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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北京大學教授:“自由”讀“閑書” 考試不會差到哪裡去

暑假已經過半,而閱讀還在路上。無論是學生還是家長,對於閱讀都會有或多或少的疑惑,甚至焦慮。

商務印書館最近出版了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部編本”中小學語文教材總主編溫儒敏的《溫儒敏談讀書》一書,書中系統闡述了他對讀書和語文學習的主張。

近日,溫儒敏接受羊城晚報專訪,我們一起來看看大家是怎麽看待“閑書”的。

高考題材料“沒讀過”,不等於“沒學過”

羊城晚報:“部編本”語文教材對閱讀的深度、廣度、速度要求都有提高,與此相應,中考和高考會有什麽變化?

溫儒敏:有媒體報導說,“部編本”語文教材是“專治”不讀書的,意思是這套教材回歸“讀書為本”,重視拓展閱讀面,學習不同類型的閱讀方法。但無論如何,教材容量有限,所收的閱讀文章並不多,重要的是舉一反三,讓學生從教材和課堂教學拓展出去,擴大讀書面和閱讀量。這也是高考和中考的要求吧。我不參加命題,但對這方面有所關注。

從近幾年高考語文的閱讀考題看,很多命題材料都並非出自教材,涉及面相當廣,甚至就選自有些專業性較強的論文,包括政治、經濟、科技、歷史、哲學等等,給人印象是——學過的都沒有考,考的都是沒有學過的。其實“沒有讀過”不等於“沒有學過”,考的是閱讀能力的遷移、方法的運用。重點是考能力,考思維,考綜合分析、檢索和審美,等等。

平時閱讀面較廣、書讀得多思想活躍的考生,面對這種考試變化就如魚得水,容易取得好的成績;而閱讀面窄,隻讀教材教輔,隻注重“刷題”的考生,就可能不適應,很難取得好的成績。後者即使上了大學,其“讀書少”的弱項也會顯現出來,製約他們的學業發展。

考命題開始探索如何考“整本書閱讀”

羊城晚報:“部編本”語文教材為何要鼓勵“整本書閱讀”?有人抱怨如果語文要求多讀書,特別是整本書,會增加學業負擔。您怎麽看?

溫儒敏:“部編本”語文特別重視讀書,重視讀原著,在小學就有“快樂讀書吧”,引導學生讀童話、故事、小說等整本書;初中設置了“名著導讀”,三年要求讀12種名著,另外還提供自主選擇閱讀的24種名著的書目。高中語文即將面世,一些課後有延伸閱讀,或者要求學生在研習任務驅動下自己去找書來讀,還專門安排有“整本書閱讀”的單元。

為何如此重視“整本書閱讀”?一是讓學生相對完整地接觸一些原典,給人生發展“打底子”;二是有意針對網絡閱讀帶來的“碎片化”閱讀和“淺閱讀”傾向,讓學生多少回歸完整的健全的閱讀,培養良好的閱讀習慣;三是“讀書養性”,用“整本書閱讀”來“磨性子”,培育毅力,涵養心智,祛除浮躁。

“整本書閱讀”的加入,多少改變了歷來語文教材隻注重單篇教學的狀況,這對於今後的教學和考試,必然有影響。

這幾年語文高考和中考的試卷命題,開始探索如何考“整本書閱讀”的狀況。比如考《紅樓夢》有些關鍵的細節,如果沒有完整讀過這部小說,只看過電視,那就很難回答。我認為這種改進是有利於推動語文教學“讀書為本”、回歸語文學習“本質”的。

有些學生和家長抱怨新教材讀書量大增,會增加學業負擔。其實,教材要求的讀書量是有過測算的,如果學生有閱讀的心願和興趣,現在安排的閱讀量根本不構成什麽負擔。如果不想讀書,即使以前教材那樣低的讀書量,也未見得能完成,大量的時間都用在反覆“做題”了,負擔也很重,效果還不好。

在“應試教育長期存在”大背景下推進素質教育

羊城晚報:一些孩子的閱讀有自己的喜好和個性化特點,並不一定喜歡語文書上規定和推薦的書目,對這樣的孩子應尊重他的喜好嗎,能不能應付高考?

溫儒敏:語文課程改革的一個關鍵詞就是“發揮學生學習的主體性”,“部編本”語文教材也力圖加強學生學習的主體性,因此,對於學生閱讀的個人喜好和個性化特點,是應當充分尊重的。

如小學高年級開始,學生不太喜歡老師開的書單,他們寧可自己選書來讀。這也正常。教材指定了少量必讀的書,其他多數書目都是供選擇的,不帶強製性。有時候我們不必指定“必讀”書單,而建議讀某一個範圍的書,讓學生自己從中選擇,可能效果更好。閱讀過程也不要太多“規定動作”,不宜布置很多作業,不要動不動就要求“寫作”,比如寫讀後感之類,這些任務太多了,讀起來很累,反而不利於鼓勵多讀。如果一個學生有較多的自由閱讀,語文素養也會提高,考試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羊城晚報:讓孩子自由閱讀的家長或老師,在應試教育下是冒了風險的——壓縮做題和其他功課的時間給孩子看書,他們也很忐忑,這種自由空間應如何把握,跟考試如何平衡?

溫儒敏:這裡有如何兼顧目前利益和長遠考慮的問題。給學生一定的閱讀自由,學生看課外書多了,多少會擠壓了“做題”的時間。問題是,反覆“做題”難道就是學習的“正道”?根據近幾年高考語文成績優秀的考生情況分析,未見得“刷題”就能取得好成績,那些考取高分的學生大都是閱讀面很廣、思維活躍的。大家很快會看到,為了減少“刷題”,新的高中語文不再設定課後習題,取代的是“閱讀提示”和“單元學習任務”。所以課外閱讀、自由閱讀並不會“妨礙”高考與中考,反而可能有助考試。

我是主張要讓學生讀“閑書”的。所謂“閑書”,就是孩子們自己選擇、和考試目標不一定扣緊的那些書。只有允許讀“閑書”,有讀書的“自由”,才有閱讀的興趣。高考和中考對學生來說都是大事,“為考試而讀書”也是應該的,但適當保留一點自由閱讀的空間,可以讓自己的愛好與潛力得到更好的發展。

孩子不讀書,可能因家庭缺少讀書氛圍

羊城晚報:很多父母苦惱的是,如何培養孩子的閱讀興趣?

溫儒敏:孩子沒有閱讀的習慣和愛好,原因可能有多方面,最主要的,是家庭缺少讀書的氛圍。除非孩子有特別的稟賦,能排除干擾,但大多數孩子在“不讀書”的環境中是很難養成讀書的興趣和習慣的。家長自己不讀書,整天看微信、打牌、玩遊戲,怎麽可能讓孩子愛上讀書?尤其是小學生和初中生的家長,一定要以身作則,盡可能和孩子一起讀書,起碼不去影響孩子讀書。小學和初中是養成讀書興趣的最好時期,非常關鍵,這個階段如果沒有培養起讀書的習慣和興趣,以後再“補火”,就很難了。

不是所有書都值得精讀,要學會快讀和瀏覽

羊城晚報:您說要讓中小學生學會“連滾帶爬”地讀,掌握精讀、瀏覽、猜讀、跳讀、群讀等閱讀方法。但語文課重講課文,很少教閱讀方法,孩子如何學到這些閱讀方法?

溫儒敏:“語文課重講課文,很少教閱讀方法”這種狀況的確普遍存在,但目前推進的課程改革,注重學生主體地位,保護學生好奇心、想象力、求知欲,激發學習興趣,開展多種形式的讀書活動,提高教學效果。

新頒布的高中語文課程標準,明確了語文教學要解決“語文核心素養”,最近中央和國務院發布關於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文件,也是這樣要求的。其中也就包括激發學生讀書興趣,學會讀書,把讀書作為一種習慣和生活方式。我想,那些隻注重講課文、很少教讀書方法的狀況,會得到改善的。家長也要學習跟進,為孩子讀書創造好的環境。

主張讓學生“連滾帶爬”地讀書,意思是學會快讀和瀏覽,可以似懂非懂地讀,興趣培養起來了,閱讀量上去了,以量帶質,語文素養也就能得到提升。不是所有書都值得精讀。

網絡閱讀:學會媒體選擇和過濾的能力

羊城晚報:如何看待網絡閱讀、碎片閱讀對青少年的影響?語文教育對此有什麽應對的措施?

溫儒敏:這的確是個問題。互聯網的出現,帶來許多便利,促進了社會的繁榮,但也造成一些困擾,在改變人類思維習慣和社會行為方式,人類對此似乎還來不及應對。

閱讀碎片化、娛樂化、膚淺化,對青少年心智成長的負面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有許多學生一刻也離不開手機,越來越缺少專注力,連十多分鐘的注意力恐怕都難於持續。他們的思維是跳躍的、拚貼的,寫文章或者語言表達缺乏連貫性和邏輯性,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常常激烈爭論,卻不能“聚焦”……這些表現都和網絡閱讀的碎片化有關。

至於娛樂化、膚淺化,對經典的褻瀆,對權威的蔑視,沉湎於搞笑、戲說,更是讓心智平面化,變得粗鄙。這種狀況,引起教育界有些人的擔憂。某些精英學校開始嘗試限制學生使用手機,限制學生接觸低俗的流行的節目,也是不得已為之吧。

“文化快餐”可以接觸,但別讓“閱讀品味”受損

羊城晚報:青少年跟經典書籍有隔膜,不喜歡,怎麽辦?

溫儒敏:學生不喜歡讀經典並不奇怪,這是常見的很自然的現象。因為他們和經典有歷史距離,語言和形式可能隔膜,當然也有年齡因素、生活經驗與理解力限制了對經典的了解。加上年輕人比較好奇,有叛逆性,學校與老師越是要求他們“分內”要讀的經典,他們就可能越不喜歡,反而青睞那些“惡搞”的“無厘頭式”的作品。

如何拉近學生和經典的距離,讓他們能以某種更加生動親切的方式(包括網絡和影視等等)來接近經典,是教育者包括負責任的媒體與文化商家應當考慮的課題。對經典作品做深入淺出的闡釋和傳播,是非常有必要的,但這不應該以歪曲或者調侃、拆解經典作為代價。

閱讀的習慣需要培養,閱讀經典也需要沉得下心來,需要磨性子,是一個漫長的涵養過程。經典因為有時代的隔離,年輕人閱讀比較困難,要不斷克服某些閱讀障礙,其豐富的內涵也需要認真反覆地發掘體味,這都不會是像閱讀流行小說那樣痛快的。必須先要有“啃書”的思想準備,克服那種淺嘗輒止的毛病,才能真正進入良好的閱讀狀態。這也是一種學習習慣和毅力的培養。

各種流行暢銷的“文化快餐”可以接觸,但不能取代原典的通讀。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親口嘗一嘗,閱讀經典,要的就是那種了解、思考、涵養的過程,這是“養性”,也就是精神成長的必須途徑。

END

文:羊城晚報記者 蔣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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