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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其章的藏書故事:一套《萬象》可換一輛小汽車

搜書如翻山越嶺,一山複比一山高。在謝老師的收藏世界裡,每天太陽照常升起,我們得以走近那古舊的淘書歲月一覽浮蕊浪花。

冰川思想庫特約撰稿 | 姚崢華

一個下午,《獵書者筆記》如一灣清流,讓我惦記起謝其章老師15平方米書窩裡的那些個舊書舊刊舊報舊雜誌。

與“舊”紙們打交道,是謝老師的日常。估算起來,近三分之一世紀的風雨無阻,搜書淘書訪書得書買書記書……“如果潘家園有打卡機,我定是全勤。”謝老師的收藏自我像裡,特徵突出,烙印鮮明,至少有“三十年代”與“四大類”兩組數字可以說明。

具體言之,他的收藏範圍定格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漫畫雜誌,三十年代的電影雜誌、三十年代的畫報以及淪陷區的文藝刊物,並以此為主軸再發散開去。也因此,他成了名副其實的民國老期刊收藏研究專家,至今出版了關於版本雜談舊刊新拾的散文隨筆二十多本,這一類的文章似乎還在一路寫下去。

▲《獵書者筆記》,謝其章著

謝老師說自己的書刊談不上“多藏與大費”,但三十年來買書的錢都是從生活費中摳出來的,“如何對這些買書錢有個交待,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將書錢的去處一五一十地寫出來——買了什麽,為什麽買”,所以,就有了我們眼前這一本剛剛出版的《獵書者筆記》。裡邊每一個時期,每一部書,每一本報刊雜誌,每一頁圖文,每一個寫作者或是編者,在他筆下,都有了鮮活生命和嶄新圖景。

謝老師究竟藏了哪些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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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大家紛紛曬一本新書《我的筆記》,有一節裡,作者董公提到,劍橋教授查爾斯·金斯利的《水孩》英國初版1863年的插圖本幾乎跟一部二手汽車一樣貴了。

我不由自主換算了一下,心想,怎麽也沒有謝老師的《萬象》值錢。二十多年前,謝老師以850元之巨在琉璃廠購得《萬象》舊雜誌全套,如今同一條街另一家舊書鋪,標價七萬元。謝老師於是起了一個標題《能換輛小汽車》,如果二手車,則可以買兩輛。

如此樂觀算來,謝老師真是“富可敵國”。

且仔細看看他的藏品——

書界有一個約定俗成的出版年代提法“十七年書”,即1949年至1966年這個時期內國內所出版的書。這一時期的書不管是裝幀設計、字體排版還是材質,都帶有明顯的時代印跡。

從字裡行間可以窺探到,謝老師重視這一時期的四大名著,他說,“尤其1953年前後的版本,繁體、豎排、插圖,精裝,缺一不可”。他本人《三國演義》就收集得比較滿意。筆記掌故類的書籍,也是這一時期最正統。1957年古典文學刊行社的《歷代笑話集》,他自己前後就收過八本,儘管版本異同,但有時買書的理由只有一個“有無勒口”。另外,全護封全品《太平天國》八冊、護封齊全《戊戌變法》四冊、《義和團》四冊……還有魯迅全集,選集,日記,單行本,在十七年書中也不能遺漏。

他甚至提到一個細節,在十七年書的經典小說中,有一本1964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曲波的長篇小說《橋隆飆》值得高度注意。該書一出版當即被禁,流存甚少,後他參與某網站競拍,未得,卻“雖敗猶榮”,因傳遞出“特想要此書”的訊息,不久機緣巧合斬獲一本,十品。那泛起一點點舊色的書頁,令他重溫了初中時與鄰家女孩借閱此書的青蔥少年綺麗憶想。

可見,一段“十七年書”藏品,足夠他買若乾輛小汽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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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寫進書裡,我不知道他集書的第一步是從《魯迅全集》開始的。至今收有七套之多,他將民國時期較常見的1946年的“魯迅全集出版社”版,為紀念魯迅逝世十周年所出版的,二十卷,稱之為十年版。將1956年魯迅逝世二十周年,人文社出版的四九以後的第一回魯迅全集,十卷本,稱之為廿年版。他說這個版次很多,最後一次印刷是1963年。僅僅這一版次他就佔了三套。

他最得意的是“重磅道林紙精印”“藍色塗頂”的大開本全集。但最名貴的1938年複社版,他只有紀念版裡乙種本裡的零本。1948年光華書店再版了三八版,牛皮紙護封。儘管該版常見,卻未見完美無缺的一整套。

▲謝其章為書友簽名

1973年,人文社據三八版重排魯迅全集,他稱之為七三版。分甲乙兩種,前者叫出口本,護封外有一層塑料薄膜透明護封,雙護封。他購得的是魯迅研究學者王觀泉的舊藏。書當時定價80,買時是其十二倍。現在是否乘幾何倍數增長未得知。他還有十六卷本的魯迅全集,紀念魯迅先生逝世一百周年所出版的,他稱之為百年版。特精裝本,深咖啡綢封面,書名燙金字。他說此版還有一個特精裝紀念本,書口塗金色,有機玻璃函套,每四卷一函,“有機玻璃太不上等級了,用它來包裹魯迅有點俗”。他這麽一說,真有點道理。

單這些《魯迅全集》,又得值多少輛車了?

可謝老師分明對車沒興趣,似乎對房也沒興趣,“自己住的僅為五六十平米的房子”。他這輩子感興趣的,就是故紙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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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式各樣的書故事中,有版本知識,有史料鉤沉,有文獻考據,還有事實澄清。書話名家唐弢先生曾有“四個一點”的提法,即一點事實一點掌故一點觀點一點抒情,這似乎成了書話界的“標配”。很多書話大家都自覺不自覺地沿襲這個路子。鍾叔河先生在文章《古來早就有書話》也提到,書話該是以書和讀書生活為題材的小品文,是個人感情流露的點點滴滴。謝老師的淘書見聞舊刊散見中,簷上燈下殘卷飄香。

他講到一本文史掌故刊物《越風》,1935年10月創刊於杭州。先是半月刊,後改為月刊,到1937年4月停刊,共28期,26本。另有一期增刊《西湖》。他收齊了全套,甚為得意。編者黃萍蓀,曾因兩件事有不好的聲名。一是通過鬱達夫向魯迅索字,後將魯迅手跡刊登於雜誌封面,有招搖之嫌。二是化名“冬藏老人”虛構了一篇《雪夜訪魯迅翁記》刊登於雜誌上。謝老師曾寫過文章《黃萍蓀到底見過魯迅沒有?》,但隨著收齊了他所編的《子曰》和《越風》,又看了很多新材料,他感覺自己以前隨聲附和地講黃萍蓀是招搖撞騙之流是欠道理的。

▲《越風》

及時修正自己的文章謬誤及觀點,是學者的基本治學準則。止庵老師曾經說過一句話,“以今日之我戰昨日之我”,想想真有道理,對每個人來說都勇氣可嘉。對於該堅持的態度,謝老師則毫不含糊。

比如,關於1933年梁得所離開良友後與好友黃式匡創辦的《大眾》畫報,他私家收藏了全套19期,此舉世間未聞有第二人。許多年來他不遺余力地對梁得所及其《大眾》進行宣傳:一本畫報應有的元素,從圖片漫畫速寫題頭畫電影鏡頭到藝術攝影,應有盡有;梁得所的編後記“每月談話”題材涉及人生及社會多視角,放到今天來看絕對是難得的好編輯。可惜英年早逝,年僅33歲。

謝老師因而感慨,梁得所活得真短,卻活得最多。後有研究生為寫論文想從他這裡引用材料,他拒絕了,“對不起,概不外借,無關小氣。”義正詞嚴得真像謝其章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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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藏舊刊上,少有人可與之比肩:北平淪陷時期的《國民雜誌》,他有全套。《古今》雜誌,他自藏兩套。老牌幽默雜誌《論語》,他用二十多年時間收了三百多期,有的複本達四五本,其中所出的十四個專號全部集齊,而全套 177期《論語》他目前只差一期。

此外,上海淪陷時期的《新中華畫報》,邵洵美的《獅吼》雜誌,鬱達夫名篇《毀家詩紀》刊載其中的孤島時期散文刊物《幽默風》,還有沙飛創辦的《晉察冀畫報》……他都擁有若乾。

嘖嘖,想來這些又值多少輛車呢?

▲謝其章的藏書一角

對收藏中書少刊多,謝老師說,《魯迅全集》的偉大意義肯定是《大眾》畫報所無法比擬的,若論珍稀程度,兩者正好擰過來。“藏書講究個難度系數,所以期刊的難度遠超單冊圖書。”

搜書如翻山越嶺,一山複比一山高。在謝老師的收藏世界裡,每天太陽照常升起,我們得以走近那古舊的淘書歲月一覽浮蕊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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