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郝琪
編輯 | 向榮
出品 | 貴圈·騰訊新聞立春工作室
綜藝節目《初入職場的我們》每次更新，董明珠就會準時出現在熱搜上。從“董明珠要求食堂給員工降價”“董明珠說互聯網銷售是破壞性的”，到“董明珠30年沒休過假”“董明珠回應雷軍十億賭注沒給錢”，這位66歲的企業家，儼然成了真人秀裡的“流量擔當”。
在國內商界，大概沒有哪個女人比董明珠更受關注。她的照片和格力一起出現在廣告牌上、公車上、手機開機畫面上，引來“自戀、愛出風頭”的批評。比起其他廣結善緣的企業家，她幾次著名的“出圈”事件都火藥味十足，不是和競爭對手“正面剛”，就是因為直言不諱得罪了人，在業界留下“董明珠走過的路寸草不生”的名號。
董明珠是有脾氣的，在公開場合也毫不掩飾。5年前錄《魯豫有約》時，她與義烏政商團會面，工作人員沒及時關掉投影儀，影響了合影，董明珠火冒三丈；下屬沒有妥善安排魯豫的行程，她滿面怒容，雙手掐腰，直呼要把他們撤掉；就連看到一邊走路一邊看手機的員工，她也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走路看手機才是壞習慣呢。”
她的火爆脾氣在《初入職場的我們》中也得以彰顯。編導問她“會選擇怎樣的老闆？”董明珠皺眉懟回去：“沒有時間回答你這個問題，能不能問個高級一點的？”
節目拍攝她和下屬開會，董明珠一進場，所有人立刻從座位上彈起來，氛圍變得緊張。聽匯報時，她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迅速逮到方案中的幾處問題，窮追猛打。老員工們應對此類情形的經驗是，埋頭記錄，避免與她視線接觸。
董明珠的工作片段把節目嘉賓嚇壞了。嶽雲鵬說，“您那個眼神太可怕”，楊迪也說，“董總好嚇人”，一旁的喬杉更是“立馬就開始冒汗了”。
職場強調情緒穩定，可董明珠卻公開和這個說法唱反調。接受《中國企業家》採訪時，她透露，自己情緒管理方法就是“罵底下人”。“情緒這個東西，不用控制它，不要壓抑，要釋放，要讓底下人知道你是發自內心處理一件事，不是傷害一個人。”
董明珠當然知道員工怕她。但為什麽怕呢，“是因為你自己心裡沒有底氣”，“沒有一個老闆不喜歡敢於講真話的人”。
節目裡，嶽雲鵬問她：“姐，您的霸氣是天生的嗎？”
董明珠一臉無辜：“沒有啊，我就是這樣，沒有霸氣。”
董明珠的前半生並不強勢。在大學同學的回憶中，她溫柔、隨和。1990年，她剛進格力，因為好說話，人人喊她“董姐”。剛從研究所的行政職位轉行乾行銷時，她自稱靦腆又愛面子，因為擔心在火車上吃東西不好看，能餓整整一天。
南京人董明珠是家中7個孩子中的“最小偏憐女”，從來都不用做家務。大學畢業，結婚生子，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按照她的說法，如果不是丈夫在兒子兩歲那年去世，她不會進入格力，人生很可能走上另外一條路。
魯豫問過她，奮鬥的這些年是不是逐漸發現了一些她自己從前都不知道的能力。她將一切歸結為“你能吃虧，你能吃苦”。
董明珠從“小女人”到“大女主”的蛻變，是在生活壓力下完成的。成為“狠角色”第一步往往是對自己狠。她在自傳中回憶，剛到格力工作時頻繁出差，有一次因為中暑，暈倒摔成骨裂，她都沒敢躺下休息，因為“要養活孩子和自己，銷售提成對我講十分重要，我必須勤力再勤力。”
很多企業家聊起創業史，都會表達對家人的愧疚。董明珠也在多個場合談起兒子想媽媽想到蒙著被子哭，母親臥病時，她無法在身邊照料等往事。但關於這些遺憾的回憶，她總是很克制，“沒有這個捨得，我在格力不可能有今天”。
她自稱喜歡長裙，愛漂亮。這麽多年，出現在公眾面前的董明珠衣品一直很好。但跑業務那些年，她“穿雙黃球鞋、背個黃書包，像個下鄉知青”。後來成了管理層，忙起來“沒時間想穿什麽最漂亮”，回家累得不衝涼不洗臉就睡。就算當上了女總裁，她平時也很少化妝。商場拚搏30年，董明珠的觀念已經轉變為“我贏了我就是最漂亮的”。
2020年，因為疫情，格力空調滯銷，董明珠開始在短視頻平台直播帶貨，一年13場，銷售額400多億。在快手，周杰倫是拉新冠軍，她是第二名。但她仍然對互聯網經濟心存警惕。“不要說我們現在有互聯網，就覺得好像比製造強。製造是根本，互聯網對我們來講是如虎添翼。”她在2021年的博鼇亞洲論壇上這樣說。
央視《面對面》節目主持人董倩問她：“哪有人不犯錯呢？”她答：“你看我在格力27年了，我就沒犯過錯啊。我覺得我的效益這麽好，你難道認為我是失敗的嗎？難道你認為我犯了錯嗎？犯了錯哪能有這樣的成果？”
從“董姐”到“董小姐”的路是一條單行線。30年的商海浮沉磨出的繭子，如同一層堅硬的外殼，包裹在溫婉隨和的“董姐”外面，已經無法輕易褪去。
但董明珠性格中柔軟的那一面並未消失，只是不為人知罷了。工作之外的時間，她會穿上長裙，披著披肩，戴著珍珠項鏈和漁夫帽，到珠海的晨風中散步。魯豫評價，“她內心是有（婉約的）一個人在的，只不過生活不給她機會去展現那一面。”“她每天上班穿成這樣，員工估計就瘋了，但是她心裡其實喜歡那樣。”
文字時代，很多人只知道董明珠強勢的一面，以為她總是板著臉，不怒自威。直到她開始上直播、上綜藝，人們才發現，有脾氣的“董小姐”其實很克制，接地氣，也愛笑。有媒體曾提到過一個細節，如果朋友在微信群裡稱讚董明珠今天好漂亮，她會丟來“董明珠賞你一個電鍋”的表情包。
《初入職場的我們》的幾個嘉賓中，董明珠很喜歡嶽雲鵬，眼神裡滿是欣賞。她熱情地表示：“我是你的粉絲，明天我請你吃飯。”她囑咐張翰盡量不要熬夜，假如熬夜了，一定要睡到精神完全恢復再工作。
實習生們對她的評價是“和善”“笑眯眯的”。“我是怕他們哭。”董明珠一臉慈母笑，說出來的話依然狠叨叨，“我經歷過好幾個都是這樣，真的哭啊，三十多歲的小夥子，真的罵哭啊。”
沒人懷疑她罵人的能力，她只是不出手而已。為了保護眼前這些“剛剛走向社會”的實習生，她盡可能表現得耐心且包容，甚至常常為犯錯的實習生“開脫”。
一次，董明珠要給三位實習生的PPT方案打分。儘管實習生們在演示過程中差錯不斷，方案亦乏善可陳，但她還是“仁慈”地打出三個高分：8.5、8.5、8.7——墊底的人有伴，最高分與低分隻相差0.2，高分的人不會因此驕傲，低分的人也不至於過度沮喪。
彈幕裡紛紛感慨：“董總的格局誰都學不來。”
一直以來，媒體都想挖掘她身上“女性化”的特質。她曾在2006格力年會上演唱《藏起想哭的心》——歌名似乎蘊含著巨大隱喻，讓人浮想聯翩。當年採訪她的記者問：這些年中，你究竟哭過多少次。
董明珠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熟練地將感性問題拉回她熟悉的軌道上：“現在對我來說已經不存在，我唯一沉下來的就是去挑戰，因為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迅速恢復鬥志，“我當時這句歌詞想表達的是，我們受到很多的委屈，但是我們依然要很堅強地面對。”
採訪過她的吳曉波評價，董明珠不是一個有娛樂精神的人，她對工作宗教般的癡迷是最吸引人的。“任何行業裡，當一個人不顧一切地竭盡全力，往往是最性感的。”
很多職業女性把她看作楷模，許多行業翹楚將她引為知己。鄧亞萍曾經對人解釋過她與董明珠的友誼：“女性會更希望大家攙扶著一起往前走。”但在董明珠看來，成功與性別無關，只靠實力。“男性就不脆弱嗎？一樣的。”
網友在豆瓣小組發起投票，“董明珠的事業運、姚安娜的家世、張柏芝顏值巔峰期的美貌、張愛玲的文學才華，一定要你選一個，你會選擇擁有哪個？”參與投票的2078人中，超過半數選擇“董明珠的事業運”。
董明珠的事業運意味著犧牲、取捨甚至孤獨。在她看來，所謂不勝寒，更多表現在不能跟普通人一樣，不能犯錯誤，必須放棄很多的個人利益。“我付出了我所有的個人樂趣，（在格力）我沒有朋友，因為我不能有朋友。”她解釋，如果公司裡有人和她關係親密，就算她不在工作上偏袒好友，也保不準下面的人會去拉攏討好。
魯豫到訪格力總部，董明珠滿臉興奮。她熱情地擁抱魯豫，捧著她的臉，親切地拉著手帶她四處參觀。魯豫後來回憶，她在那一刻感受到董明珠真實的高興，她需要朋友，需要一個遠方來的、能理解她、跟她說話、沒有利益關係的朋友。
《初入職場的我們》中，董明珠也親切地與嶽雲鵬握手、合影，像粉絲那樣看著他，願意免試立即聘用他當助理。或許只有在這些時刻，她才能夠短暫地卸下戰袍，享受單純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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