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執著於“少女感”？-我們來聊聊少年心

最近的院線排片很有意思，漫威的壓軸之作《毒液》在這個月的9號登陸院線，一時間網絡上都是關於這部電影的熱點和段子，和它同一天上映的是周迅主演，陳可辛監製的《你好，之華》。同一天上映的兩部電影完全沒有對打的意味，一方面是因為題材不同，閱聽人群不同，還有一方面則是因為《你好，之華》這部戲的導演——岩井俊二。

《你好，之華》與《情書》

《你好，之華》是日本導演岩井俊二的首部華語電影，第一次就聯合陳可辛和周迅，這樣的陣容，卻沒有表現出勢必要在中國搞出一番名堂的功利心和抱負。電影還是繼承了岩井俊二一貫的“青春物語”題材，依舊是深談低語的畫風。他輕描淡寫地就勾勒出青春年華的輪廓，然後直擊心髒，蕩滌觀眾腦海裡的恍惚記憶。

國內觀眾對於岩井俊二的熟知度來自他的第一部長片處女作《情書》。這張海報頗為經典，有趣的是《你好，之華》的海報和它形成了相互呼應，有點前世今生的味道。

《情書》自1995年上映之後就獲得了成功，自此岩井俊二之後的影風被《情書》奠定，開啟了他追憶似水年華的電影歲月。暗戀、校園歲月、遞情書、自行車、打球，這些都是構成青春片的必備元素，它們若是由其他人或是其他國家來塑形，那大多可能都是“小清新的校園喜劇”或者是“青春疼痛系列”，但是在岩井俊二這裡，這些元素在整部電影裡不再是單一的形式符號，而是“骨相”。

如果說《情書》是一場向死而生的盛大暗戀，那《你好，之華》便是由一朵兩生花聯起的一串三代人的情感紐帶。兩部電影的母體都是“信”，由信作為一個核心孵化出一段蒙塵往事。這兩部電影無法比較出誰更好誰更壞，但是是能相互做對方影子的。

似乎與青春有關的所有情感都會無疾而終。

岩井俊二電影裡的「無疾而終」喜歡通過死亡來表達，沒有沉重的哀痛，死亡在這裡平添了一種清冷的韻味。《情書》裡在白茫茫的雪地裡凍死掉的蜻蜓，還有《之華》裡小男孩在街道發現的死去的鳥都是在表達對於生命的不解，還有對死亡詩意的追問。

《情書》中被冰凍的蜻蜓是對死亡詩意的追問

《情書》裡的「你好嗎？我很好」的自問自答遠遠超出了問話本身，成為了追問生命的直接表達，還帶有暗戀雋永的況味。

而《你好，之華》裡的「之華」不是一個單純的人名，是對逝去「年華」自問探究的代稱。你好，“之華”，很輕的兩個字寫出的是很重的人生。兩部電影裡的青春都無關圓滿，也是不曾留住的。

岩井俊二的“少年心”

岩井俊二被中國影迷稱作“日本王家衛”，他確實和王家衛一樣，用不高產的匠人之心在磨刀電影。不一樣的是岩井俊二其實還是一個從未成年的少年。

「少年感」分為兩類，一類是“此間少年，青春正好“，這是年齡賦予的活力，還有一類就是像岩井俊二這樣擁有少年精神屬性的人。他不止在用電影，還有美術、寫作、音樂等多種藝術形式活動著，這種噴發式的熱情不就是少年獨有的熱血與真誠嗎？用好奇心與成人世界割裂開來，是這些藝術形式誕生的初心。

身份1：導演

1990年開始，日本電影開始復甦，出現了叱吒國際的「日本新電影運動」熱潮，岩井俊二便是這場春雨後冒出來的新筍。在還不知鏡頭為何物的年紀，岩井俊二就對「定格永恆」的瞬間有一種癡迷。上大學的第一天就逃掉入學儀式，投身加入到了學校電影學會，從此整日的浸潤在黑澤明、小津安二郎、市川崑的電影世界中。也正是這樣自我封閉的狀態造就了岩井俊二的少年屬性。他選擇用電影來晾曬青春的瞬間與永恆，它們時而清甜愉悅，時而微苦沉重，不論哪一種基調，岩井俊二的青春物語都在悄無聲息地抗擊著粗暴黑暗的成人法則，並溫柔地相待著這個世界。

日本電影史學家四方田犬彥曾說過：“岩井俊二的電影建立於一種與現實割裂的電影世界基礎上，是一種遊戲態度。”這樣的評價似乎能說明岩井俊二的電影美學——成人童話。

《情書》《關於莉莉周的一切》《花與愛麗絲》《燕尾蝶》《四月物語》等電影作品都呈現出了一種遊離於現實和理想之間的浪漫主義。魂牽夢繞的青澀時光都可以在他作品中找到並再次發酵。

電影《Undo》

他在挖掘新人、抓拍少女特質上是一等一的高手，蒼井優，伊藤步，鈴木杏在他的鏡頭下就是一顆鮮嫩多汁的桃子，臉頰上泛著絨毛，純美無辜。

在《你好，之華》中，周迅是他電影裡與少女時代相隔最遠的一個主角，但岩井俊二也十分懂得如何導流周迅的特質。她在岩井俊二鏡頭下表現出來的是遠大於“少女感”這個單薄形容詞的「故事感」。

當然，周迅也將“之華”這個人物面臨的繁瑣庸常熨燙的平整妥帖，眉目流轉，一笑一哭，進階自然到完全就是之華本人。她已經不需要用大開大合的表演方式來炫技了，這樣的演員，用少女感、仙女、女神來讚美只會顯得空洞無力。

身份2：組建樂隊

儘管岩井俊二是上了大學後才第一次觸摸到了鋼琴鍵，但這並不妨礙他在自學的狀態下嘗試音樂創作。到了後來，還組建了自己的樂隊，名為「Hec&Pascal」。樂隊有主唱，有鋼琴手，還有小提琴手，可愛如少年的他是以“映像負責人”自居，參與詞曲的創作。

在2016年中國巡演時，整場音樂會他只是時不時的蹦出來在鋼琴前面彈奏一小會兒，然後羞澀又真誠的握住話筒，訴說著對中國的喜愛，感謝著中國粉絲的厚愛。看到一個正職是電影導演的人，用自己並不算精通的技能來表現對音樂創作的熱愛，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愛。就算如此，導演還是包辦了自己電影《花與愛麗絲》配樂的所有創作。整張專輯曲風撲扇著青春的靈動，是一張無需依附電影就有十足生命力的音樂專輯。

身份3：動畫導演

岩井俊二從小就對漫畫特別癡迷，其熱愛程度可能不亞於現在看著《Jump》漫畫周刊還大喊“我可是要當海賊的男人”的中二少年。在2015年，他用自己11年前的電影《花與愛麗》當故事藍本，二次創作出了動畫電影《花與愛麗絲殺人事件》。還找來了真人版的兩位主演，蒼井優和鈴木杏為動畫版中的“自己”配音。儘管動畫和電影拍起來完全不同，但岩井俊二在接受時光網專訪時說到：“無論是小說、音樂、動畫、電影，我做事的方向是不會變的。我會享受在這種不同裡。”所以《花與愛麗絲殺人事件》絕對不會是他唯一一部動畫作品，畢竟導演是想拍出一部武士動畫電影的人。

身份4：小說作者

岩井俊二的電影都是根據自己的小說改編而成，有經典的《情書》等小說，還有未拍成電影的獨立小說《華萊士人魚》。對待電影，他是用鏡頭影像拋灑痛苦和惆悵的掌鏡者。面對文學，他是用細膩語境編織惆悵一夢的執筆者。無論是哪樣，描繪的都是絕佳的風物。他的小說絕對不輸電影，兩者之間是相輔相成，互相成就的關係。

在過度販賣「情懷」的今天，人們用它來招攬商業價值。但岩井俊二對於這些看得相當的淡然。正如他本人所說：“我對這些商業娛樂並不怎麽感興趣，我要做的就是不被這種浪潮所淹沒，為了那些真心喜歡我作品的觀眾們不虛偽不欺騙，誠心誠意創作出好作品才是最幸福的。“換個角度看，岩井俊二也是幸運的，他有一群懂得他的粉絲，不論他交出怎樣的作品，總會有追隨者毫不掩飾的表示對其的喜愛。擁有這麽一群觀眾，岩井俊二的少年感才得以完好保存。這對雙方來說都是難能的可貴。

擁有少年心氣的人，不容易衰老。二十多年來，岩井俊二不論是外表還是精神世界都並沒有太大變化，他還是頂著一頭中分的卷發，戴著黑框眼鏡，始終詩意的追憶著似水年華。他內心有一個如藤井樹般的少年，用暗戀的方式繼續守望著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