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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中國孩子竟是從迪士尼卡通片裡認識花木蘭的

林懷民(1947- ),台灣編舞家,作家。他1973年創辦的現代舞表演團體雲門舞集,被譽為亞洲第一當代舞團。2013年獲美國舞蹈節頒發的“終身成就獎”。

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

而究竟何為優秀的傳統文化,如何傳承,又該作何取捨,大抵也是不少人心中的疑問。

這年頭,打著“傳統文化”名義的糟粕太多,沒有找不到,隻怕想不到。

比如“女德班”的卷土重來:

把潑墨揮毫發展到極致的書法“大師”:

以及將“福祿壽”帶到建築領域的雄偉代表:

在這些打著“傳統文化”旗號的“文化”現象背後,我們非常遺憾地看到,傳統文化傳承過程裡,並不乏那些不壞好意或因審美水準不足而造成的扭曲與異化。

恰好,本期《見字如面》裡的一封信,說的就是咱們傳統文化的傳承。

寫信的人叫林懷民,是一名世界級的編舞家。

作為享譽世界的舞蹈界殿堂級人物,他於45年前創立的雲門舞集,以東方美學的文化氣韻,融合現/當代舞風格,將東西方美學精粹揉捏,成就一出出經典舞作,征服全世界。

《墨爾本時代報》曾評價道,如果你錯過了雲門的表演,那麽你已經與完美失之交臂。

其中,「行草」是「行草三部曲」的開篇,也是林懷民的代表作之一。

在太極導引與內家拳的啟發下,林懷民發現,這些肢體藝術與毛筆書寫一樣,都講究氣韻,是傳統美學裡一體兩面的呈現。

歷代書法家的飛墨行「舞」中,字裡行間,就藏有書法的氣韻留痕。

於是在他的「行草」裡,我們所看到的舞者,便是以肢體為筆,靈魂為墨,舞蹈的走位如同宣紙上的走筆,把潑墨之美與肢體之美融會貫通。

林懷民說,這是二十一世紀青年人用身體來跟千百年前的字的魂魄對話。

正如「雲門舞集」裡的「雲門」一詞,是指中國最古老的舞蹈,相傳存在於五千年前的皇帝時代。

而他們的創作,也是基於傳統美學的衍化,文化、歷史的再詮釋。傳統文化及美學意蘊裡汲取靈感,從而將這些精粹解構重建於舞蹈之中。

從《行草三部曲》、《竹夢》、《水月》,再到《紅樓夢》、《九歌》、《屋漏痕》,光從這些作品充滿古代文化意象的名字裡,已經能夠窺探到林懷民在傳統文化背景脈絡裡,所創造的傳奇。

對創作本身,林懷民在信裡談到:

傳統文化,不管是民間故事、文學經典或書法美學,都是我的眷戀。童年時代,白娘子透過漫畫、各種戲曲和電影,成為一位可親的女子。同樣的,我覺得寶玉、黛玉、寶釵、熙鳳都是我的朋友。而在江邊散發苦吟的屈原,對我而言始終是個謎樣的人物。我的好奇最後逼著我要去把雲中君,湘夫人這些《九歌》中的人物搬上舞台。

當我們無法避免被全球化席卷的今天,當迪士尼動畫已經成為兒童文化權威的今天,可怕的並非是“西風壓東風”的局勢,而是我們隻望向西方,卻漠視自身文化的情形,以及趁機借“傳統文化”之勢,違背或曲解初衷本身的行為。

對比現今為了弘揚而生拉硬扯、背離內容本身的舉動,林懷民先生的信,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觀照。

他自幼在傳統文化浸潤裡,所滋長出的那些真正具有審美高度的深刻理解,才能最終將傳統文化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帶到大家面前。

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能藉由他“古話新說”的舞蹈,重新讓新時代的人在新語言的重構裡,再度與白娘子、賈寶玉、雲中君相逢。

這或許也給我們該如何傳承傳統文化做了一個小小的提醒。

一味大張旗鼓地為了弘揚而弘揚,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所在。透徹的理解與肺腑的熱愛,才是打開這扇大門的鑰匙。

記得《十年一覺電影夢》一書裡提到,一次林懷民與李安在紐約見面,談起《臥虎藏龍》,林懷民第一句話就說“周潤發‘藏’得真好!”

這個“藏”字之精辟,不僅道盡了大俠李慕白高深莫測、內斂謙虛的神情氣質,更深層次也說出了傳統文化表現的標準。

史航在節目裡說,弘揚不是扁平的、囂張的,太過度,反而會讓人有一些排斥。

而“藏”這個字,恰好也點明了本期《見字如面》的「潤物」主題。

所謂潤物,是春風化雨,是不言而化,是溫潤而澤,是無聲勝有聲。

附:信件原文

許多中國孩子是從迪士尼卡通片裡

認識花木蘭的

林懷民寫給讀者

2015年2月8日

每隔一陣子總有人問我,為什麽我常以傳統文化作為當代舞蹈創作的題材?這樣的問題使我詫異。在文化自信充沛的國家,傳統是當代的一部分。在英美,希臘悲劇、莎士比亞戲劇在每個時代都不斷地被重新詮釋,這是一種自然。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一個問題。

傳統文化,不管是民間故事、文學經典或書法美學,都是我的眷戀。童年時代,白娘子透過漫畫、各種戲曲和電影,成為一位可親的女子。同樣的,我覺得寶玉、黛玉、寶釵、熙鳳都是我的朋友,我也能在某些朋友中找到他們的影子。而在江邊散發苦吟的屈原,對我而言始終是個謎樣的人物。我的好奇最後逼著我要去把雲中君、湘夫人這些《九歌》中的人物搬上舞台。

我的西方朋友有時也問我,為什麽我對他們的文化有相當的了解,可以跟他們交談討論,而他們對東方文化卻所知甚少?百年來政治經濟“西風壓東風”的局勢,造成了我們嚮往西方,漠視自己文化的情形。我對那些外國朋友說,向西方學習也許是一種“不得不”。

有一天,我說京劇的《伐子都》很像莎士比亞的《麥克白》。跟我一起去看戲的友人笑著糾正我:你應該說《麥克白》很像《伐子都》吧?我很慚愧。我的確是先讀了《麥克白》,再遇到《伐子都》。作為一個華人,中華文化不一定就在自己身上。傳統文化需要深入學習,像我們認真地學英文一樣。殊不知,如今人人努力學英文,卻使我們不知不覺舍近求遠,放棄了血緣的文化,這是慘烈的損失。在好萊塢電影主掌全球通俗文化、網絡無處不在的時代,西方商業文化往往成為許多人全部的“精神食糧”。許多中國孩子是從迪斯尼卡通片裡認識花木蘭的。

全球化不應該是自我放棄。傳統涵蓋了民族的敏感和智慧。前人對生命的想象可以豐富我們的想象,進而用當代的眼光重新詮釋古老的素材,豐富今天的文化,這才是正確的課題吧。懷著這樣的思考,我編了一些“古話新說”的舞蹈,讓新時代的觀眾從雲門的舞台認識了白娘子、賈寶玉和雲中君。從書法美學發展出來的舞作“行草”首演後,我收到不少觀眾的信函,說看了舞作之後,他們因重新體認書法之美而重拾毛筆。這是對我一生最具鼓勵性的舞評。

謝謝蔣勳用深入淺出、活潑生動的方法追索我舞作的根源,讓更多讀者像當年讀《七百字故事》的我,對傳統文化產生興趣,常對著夜空中的繁星憧憬、悸動,讓生命因此壯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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