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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源正說金陵十二釵:誤讀造成許多“謎”

雪芹寫得太巧妙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們自己誤讀了,掉下去了,還以為發現了新天地;而有些則是我們忽視了一些關鍵性詞語,以致理解發生偏差,都摔到陷阱裡了,還爭論不休;還有一些則是由於我們缺乏必要的文史知識,沒弄明白這個字、這個詞、這句話、這個典故的意思,結果本來只是閱讀路上的小石子,也讓我們絆了跟鬥,落入陷阱。我就多次上過曹雪芹的當,領教過曹老夫子的厲害;其中有些就是由於我自己愚駑,文史功底淺薄,理解錯了,落入陷阱,撿到前人爬出陷阱時留下的幾段爛繩子,還自以為有了什麽新發現。等到恍然大悟,爬了上來,才知道原來是自作聰明。可是畢竟是又一次爬出來了,心中會有一種特別的喜悅。

秦可卿藝術形象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又一層迷霧,有些是作品本身帶來的,有些是我們自己誤讀造成的。主要有:

1、《紅樓夢》中有幾個秦可卿?她們各有什麽聯繫與區別?

2、秦可卿究竟是什麽出身?她成為寧國府的重孫媳婦究竟靠的什麽?

3、給秦可卿看病的是禦醫麽?怎麽會有這麽多禦醫出診?

4、如果秦可卿出身有特殊背景,尤氏、賈政、北靜王等人尤其是皇帝知道不知道?

5、尤氏什麽時候知道賈珍和秦可卿關係不正常的,她是什麽態度?

6、秦可卿得的什麽病,為什麽她說“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7、秦可卿所用棺木本來是一位老親王用的,結果秦可卿用了,有沒有特殊背景?

8、秦可卿死封龍禁尉與她的出身背景有沒有關係?

9、秦可卿在與賈珍的關係中有沒有道德責任?這,和幾個秦可卿有什麽關係?

這些問題可以歸納為三個方面:

一、有幾個秦可卿?

二、秦可卿出身究竟有沒有神秘背景?

三、秦可卿在與賈珍關係中的道德責任。

我們來一一探討。

秦可卿怎麽會有三個?有。簡單地說,她們分別在定稿中、夢境中和原稿中。

不過這三個秦可卿有一些重要區別。她們在《紅樓夢》中各自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完成了不同的藝術使命,卻使秦可卿的藝術形象變得很不尋常起來,更加耐人尋味。不但大大豐富了讀者的審美享受,也為小說家創作特別是修改自己的作品,提供了極具啟發性的經驗。

從讀者閱讀所見的過程來說,第一個秦可卿就是我們通常說的那個最後自縊身亡的少婦。她是金陵十二釵中第一個以悲劇結束自己年輕生命的女人。這個秦可卿是作品最終定型的藝術形象,顯然是三個當中最重要的,我們下面要著重分析,現在先放一放。

第二個是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時,警幻仙子讓他與之夢交“乳名兼美字可卿”的那個少女。這個警幻之“妹”與小說中久病不愈最終自盡的秦可卿不能簡單地等同為一個人,起碼曹雪芹沒有說她姓什麽。但是她們顯然存在著某種重要的藝術同一性。

那麽,這第二個可卿(夢境中的)是怎麽回事呢?

這是三個女性的疊合形象。

起因是寧國府花園內梅花盛開,尤氏準備了酒菜,與秦可卿一起來請賈府老祖宗賈母等去賞花。遊園家宴之後,“一時寶玉倦怠,欲睡中覺”,秦可卿就說:“我們這裡有給寶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隻管交與我就是了。”“賈母素知秦氏是個極妥當的人,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見他去安置寶玉,自是安穩的。”於是寶玉帶著丫鬟、婆子跟著秦可卿去了。那間為他準備的屋子雖然“室宇精美,鋪陳華麗”,但是那副對聯俗不可耐,寶玉不喜歡。由於沒有更好的屋子了,於是就帶他到自己的臥室去。我們要特別注意的是,在這個過程中秦可卿一直在賈寶玉身邊,這和接下來的夢境有關。寶玉入夢之初,“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隨了秦氏,至一所在”。到此為止,儘管是在夢境,這個秦氏還是第一個(生活中的)秦可卿。

夢境中的賈寶玉在看了卷冊(判詞),聽了《紅樓夢曲》之後,那夢中寶玉不但讓那些歌姬不要再唱了,竟然又“自覺朦朧恍惚,告醉求臥”。當然讀者誰也不會真正認為賈寶玉在夢中會看得這麽清楚,記得這麽準確,這是小說家言。咱們讀者該認真時須認真,有些地方則不必過於認真。太認真了,就會鑽進牛角尖出不來。這個細節看似不大合理,怎麽睡夢中的寶玉又有酒醉之感和發困?表面上的原因是警幻為他“設擺酒饌”,請他飲了仙釀“萬豔同杯(悲)”酒,實際上這正符合今日寶玉在寧府遊園賞花家宴醉酒的特點,夢境中重現了現實生活的某些情景。

於是“警幻便命撤去殘席,送寶玉至一香閨繡閣之中,其間鋪陳之盛,乃素所未見之物(請注意:這和寶玉到秦可卿臥室見到的具體東西不一樣,但都是從未見過的。方才寶玉的感想,現在寫出來了)。更可駭(驚訝)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內,其鮮豔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嫋娜,則又如黛玉。”接著警幻對他說了一通,並說“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許配於汝”等等。這個女孩顯然既不是生活中的林黛玉或薛寶釵,也不是生活中的秦可卿,但是有這三個少女、少婦的影子,她是賈寶玉平時生活中某種心理積澱的形象疊合。

從心理學分析,少男少女進入青春期之初,對異性的情感還很不穩定,愛慕中感性幾乎壓倒一切,理性成分很少,而且往往希望自己將來的妻子或丈夫兼有幾個人的優點。賈寶玉當時對林黛玉和薛寶釵都有愛慕之心,也許對黛玉多一點,但是還沒有到死心塌地的程度,和後來二人由於志同道合產生的愛情還不一樣。也和後來對寶釵的態度變化了不同,寶玉夢遊時寶釵剛來不久。時間長了,寶釵說了一些“混账話”以後,寶玉的感覺就變了。這就是為什麽夢中寶玉看見的這個少女具有黛玉和寶釵兩個人的樣子的原因。

為什麽這個既像黛玉又像寶釵的少女會叫“可卿”呢?連秦可卿都覺得奇怪,心想,這裡沒人知道自己的小名呀。當然這是小說家言。曹雪芹用這個細節反映了青春期少年的另外一個重要的心理現象: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年男女,往往會對一些比自己明顯年長而比較成熟和優秀的異性產生愛慕之情,希望將來自己的妻子或丈夫像這個人一樣。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接觸異性面的擴大,這種情感會很快消失或改變。我們在生活中不難看到,有些十四五歲十六七歲情竇初開的女生或男生會悄悄愛上比自己大幾歲長得不錯又有才華的異性老師。但是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改變,他們會在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異性中找到自己感情的歸宿,過去對年長異性的那種微妙的情感就會隻留下一點美麗的回憶。

賈寶玉在夢境中遇到的那個乳名兼美字可卿的少女,一方面反映了現實生活中的寶玉對年長少婦秦可卿的愛慕心理,這種心理有時候表現為潛意識,連自己都沒有發覺,但是這種潛意識在某些情況下會以某種形態不經意地表現出來,夢境也是一種潛意識流露的形態。另一方面它反映了賈寶玉希望自己未來的妻子具有黛玉和寶釵的一切優點,這種“兼美”願望甚至還包含著秦可卿!也就是說,通過賈寶玉夢境出現的這個“兼美”少女,體現了曹雪芹的“兼美”理想,不是兩個,而是三個女性!除了黛玉和寶釵的少女之美,還包括體現在秦可卿身上的少婦的成熟美。需要強調的是,這種成熟美不但是肉體的,更多的是精神的,包括性格、涵養、能力等等。

因此這個“乳名兼美字可卿”的少女,雖然不能和生活中的秦可卿簡單地等同起來,但是有重要聯繫。她是第一個(生活中的)秦可卿在寶玉內心深處的印記,是寶玉潛意識中的青春偶像。儘管這個少女既不是黛玉,也不是寶釵,也不能說就是秦可卿,而是兩個少女和一個少婦身影的疊合形象(這正符合夢境的特點)。但是三者的分量並不均等,它更多地屬於秦可卿一些。為什麽?因為不但生活中的秦可卿(第一個)起著“導遊”的作用,並且那個少女的乳名與她一樣。當十三回秦可卿的噩耗傳來,寶玉從夢中聽說此事,急火攻心而吐血,並且不顧賈母親自阻攔,前往寧府,在靈前痛哭一番。甲戌本在寶玉吐血處有脂批:“寶玉早已看定可繼家務事者,可卿也。今聞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為玉一歎。”這些都可以證明秦可卿在賈寶玉內心深處的地位是多麽重要。這裡不僅有屬於顯意識夢層面的對她能力過人的欣賞,也有脂批者忽略了的潛意識層面的愛慕。

有讀者問,寧榮二公苦苦哀求警幻仙姑,求她引領賈寶玉走上正途;警幻還把自己的妹妹給了寶玉,是不是說明秦可卿的身份高於賈府?

不是。這裡有兩個問題需要澄清,就是“苦苦哀求”和“妹妹”。

我們看第一回,神瑛侍者要下凡,不過是在警幻那裡“掛了號”而已;絳珠仙子也要下凡,警幻還勸導她趁此“了結”前緣,但絳珠還是走了。第一回那道人還提到三劫之後“往太虛幻境銷號”。“三劫”是佛教用語,一劫為一個輪回,好幾萬年,這裡是指劫難。“三”這個字除了表示一加二,還往往表示多次。可見神瑛侍者和絳珠仙子都只是暫時離開太虛幻境,把戶口暫時遷往人間的賈府,等多次劫難以後再遷回來銷號。在太虛幻境我們看不到人間那種嚴格的等級制度。再看第五回,我們就能夠更加明顯地感到,在曹雪芹設計的這個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天堂世界太虛幻境裡,人物關係是相對比較平等的。

雖然警幻仙姑是領導,神瑛是侍者,但那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警幻和其他仙子都是以姐妹相稱。當時眾仙子一見寶玉跟了警幻來,都埋怨她說:“姐姐曾說今日今時(這會兒)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遊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汙染這清淨女兒之境?”於是警幻解釋說,我本來今天是要去榮府接絳珠的,“偶(然)遇(到)寧榮二公之靈(魂),囑吾雲”,下面又有一個“如此囑吾”,後面在把那個兼美可卿介紹給寶玉時,還說“令祖寧榮二公剖腹(肺腑之言)深囑”。前後三次用的都是“囑”,就是囑咐、囑托、叮囑的意思,很明顯和“苦苦哀求”在性質上、程度上是很不一樣的,這個重要區別我們不能忽視。

從敘述語氣來看,寧榮二公和警幻地位是平等的。因為按照傳統的說法,寧榮二公死後“已入仙界”。咱們現在對一些令人尊敬的長者逝世不是還說“駕鶴西去”、“已歸道山”,甚至也說“已入仙界”麽?相反三個“囑”字,倒有些長輩囑咐晚輩辦事的味道,所以警幻的地位不會高於寧榮二公。夢中那個乳名兼美字可卿的女孩也不是警幻仙姑的親妹妹,而是和別的仙子一樣彼此以姐妹相稱的一個少女,只不過她在故事裡負有特殊的藝術使命罷了,所以也就不能說明秦可卿的出身比賈府還高的問題。

第三個秦可卿是曹雪芹原稿中的那位少婦。

由於畸笏叟的權威性乾預,曹雪芹對與秦可卿有關的故事作了重大刪節和修改,包括許多技術性處理,因此人物形象有了重要改變。但是這個秦可卿和第一個也就是定稿形象之間仍然具有不少基本的繼承關係。而這種改變又影響了第二個“乳名兼美字可卿”少女的出現。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畸笏叟乾預而使秦可卿形象發生了根本性改變,第二個夢境中的可卿也許就不會出現,或者就不是現在我們看到的這個樣子了。

簡單地說,這三個秦可卿藝術形象,第一個和第三個都是現實生活中的少婦,只不過第三個在書稿修改過程中徹底消失了,隻保留在了脂批中,因而不為一般讀者所知。而第二個是夢境中的虛幻形象,出場時是個少女。由於她的虛幻性,人們(很長時間內也包括我)往往忽略了她也是曹雪芹“兼美”理想的一部分,而以為“兼美”只是黛玉和寶釵。

在這三個秦可卿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現在我們看到的出場最多的第一個,但是我們必須從第三個開始分析,因為這個如今在通行本中消失了的秦可卿身上已經包含了“秦可卿”的主要文化基因。

甲戌本第十三回回末總評中說:“‘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曹家後事二件,嫡是(哪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指不久元春省親和將來賈府敗落),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動,佩)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靖藏本和甲戌本基本相同,最後幾句為“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隻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這段脂批雖然沒有注明批者為誰,但是從“老朽”和“命”來看,他應比曹雪芹年長得多而且輩分高。由於本回中“彼時合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處,靖藏本有一條署名“畸笏叟”的批語:“可從此批,通回將可卿如何死故隱去,是余大發慈悲也,歎歎!壬午季春。畸笏叟。”而庚辰本回末批語說:“通回將可卿如何死故隱去,是大發慈悲心也,歎歎。壬午春。”所以研究脂批的學者多認為這是畸笏叟的批語。

有讀者問,究竟是叫“脂批”還是“脂評”?脂硯齋與畸笏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是男是女?這裡我順便將有關脂批的幾個術語做一點簡單介紹。由於回前有“總批”,文句中有“夾批”,有的地方還有“眉批”;但是甲戌(1754)本叫“脂硯齋重評本”,而己卯(1759)本叫“脂硯齋四閱評本”,回末有總評,所以叫“脂批”、“脂評”都行。在抄本上寫脂批的有好幾位,寫得最多的是脂硯齋,和畸笏叟不是同一人。多數學者不認為脂硯齋是女性。叟是老年男子,“笏”是做官上朝奏報皇帝時寫要點用的笏板,“畸笏”表明從前做過官,還不小,但是後來革職了。學者多認為他是曹家最後一位江寧織造曹的可能性最大。

從上面幾條批語我們可以看出,我們在如今以脂本為底本的通行本,就是根據脂本由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的校注本,看到的秦可卿形象的三個最主要的文化基因都已存在:

秦可卿的死因與某種不正常的男女關係密切相關。

請注意:不正當和不正常是不一樣的。現在以脂本為底本的通行本中所表現的關係可以肯定地說是不正常,而不正當則涉及兩人各承擔什麽道德責任,還有待於分析。

死的地方是天香樓而不是她的住所。

秦可卿曾托夢給王熙鳳交代曹家後事二件。

那麽,我們能不能說,現在最通行的本子中的秦可卿,和曹雪芹原來寫的秦可卿這兩個藝術形象,完全一樣或者基本一樣呢?不行。

為什麽不行呢?倒不是因為現在已經遺失了的靖藏本說,曹雪芹遵命幾乎刪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篇幅,故事情節在數量上大大減少並且變得隱晦(也就是庚辰本說的“隱”)起來了;而是經過曹雪芹刪改後的秦可卿形象出現了一個帶有本質性的變化。即秦可卿由本來和男方一起負有嚴重道德責任的女人(所以她的死才是“淫喪”,畸笏叟這才需要“赦之”),變成了一個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完全出於被迫而屈從於賈珍,最後不得不以死來保全家族名譽的悲劇女性。

前面我們說了,從讀者閱讀所見的順序來說,見到的第一個秦可卿是突然生病後來懸梁自盡的那個,第二個是寶玉在夢中遇到的那個,第三個才是後來大家在脂批中得知的原稿中“淫喪天香樓”的那個。可是從作者曹雪芹創作的順序來說,第一個是原稿中的,第二個是現在我們見到突然病倒最後自殺的那位,第三個才是表現曹雪芹兼美理想的那位。因為如果不做那些根本性的修改,也許原稿中也會有一個少女具有黛玉和寶釵各自的優點,而且名叫“兼美”,但是決不會“字可卿”。曹雪芹不可能把一個他心目中的“淫婦”加到“兼美”理想中去。

由於曹雪芹幾乎刪去了秦可卿原有故事的三分之一,我們不知道現在看到的關於秦可卿出身、病情等內容原稿中是否就有,還是後來加入的。不過,既然秦可卿的出身引起了一些讀者的關注,認為她有極其特殊的背景,從而引起了對作品一系列內容大不一樣的理解,那麽我們就從文本入手,從文本中尋找線索和證據,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在所有的閱讀和分析中,文本是最重要的材料,只有把文本的每一個文句都盡可能地梳爬剔抉過了,不輕易放過任何關鍵性詞語,我們才能得出正確的結論。使用任何其他材料都不能離開作為閱讀或研究對象的文本的需要,這是我們應當遵守的學術規範。

周思源,浙江杭州市人,原名盛公正,現任北京語言大學漢語學院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中國魯迅研究會會員,中國紅樓夢學會常務理事,《紅樓夢學刊》編委,中國中外傳記文學研究會理事。主要從事小說作、《紅樓夢》及古代小說研究,現當代文藝批評、中國文化研究。主要從事小說創作、《紅樓夢》及古代小說研究,現當代文藝批評、中國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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