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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神童的宿命,贏在起跑線,輸了後半生

北宋仲永,五歲即能成詩,“邑人奇之”,紛紛讚其為神童。他的詩文甚至達到了“或以錢幣乞之”的地步。然而等仲永長到二十歲後,卻已是“泯然眾人矣”。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拔苗助長,適得其反。

就像當年被媒體譽為三大“天才神童”的寧鉑、謝彥波和乾政,他們是理想歲月裡的一根標杆,亦是裹挾在時代洪流中的一曲蒼涼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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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3月9日,中國科技大學組建了全國首個“少年班”。

在這個天才神童班裡,最大的16歲,最小的僅11歲,當時的主流媒體給他們貼上“知識荒原上的少年突擊隊”之類的標簽。

少年班同學

在這裡先簡述一下當年的時代背景,或許現在40歲以下的青少年對那個時代會感到些許陌生。

1977年,全國恢復高考,親眼見證了十年文革對社會和個體蹂躪的人們,迫切渴望通過知識改變自身的命運,整個社會對人才的需求也達到了空前的熱忱。

那是一個百廢待興、充滿寬容與希望、知識分子可以揮斥方遒的年代,需要一個人去喚醒人們對教育和科學的重視。

在這股時代的強音下,神童薈萃的“少年班”應運而生。其中寧鉑、謝彥波和乾政三人,進入校園不久就成為家喻戶曉的“天才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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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當時媒體的報導,寧鉑2歲半時已經能夠背誦30多首毛詩詞,3歲時能數100個數,4歲學會400多個漢字,5歲上學,6歲開始學習《中醫學概論》和使用中草藥,8歲能下圍棋並熟讀《水滸傳》。

前排左一為寧鉑

最吸引眾人眼光的是,因為與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方毅下過兩盤圍棋並獲全勝,時年13歲的寧鉑幾乎一夜之間成為路人皆知的明星,整個中國的報紙、雜誌、電視都在報導這個渾身帶著傳奇色彩的少年,寧鉑的命運從此就聚焦在媒體那束刺眼的強光之下。

寧鉑在中科大校園葡萄架下讀書的照片被廣泛轉發,以至於那根葡萄架到後來竟成為新生和遊人瞻仰的聖地;

寧鉑和少年班同學指點星象的鏡頭,定格在那個時代無數男女老少的記憶深處……

寧鉑成了一顆耀眼的明星,璀璨奪目。

如果說明星這個詞多少還帶有金光閃閃的商業色彩,散發著俗不可耐的銅臭氣息,那麽寧鉑已不是世俗層面上的明星,而是成為諸如牛頓、愛因斯坦等科學巨匠的接班人。

寧鉑與方毅副總理下棋

整個國家對科學的熱忱,使得對寧鉑的各種讚美也達到了最高峰。所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無不熟記著寧鉑這個名字和他的事跡。

人們對寧鉑興趣之濃厚,已使得媒體的傳播能力無法匹配,寧鉑的故事甚至成為手抄本的素材。

在那個沒有理性,一切都要大躍進、3年超英5年趕美、全方位證明XXXX優越性的蒙昧時代,洗腦後狂熱的人們太需要一個標杆性的人物來填充空洞的內心,需要再出現一道東方的神光。

03

寧鉑入學後被中科大安排攻讀理論物理專業,當時這個專業最為熱門。

可是寧鉑並不喜歡理論物理專業。他對班主任汪惠迪說學校的系他都不喜歡。

汪惠迪據此特地寫了份報告給當時的校長官,請求學校按照寧鉑的興趣愛好把他轉到南京大學學習天文專業。

可是命運卻給寧鉑一記閃亮的耳光——中科大不願意放走這個名人,原話是:“既來之,則安之”。

寧鉑,你實在太有名了,換了誰,誰都不樂意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香饃饃從自己嘴邊溜走。

寧鉑與同學

寧鉑,你早已經不是你自己了,你屬於中科大,你屬於媒體,你屬於大眾,你屬於整個社會,唯獨不屬於你自己。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盛極而衰,大熱必死。生命的無常,第一次將寧鉑俘獲。

命運陡然撤去華麗的傘蓋,讓寧鉑在大雨下淋了個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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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轉學的寧鉑對理論物理根本沒有絲毫興趣,他很少花時間與精力做物理學科的研究,而是轉向了對“星相學”的研究,把大量時間和精力花在哲學、宗教與圍棋上。

本科畢業後,19歲的寧鉑拒絕了研究生考試,留在中科大擔任一名講師,是全國最年輕的講師。

接下來寧鉑逐漸沉迷在氣功、吃素之中,與現實生活的軌跡漸行漸遠。

在接受一次媒體採訪時,寧鉑直言不諱地說自己是時代需要的產物。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決不會再去讀少年班。而是像絕大多數普通少年一樣,過著平淡庸常,卻是屬於自己的生活。

“在很多場合,人們要求我七步成詩。那時我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長期接受的教育又是順從、克己複禮,因此痛苦充溢著我的內心。那些年我就是在壓抑自己的個性中度過的。‘神童’剝奪了我許多應該享有的生活和娛樂的權利。”

寧鉑留校任教

1998年,寧鉑受邀參加央視《實話實說》欄目。據報導,在節目錄製期間,寧鉑頻繁搶過話筒發言,語速極快,情緒激動,猛烈抨擊所謂的“神童教育”。

坐在台下的很多年輕人並不認識寧鉑,他們所有的表情只是對這位嘉賓的怪異行為發出陣陣哄笑。

寧鉑的肺腑之言無人聆聽,屬於他的時代早已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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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同是在這一年,就讀於安徽省廬江中學的乾政無意之中翻看了記錄寧鉑事跡的手抄本,深受鼓舞的他也考入了中科大少年班。

相比之下,乾政並沒有像寧鉑那樣成為媒體的“寵兒”。他最吸引讀者注意的是在當年一本名為《神童的故事》暢銷書裡,有一則“乾政切瓜”的故事:當時少年班的招生老師問乾政,對一隻西瓜橫豎各切多少刀後會留下幾塊西瓜?——數字不斷上升,12歲的乾政卻始終對答如流,直到招生老師驚其為天才。

和寧鉑、乾政一樣,那一年還有一位神童謝彥波學的專業是當時中國科學界紅極一時的理論物理。而且他的天賦更為明顯,甚至在很多年裡被周圍的人半開玩笑地稱為“未來的諾貝爾獎得主”。

尤為吸引人們目光的是,在少年班裡謝彥波的年齡最小,入學時剛滿11歲。在中科大流傳甚廣扥一個傳說是,第一次走進校門時,謝彥波還在滾動一隻鐵環。

謝彥波

很快,謝彥波天真的微笑、算術板書的背影,也出現在媒體刊登的照片中。其後幾年裡,中科大的招生廣告上都有他的身影,謝彥波還經常被安排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

不過,從入學開始,老師和同學們對謝彥波的擔憂就從沒消散過。

大家對他的擔憂主要出在人際關係和心理健康這兩塊上。汪惠迪老師說,“他們在上學時沒能養成好的心態,沒有平常心。這種缺陷不是一時的,而是終生的。”

的確,很多時候,“捧殺”比“棒殺”更具有殺傷力。

這是因為前者極易被對方接受,而後者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引起對方的警覺。

在成人社會裡,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由性格和實踐能力等因素決定成敗的世界。

除了極少數天賦異稟的人可以成為科學界、文藝界的精英外,對大多數人而言,文憑的價值主要還是體現在“敲門磚”的功能裡。

踏入社會後,當分數和年齡顯得不那麽重要時,“情商”則與成功密切相關。而這些變化卻讓寧鉑、謝彥波和乾政等人措手不及。

1982年,謝彥波提前一年大學畢業,15歲在中科院理論物理研究所跟隨於淥院士讀碩士,18歲又跟隨中科院副院長周光召院士讀博士,被看好在20歲前獲得博士學位。

此時的謝彥波不可謂是春風得意,風光無限,繁花似錦,烈火烹油。然而,同寧鉑一樣,謝彥波的人生轉折才剛剛開始。

因為沒有處理好和導師的關係,謝彥波沒有獲得博士學位,只好轉而去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讀博士。

在普林斯頓大學,謝彥波跟隨大名鼎鼎的菲利普·安德森教授學習。後者在1976年因為在凝聚態物理研究方面取得突破而獲得了諾貝爾物理獎。

對安德森而言,謝彥波的性格中有著令人無法容忍之處,那就是太過傲氣。因為謝彥波在畢業論文的研究方向上選擇了與導師對立的學派,這讓安德森十分為難,博士學位自然成為了水中花、鏡中月。

可執拗的謝彥波卻選擇了死杠,這一杠就是9年。在普林斯頓的中國同學圈子裡,謝彥波與導師關係不睦已成為公開的秘密。

由盧剛事件改編的電影《暗物質》

恰好在這時發生了轟動一時的北大留學生盧剛殺死美國教授共6人,重傷1人,最後飲彈自盡的大事件。盧剛憑一把手槍,團滅了全世界在電漿研究方面最厲害的科學家們,猶如地獄惡魔。謝彥波被懷疑為潛在的危險。因為此前有傳聞說他曾用手槍或菜刀威脅過安德森。

中科大一位副校長決定讓謝彥波回國,他的留學生涯也就此結束。同樣铩羽而歸的還有乾政。他與謝彥波的軌跡驚人的相似:都是在普林斯頓,都是學理論物理,都是與導師關係緊張。

回國後,學校曾表示乾政可以回中科大讀博士,可他拒絕了校方的美意。

在此之後,乾政的精神疾病時好時壞,最終,乾政被自己禁錮在了與母親共同居住的房間裡。

相比之下,謝彥波則運氣好一些。他以碩士身份接受了學校近代物理系教師的工作。很快他結了婚,沒有什麽積蓄,分到了一套樓下總有人打牌的小房子。

在持續不斷的煩惱中,這位“未來的諾貝爾獎得主”用了將近10年的時間才結束了往日的夢想。

而寧鉑,於2002年他38歲的時候到五台山出家為僧。一入佛門深似海,從此,晨鍾暮鼓,青燈古卷。

06

其實,從神壇上跌落下來的天才神童豈止寧鉑、謝彥波和乾政三人。

不少年少就已經盛名遠揚的天才神童,他們如今或逐漸凋零,或卷入熔爐,或仍在痛苦中掙扎。

倘若忽略了孩子綜合素質和實踐能力的培養,必然會使神童教育走向歧路。

世事如煙,雲煙深處水茫茫。

時代成就了他們,時代也弄丟了他們。

回不去的青春歲月,掙脫不了命運那一張張密實的網。

他們是理想歲月裡的璀璨之光,亦是一個時代的嫋嫋余音。

作者:倪志峰,一個熱愛寫作與酷跑的70後大叔,

喜歡用文字記錄心靈的得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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