲區。

在中國,只有上海,會有一種民宅建築叫做“邨”,還有一種民宅建築叫做“村”,邨與村本也是相安無事。後來,“邨”也叫做“村”,再後來,一部分“邨”叫回了“邨”,還有一部分“邨”至今沉淪為“村”。

只有上海人知道。邨與村,分得清爽,邨與村,講不清爽。

誰是邨與村“恩怨情仇”的幕後推手?

以邨做後綴名的房子,是上好的民居,如長樂邨,四明邨,逸邨,愚谷邨,陝南邨……住在邨裡的人,大都是有知識、有文化、有修養、有經濟能力的人。

村,是上世紀50年代成批造起來的工人新村,後來也叫做新公房,火柴盒結構,比如曹楊新村、郵電新村、上鋼新村;任何一個新村可以延伸造下去,於是就有了一村、二村……十村。名氣特別響的二萬戶,是最早的工人新村。

既有“邨”,也有“村”,是上海民宅的特色。

邨是村的異體字,現在已經通用於“村”,從現代漢語的意義上兩個字沒有區別,但是在上海民宅的意義上,邨不願混同於村,村則不敢高攀邨。

在眾說紛紜的觀點中,有一位朋友的指正,讓我明白了“邨”“村”至今同在的奇象。

這個朋友說他出生在曹楊新村,也就是第一批工人新村,但是那時候叫做“曹楊新邨”,而不是簡體字的“曹楊新村”。這位朋友給我看了當年門牌號的歷史照片,果然是邨不是村。

常識的誤區豁然開朗了。

為什麽後來的新公房都不再是邨?1956年1月28日,國務院頒布了《關於公布〈漢字簡化方案〉的決議》,簡體字開始推廣了。新公房的大規模建造是在推廣簡體字之後,於是新村便是這一輪民宅的標號,並且一直延續,直至它被拆。

至於原來的“邨”,都是建造於1950年之前,與生俱來便是邨,在上世紀60年代中期之前,優哉遊哉地“邨”著,像它們的主人一樣。恰恰“邨”和“村”居住人群是完全不同的社會層面,異體字倒是做出了一個明晰的區隔。

“文革”時,幾乎所有的“邨”都成封資修的代名詞,都是被打砸搶的對象,這一個“邨”字也被“村”造反造掉了,陝南村,愚谷村,上海新村……有一小段時間,上海都由“人民公社”來料理了,村也名正言順了。

“文革”之後,有些邨堅決正名為“邨”,有些邨懶得複舊,順變而村。上海各級管理者也沒有強求。從文字改革的道理上講,“邨”已經被異體掉了,但是從上海城市文化底蘊而論,“邨”是上海現代建築之華彩元素,是一種民宅的狀貌標誌。於是可以看到的是,有些邨依舊是邨,有些邨卻演變為村。旁觀的知情者或不知情者都無所謂,只是苦了從小在“邨”裡長大,對“邨”有深切感情、如今卻淪落為“村”民的人。重慶南路“永豐村”三個石膏大字,做在弄堂口高高的拱廊上,非常顯眼。有一位女士說,走進走出,看到這三個字就戳氣;這位女士從生出來就住在“永豐邨”。

與永豐村貼隔壁的是一長排沿街公寓,有年份的,在其紅褐色磚牆上,有“巴黎新邨”四個凹凸字,應是水泥的,但是大樓的銘牌上,這四個字寫作“巴黎新村”。自己幽默了一下自己,也可以說是自己糊塗了一下自己。

邨可以寫作村,但是沒有一家村會寫作“邨”的,會被人家罵煞笑煞的。

從舊邨到新村,從繁體字到簡體字,間雜了天翻地覆的社會變化。如今工人新村的很大部分已經推倒重來,不再叫做新村,而是叫做什麽苑,什麽庭,什麽灣……

至於“邨”和“村”同城恩怨,還綿綿無際,不妨說,這也是上海的海納百川之意了。(馬尚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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